画面边缘，隐隐露出席容一双□□的足。

席容特意往后缩了缩，不出意外地露出踩在地上的脚。

他如愿看到陆淮微变的神色，似是有些不赞成。陆淮温声嘱咐他穿上拖鞋。

和预想之中没有任何区别的反应，席容的面颊上凹出两个小小的窝，然后说好。

他乖乖踩进柔软的拖鞋里，天生匮乏的安全感促使席容热衷于设置这些没有意义的小考验，陆淮或许察觉到了，又或许没有，席容也不知道，但他总是能够如愿以偿，这样对席容来说就已经足够。

他睁大猫儿似的眼，极力想要看清屏幕对面的陆淮。

但是光线太暗了，呈现在眼前的几乎时深浅不同的黑色色块。这些或深或浅的黑灰色构建出席容最熟悉的一张脸，眼睛湿了湿，但是席容没有哭。

视频通讯挂断得很匆忙，留给陆淮自由支配的时间并不多。

同样的，陆淮也并没能够拥有一个可以安寝的夜晚。

战况时刻变化，虫族来势汹汹，挂断以后便有士兵送来急报，声称终于探测到了虫母的下落。

·

席容慢吞吞地踢掉拖鞋，在床上打了个滚。他拥着床边的巨大毛绒玩偶，准确的说，是穿着陆淮外套的玩偶。

这唯一一件沾染着Alpha气味的衣衫还是那日动乱时席容带来的，偌大的庄园里并没有太多属于陆淮的物件。

席容原本预备今日和陆淮提一嘴首都星新近发生的事情。

星网热搜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争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席容认为陆淮有知情的必要。陆淮远在千里之外，或许没有什么闲暇关注这些。

军报来得突然，席容和他都没说上几句话，短暂的时间只够双方知晓彼此安好，通讯便已经挂断了。

因而没有机会说。

不过应当也没有太大的问题。陆荆作为本次战役的指挥，和陆淮之间也有特殊的联系渠道，陆淮不会错过要紧的消息。

席容把脸埋在外套里。

属于Alpha的信息素已经变得很淡，只剩下席容自己身上的玫瑰气味，这种感觉糟糕透了，然而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东城区的家，只好忍受着。

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席容睡眠质量不好，夜间多梦。

今天的梦境也零散混乱，由带有强烈情绪的记忆碎片构成。

眼前的画面带着不祥的血红色调，席容环顾四周，心绪平静，但是能感受到这具身体传来的剧烈心跳。有人在砸他的门，而他扭伤了脚踝，哪里都去不了。

恐惧在这种时刻被激发到最大。

席容按照记忆里做的那样，狼狈地四肢着地，将客厅机器休眠仓里的家用小机器人拉出来拆解。它核心部分藏着一把枪，当初陆淮说过希望席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使用它，两人当然都是这样想的，但在现在的情况之下，这点先见之明便显得无比明智。

大门被破开的时候，席容已经等候多时。

汗液顺着脸颊滑落，席容抬手，瞄准，扣下扳机。

砰——

这并不是结束。

砰——砰——

接连两声枪响。破门而入的歹徒早在席容第一枪射在他胸膛正中时便仰面倒下，而后的补枪又命中了他的肩膀，弹无虚发，恐怖的出血量不多时便染红了整块地面，过多的鲜血顺着门缝一直流到屋外。

但席容依旧没有就此掉以轻心。

他接着射击，眉眼之间是与平素性格大相径庭的冷酷。不知停止、不吝啬弹药，直到射空了弹夹，席容确信面前之人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换而言之，眼前的人没有办法再伤害他。

危机还没有结束。

随时可能会有其他人走进这间屋子。

满地的鲜血或许会被歹徒的同伴嗅闻，迟迟未归也可能引起队友的警惕，潜在的危险还没有消退，席容将家用机器人拆解得更加彻底，找到备用弹药，动作生涩地填充。

他提着枪，看到一地的血逐渐蔓延到自己身前。

梦境的时间和画面是跳跃的。

一晃眼，他已经坐在路陆淮的身边，身上还裹着对方的军装外套。

“你会回来的。”记忆和幻象的界限已经不甚明晰了，席容笃定地低声重复，“你会回来的。”

平稳行驶的车辆蓦然停了下来。

下一秒，爆炸声响起，火光中天。

席容猛地睁开眼。

睡衣被冷汗浸得湿透。

都说胃是一种感觉器官。极度惊惧之下，席容的胃部开始绞痛，他经常忘记自己的肚子里并没有在孕育一个生命，错把此当做胎儿的异动，疼痛难忍之下蜷缩起身体，无意识地抚摸并安抚着腹中的“胎儿”。

“不要怕……爸爸不会有事的。”

他低声重复着。

好半晌席容才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脸色无比苍白。

·

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天。

席容并没有尝试过出门，中间只和师兄师姐通过几次电话，再后来对方便没了消息，他们在实验室忙的不可开交，消息回复得很滞后，席容便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让他觉得焦灼的是，他和陆淮失去了联络。

发过去的消息没有一条回音，通讯界面只有他一人在自言自语。

他不安地去主栋别墅找兰芝，惊觉彻夜不休的宴会已经很久没有举办过，兰芝重新变得“正常”，闲暇之余唯爱侍弄花草，音乐剧也没有再听。她原本就不是喜欢吵闹的人，又怎么会在那群吵吵嚷嚷的宾客之中得到欢乐。

兰芝说，她联系不上陆荆了。

这个消息对于席容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他竟然迟钝到知道现在才察觉。

“陆上将的副官……”

“他也没有消息。”兰芝耸了耸肩，“派去的人说，陆荆没有出过议会大楼。她肯定还在里面，但是消息送不出来，我们能做的非常有限，那就是保持镇定。”

“他们出什么事情了吗？”

兰芝答非所问：“最近别想着出门了，亲爱的。等安全一点儿的时候再出去逛逛也不错，庄园里很安全，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但这个回答已经说明了一切。

兰芝放下喷水壶，宽大的裙摆拂过席容的脚面，席容这才注意到兰芝脸上难以掩盖的倦色，他的逼问和焦急于事无补，只会加重兰芝压力。作为妻子和母亲的，兰芝的担忧完全不比他少。

“你肚子里还有宝宝呢。”兰芝歪了歪头，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席容微微凸起的腹部，很难想象这样清瘦的人，肚子里居然孕育着一个生命。

她有些出神。

席容一愣，他以为陆淮已经说过假孕的始末。但是兰芝为什么好像并不知情？

“芝夫人！”

管家匆忙跑了过来，望着他沉重的表情，兰芝和席容不约而同地被吸引了注意力。管家气还没喘匀，兰芝道：“不着急。出什么了事了？慢慢说。”

“您快看星网上的消息。”

一头雾水的兰芝依言点开星网。

跟着照做的席容心里发沉，隐约的猜测在看到新闻标题的一瞬应验成真。只见报道上写着：前线作战指挥陆淮中校所带领的一支深入虫族领地的精锐部队失去联络，数百人小队疑似身陨。卷土重来的虫族比想象之中还要强大，人类难以战胜。

有一派毫无根由的言论声称，这场惨剧皆是因为陆淮的错误判断和不当指挥酿成。

“什么……”兰芝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将那篇报道翻来覆去地看，每秒数十条数百条刷新的评论接二连三地从眼前闪过，她没有看到高清探头拍下带有军队编码的尸体，甚至只有一张远景，画面边缘人影模糊，而就凭借这么一张照片，无数人信誓旦旦地声称她的儿子已经死亡。

走失多年后再度回来的孩子。

甚至于她还没有从自己的无能和错误带来的阴影中走出，他便再度失去了音讯。

那么多人轻易断言陆淮阵亡，甚至迫不及待地将脏水泼到他身上……

兰芝捂住胸口，气急攻心，蓦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