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书在琢磨着有空要跟唐延夏商量一下唐冰在西市的问题，而唐冰也在琢磨着怎么面对西市的烂摊子，一时间两个人竟都没意识到对方的沉默。
客厅传来声音，冉馨玉也起来了，唐冰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于是将粥端上桌后赶紧溜进了主卫。
也平复一下情绪。
西市的回忆对于唐冰来说是禁忌也是死穴，它牵连着唐冰的情绪，却脆弱得像个坏掉的阀门，轻轻碰一下，失控的情绪就会喷涌出来。
就像现在，躲到无人空间的唐冰越发控制不住酸涩的眼眶，蹲在地上死命掐着自己，好半晌才勉强压制住。
这本来是那段状态最糟糕的时候出现的毛病，没想到时隔数年重生一遭，竟然又复发了。
盯着空白的墙面逐渐放空，反复几次深呼吸后，唐冰终于从情绪中挣脱，简单地刷牙洗脸，她不敢再看一眼镜子里那个稚嫩的女孩，匆忙离开了卫生间。
明明是正值青春的好年纪，容貌姣好，可唐冰真的没法不讨厌“她”。
出了卫生间，正好撞上从客卫出来的冉馨玉，唐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扬起一个笑容，冲她招了下手：“早呀，饭已经做好了，咱们吃完就出门吧。”
“嗯！”想到今天即将开始的游玩行程，冉馨玉有些小兴奋，用力点了下头，忙跟着唐冰一起端碗端菜。
唐延夏起得稍晚，苏婉书就让两个赶着出门的孩子先吃：“你们吃你们的，我等她伯伯起来了跟他一起吃。”
“快吃吧，这会地铁人还不算多。”苏婉书没落座，身为客人的冉馨玉本着礼貌也没敢动，于是唐冰率先坐到桌边招呼着冉馨玉开始吃早饭。
她知道自家伯母向来会等伯父一起吃饭，而伯父起床时间不是很固定，稍晚一点可能会等到七点多。
她们要去游乐城玩，早点出门赶在人潮前，还能少排点队。
唐家比较惯着孩子，唐冰从小跟伯父伯母相处都比较随意，对单独先吃饭这事没什么负担。
唐冰已经坐下开始吃饭了，冉馨玉见状也就不再纠结，坐下跟唐冰一起吃早饭。
摊软饼，小米粥，再配上几样小菜，一顿早餐简单却不失丰富。
唐冰吃得快，几分钟搞定了早餐，就先去收拾背包了。
看着唐冰往包里装了面包牛奶甚至还有矿泉水，冉馨玉有些不解：“冰冰，你装这么多东西干嘛？”
冉馨玉虽然在为人处世方面相对成熟，但毕竟还是个没有独自出过家门的小姑娘，家里也还算宽裕，平时在家被大人宠着，出去玩这方面就没操心过。
“景区东西太贵了，咱们进去后就不能出来，带点东西中午吃，省得在里面花冤枉钱。”唐冰随口解释道。
而一旁的苏婉书听着更心酸了。
她从小娇养的侄女现在都开始学着精打细算了，她那个小叔子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这才多久，唐冰成长得这么快，肯定吃了不少苦……
这回唐冰倒不是有意暗示什么，她只是习惯性计划好，毕竟独立后衣食住行都要自己操心，钱自然是能省则省。
见冉馨玉似乎有点迟疑，唐冰明白她在担心大热天背着包玩起来不尽兴，便笑着说了自己的计划：“水上乐园那边有更衣室储物柜，我们从那边的入口入园，先把东西存起来里，上午在游乐城玩一圈，到中午了就往回走，吃了午饭休息一下，刚好下午最热的时候在水上乐园里玩也能凉快点，傍晚出来还能去看看灯光喷泉秀。”
唐冰说了一串，语速还有点快，冉馨玉听着都蒙了，愣愣地点头，自己顺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但她心里也忍不住有点犯嘀咕。
她也没见唐冰做攻略，怎么这么了解游乐城里的情况？
十六岁的唐冰自然是不会规划这些，但现在的唐冰好歹也是在社会上独自摸爬滚打过几年的，做事自然不是九年前那个毫无条理性的小孩子。
游乐城她确实没做过攻略，但上辈子不止和冉馨玉一起去玩过，大学时也和别的朋友去了两次，多少有印象，顺着记忆里的样子理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虽然现在对游乐城没什么兴趣，但唐冰希望冉馨玉能玩得开心。
冉馨玉在高一一年里没少帮她，当年她本来也是好意邀请冉馨玉来南市玩，但却在游玩中闹得两人险些不欢而散。
一段段想删除的回忆又涌了出来，唐冰抱着收拾好的背包揪自己发尾缓解这份自找的尴尬。
有些干枯的发尾被暴力揉捻，分叉的小发茬被唐冰扯断不少，沾了几根在唐冰指尖。
啧，头发怎么这么差，要不剪剪吧。
看着指尖的碎发茬，唐冰顺利地转移了思绪。
没一会，冉馨玉也吃完了，她简单收好碗筷，跑回房间拿自己的背包。
唐冰被冉馨玉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搓掉指尖的碎发站起身。
冉馨玉的包昨晚就收拾好了，只是没想着带食物和水，她抱着没装多少东西的包跑到唐冰身边，想跟她分担一下：“冰冰，把水装我包里吧，东西都放在你包里也太重了。”
“好。”唐冰没有拒绝，太过明显的照顾只会让冉馨玉不自在。
把食物和水都分成两份，唐冰递了一份给冉馨玉，看冉馨玉还想帮她背她的那份水，唐冰干脆背上包站起来。
“走吧，再不出门地铁要挤不上去了。”避开冉馨玉的手，唐冰拉上背包拉链笑着起身，率先往外走，冉馨玉只得作罢，也背上包跟着唐冰出发。
/
早上六七点的地铁还不是那么拥挤，两人的运气还算不错，上的那截车厢还有空座。
不过游乐城离唐家较远，她们还要换乘一次才能到，两段地铁加起来要坐一个多小时。
唐冰抱着背包又开始发呆，冉馨玉闲着无聊，掏出手机玩小游戏打发时间。
“叮”
不大的企鹅提示音响起，正在玩手机的冉馨玉确定不是自己手机的消息，环顾四周发现只有唐冰离自己比较近。
“叮”
又是一声，靠在座位上瞪着对面车窗发呆的唐冰依然没反应，冉馨玉想了想，伸手戳了唐冰一下：“冰冰，你手机响了。”
“嗯？”走神的人有点没反应过来，看向冉馨玉，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顺着她的视线才想起来掏手机。
“叮”
刚掏出来，手机就又响了一下，亮起的屏幕上连着三行消息提示的开头都是“濛濛”。
又来了，真是头疼。
但当着冉馨玉的面，唐冰不想回也得回，毕竟现在还是和林濛关系特别好的人设。
唐冰不情不愿地解锁了手机，点开企鹅消息。
“游乐城？”
“起这么早？”
“已经出门了吗？”
连环三问，唐冰的额角已经开始疼了。
隔了太久了，唐冰已经回不到当初和林濛在企鹅上一聊就能聊几个小时的状态了。
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濛。
“已经出门了，在去游乐城的地铁上。”提炼了三行字的关键点，唐冰没心思斟酌语气，勉强回复过去。
蓝色的气泡带着一行字浮现，看着来往的对话，唐冰心下略松，思维开始飘散。
说到早起，林濛才是不正常，据她所知，林濛从高中开始就经常晚上两三点睡第二天中午才起，早上六点多收到林濛的消息可是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
“以林濛的作息，怕不是现在才要睡吧……”被勾起了回忆，唐冰揉着额角，随口嘟囔了一句。
唐冰自语的声音很小，坐在旁边的冉馨玉没太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捕捉到了“林濛”这个关键字，又大概感觉到语气似乎不是太好，联想到昨天唐冰突然“生气”——
是和林濛闹别扭了？
难怪最近情绪好像不太好，原来是因为林濛啊。
冉馨玉了然地摸了摸下巴，靠自己脑补把这两天唐冰奇怪的地方都解释清楚了。
唐冰和林濛的关系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几乎是一日千里，早些时候，唐冰在课余时间还是和混合宿舍的舍友童莜凝一起活动比较多，吃饭什么的也都是和童莜凝约着一起。
但随着和林濛关系越来越好，唐冰几乎是一有空就往林濛宿舍跑，等到混合宿舍被拆散，唐冰被调到林濛宿舍后，这俩更是天天黏在一起，这点她们周围的人都清楚。
唐冰回了三个字后立刻按灭了屏幕，但另一头秒回的消息让屏幕重又亮了起来。
放过我吧小祖宗……
唐冰本来就不想面对林濛，偏这个时候的林濛和她关系正是好的时候，想回避都难。
耐着性子回了句“回来再跟你说啦”，唐冰索性关掉了消息提醒的声音。
唐冰坐在这排座椅的最右边，因为犯懒，她一直侧身背靠在右侧的栏杆和椅背之间的夹角上，也就是半侧着面对着冉馨玉。
她没有遮掩手机，拿着手机的手就直接平放在腿上，冉馨玉一低头就能看见。
冉馨玉当然没去看唐冰的屏幕，但她猛按侧键关音量的动作太明想，冉馨玉不想看也看见了，见唐冰一副不想再理林濛的样子，冉馨玉想了想还是没好开口劝，毕竟她和林濛不怎么熟，也不知道她和唐冰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
“冰冰……”
“嗯？怎么啦？”
“你……流量够用吗……现在才月初诶……”
唐冰一下子僵住了。
习惯了成天用无·限·流·量看视频玩游戏的年代，突然回到现在这个3G都才普及了没几年，每个月套餐流量才几十兆的时间点，她完全没想起来规划流量的概念。
印象中，从回来以后她就没关过流量吧？
“我忘了……”唐冰默默扶额，多少年来头一次手动关闭了流量。
好在因为现在的流量太少，手机里都开着流量监控，唐冰翻了一下就找到了本月使用流量。
48.3MB/50MB
濒危。
想来是这两天一直开着流量，时不时查天气查地图看看新闻什么的，挥霍得太快了。
回想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的流量每超1MB好像就要一块钱吧？
要是冉馨玉不提醒，她能一直用到欠费停机。
翻着九年前的小破手机，唐冰有些不太熟练地找到了关闭移动数据的地方，直接断了网。
反正这个年纪也没什么人会找她，伯父伯母和冉馨玉有事肯定会打电话的。
至于某个人，唐冰很从心地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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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没有辜负唐冰对她的了解，林濛能六点多醒是因为做了噩梦。
噩梦的主角当然是唐冰。
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让林濛一时间没了睡意，盯着天花板躺了半天，最后手机瘾上头，顺手摸过了手机。
于是就有了和唐冰的对话。
但她唠叨了好一串，唐冰只回了两句，接着对话框顶上的状态干脆成了离线。
就这么不想理她吗？！
噩梦的惊慌和起床气的加持下，林濛火气有点上头，顺手就要把手机扔到一边。
但视线扫过手机屏幕，她忽然怔住了。
这种对话框，很熟悉。
曾经不知多少次，她的企鹅都出现过这种画面。
一边的气泡连着好一串，另一边却寥寥无几。
记忆中的画面和眼前的对话框像得出奇，只不过对话却是相反的。
曾经总是每天缠着她絮絮叨叨一大堆，也不管她听没听进去的那个人，是唐冰。
林濛好像被泼了盆冷水，一瞬间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她又想起了那本日记，那许许多多被洇湿的墨迹，字字句句全是她林濛的名字。
“我昨晚又梦到她了……”
“昨晚又做梦了，梦里还是她……”
“昨晚梦到我和她还是高中时的样子，醒来后脑子依然像脱离了我的控制一样，一天到晚想的全是她……”
“昨晚又梦到林濛了，半醒时疯了似的想她，想联系她，想去找她，可彻底清醒了，念头又散了……”
“她又出现在我的梦里了，梦里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梦里的我和她仍是那样亲密……”
“我很清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可为什么我还是总会想她，总是梦到她……”
她曾以为唐冰绝情，五六年的朋友说断就断。
她曾以为唐冰在跟她断了后有了新的喜欢的人，过得幸福美满。
可她从来没想过，唐冰始终念着她，想着她，梦到她。
唐冰在给她的本子里写过，说自己是个长情且恋旧的人，很多事认定了就是一辈子。
原来她就是她认定的那个。
唐冰那么别扭那么死要面子的人，憋狠了逼急了到底说了那句喜欢，只是她没当真。
她从来没有想过，或者从来没敢想过，唐冰对她的感情，深到让她害怕的程度。
唐冰很少在日记里直白的记录什么具体事，但她的名字却出现了一次又一次。
她是唐冰从来不曾遮掩的心事。
她当时是怎么做到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觉得唐冰说的喜欢只是一种对朋友的依赖呢？
她明明知道她是多么较真的性子。
长叹一声，林濛闭上眼睛。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该轮到她缠着唐冰不放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唐冰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她一定要让她健康快乐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