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一整天，唐冰和冉馨玉都睡得比较早，九点出头就关了灯。
可能也是昨天跑了大半天累了的原因，唐冰难得睡得还算安稳，但醒来看着依然昏暗的室内，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4”字开头，不到五点。
很好，嗜睡、睡眠质量差、清晨容易醒、多梦，上辈子的毛病一个不落全带来了。
瞪着天花板，唐冰在继续睡和起来之间犹豫了一阵，还是选择了后者。
冉馨玉还在沉沉睡着，手机没有新的消息，唐冰也就没拿手机，随手抽了个本子就往书房去。
闲着也是闲着，重生了一遭换了个身体，她想试一下现在画画是否还像前世一样顺手。
画画……
高中以前，这只是她的爱好，可高中以后，这个词对于唐冰来说，就直接跟林濛绑定了。
九年，整整九年，唐冰只要握住笔，第一个想起来的，永远是林濛。
现在自然也是。
可现在又和过去不太一样。
过去的四年多，唐冰不会接触到有关林濛的一丁点痕迹，除了她自己的记忆里。
但回到十六岁后，林濛在唐冰这刷足了存在感，导致唐冰现在刚拿起笔，就被脑中的身影晃得又是一阵叹息。
明明林濛只算是带她入了个门，她现有的绘画水平都是毕业后自己在网上找教程练出来的，可“林濛”这个字眼本身就有着格外特别的意义，但凡和它牵扯上一丝一毫的联系，都足以让唐冰晃神。
也不知道毕业后的林濛怎么样了？应该是从事和画画有关的工作吧？大学时她一直坚定地说要做原画师，以她对画画的执拗，应该如愿以偿了吧？
笔尖还未落在纸上，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就横冲直撞地占据了唐冰的大脑，她看着空白的纸张出神，忽然就想起那个她画过无数次的形象。
那是她第一次画林濛的样子，当时她想画一本回忆录送给林濛作为十八岁成年的礼物，也是分别的礼物，当她摊开那本厚厚的精装素描本时，浮现在她脑中的第一个影像，就是她正式和林濛认识的时候。
但那时唐冰的画工根本做不到画得和真人有什么关系，只是能看出是个人的程度，加上她天生脸盲，不太会提取人脸关键信息，最终落在纸上的只是一个锅盖齐刘海加黑框眼镜的女孩形象。
记忆与现实重叠，唐冰下意识就想勾勒一个齐刘海出来，笔落在纸上划出一条短短的线，又止住，生硬地拖拽出一个大大的弧形。
画个鬼的林濛。
醒了神的唐冰在脑中迁怒地骂了一句，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条弧线，试图让空空的大脑找出一个别的主题。
可这会的大脑满满都是林濛，只零星夹杂着一些别的回忆，唐冰被搅得烦躁，抬起头看向窗外。
南市的天空一直都很好看，蔚蓝如洗，蓝得通透漂亮，大朵大朵的云轮廓清晰，看上去就很柔软。
云啊……
唐冰盯着天空好一阵，才迟钝地想起，今天会有一场暴雨。
其实昨天听冉馨玉规划行程时唐冰就想起来了，在今天的世界园行程中，她和冉馨玉会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沿海城市的夏天，暴雨规模的阵雨一点都不奇怪，但在西市生活了四年的唐冰习惯了几乎见不到暴雨的气候，骤然回南市就失去了戒心，而冉馨玉更是从未经历过沿海夏日的阵雨。
所以前世的两人都没想着准备结实点的雨伞，只拎着一把遮阳伞闯天下，然后那把劳苦功高的遮阳伞就这么牺牲在了这场阵雨中，最后葬身世界园的垃圾桶。
但唐冰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被暴雨浇了个透有多难受，事实上，她对那场暴雨的印象还挺美好的。
两个十六岁的姑娘在倾盆大雨中抱成一团，勉强撑着一把被雨砸折了一半伞骨的遮阳伞，艰难地在雨中寻找避雨的地方。
狼狈，但并不是什么糟糕的回忆，湿透的两人也只是在找到躲雨的地方后，看着彼此相视大笑。
那是属于青春岁月的欢快。
唐冰的十六岁难得有那么开怀的时刻，记忆忠实地将许多细节记录了下来，现在的她甚至能清楚地回忆起那场大雨的时间，刚好是一点十几分，湿得像被瀑布冲过一样的她们，和许多同样遭了殃的游客一起挤在一个桥洞底下，看着手机无奈地等着大雨过去。
很可爱的回忆，但考虑到还有半个下午要玩，湿淋淋的终归还是不舒服，所以唐冰昨天就准备好了一把宽大结实的直柄伞，避免再次淋成落汤鸡。
不过这段记忆倒是给了唐冰灵感，她看着白纸上那条弧线，一张画面已经浮现在她脑中。
果然还是轻松愉快的记忆比较好，唐冰勾了勾唇，顺着弧线画出一个伞的轮廓。
出乎意料的，她的手感还不错，那些肌肉记忆仿佛顺着灵魂融入了这个身体，唐冰很顺畅地画好了草图，两个相拥的身影配合着倾斜的伞和四溅的雨滴，只是草图也显得活灵活现。
还好，没有退步。
唐冰看着新鲜出炉的草图，一大早的纷乱心情都好了不少，笑了笑，她提笔继续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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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专注起来，就没什么时间概念了。
从上辈子查出急性肝衰竭住院到重生后的今天，唐冰有几个星期没动笔了，一不小心太投入，等听到客厅传来声音，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起来的人是苏婉书。
看看手中的本子，再看看还没迈过“6”的时针，唐冰觉得要是被大伯母发现自己又起这么早，肯定会被追着问。
叹了口气，唐冰凑到门边，拿出上辈子偷摸翻墙出校的谨慎，小心翼翼地趁着伯母进厨房准备早餐食材的间隙，赤脚拎着拖鞋溜回了自己的卧室。
死死压着门把手一点一点关上门，尽量把锁舌撞击声压到最低，唐冰松了口气，随手把拖鞋放在地上，光着脚走到书桌旁的沙发椅上坐下。
然后瘫在椅背上望天发呆。
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于是，从梦中醒来的冉馨玉刚一睁开眼，就看到对面书桌边仰着头瘫在椅子上躺尸的人。
她吓得差点尖叫出来。
不怪冉馨玉害怕，从她那个角度看过去，对面的人头仰靠在椅背上，一头长发顺着椅背披散下来，角度原因只能看见一颗头上一双眼睛倒挂着朝着自己的方向……
尤其窗帘没拉开，室内光线还比较暗，这画面的冲击力堪比贞子爬出来的场景。
“唐冰你要不要大早上起来就在那吓人啊！”缓了口气，冉馨玉摸着还在狂跳的心脏没好气地抱怨。
“啊……抱歉……”才注意到冉馨玉醒了的唐冰慢慢悠悠直起身，把脑袋正过来，神情恍惚地道歉。
唐冰一副魂儿都冒出来的样子让冉馨玉有点害怕，怕唐冰出事那种，她连声音都弱了下去，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没事，醒得有点早，这会开始困了。”唐冰使劲甩甩头，一头及腰的长发在空中乱飘，只是她这头发被枕着揉搓了一晚上，早上起来也没梳，这么一甩跟好看沾不上半毛钱关系，反倒让冉馨玉感觉好像看到只长毛狗在甩头。
又或者是干掉的布拖把。
被自己脑补逗笑了的冉馨玉终于忘记了刚睁眼看到的“恐怖”景象，笑着过去替唐冰拢了把她的一头乱毛：“你几点起来啊？这么困？”
“五点……嘶！疼疼疼！！！”唐冰随口报了个四舍五入的时间，眼睛还是迷瞪的，结果下一秒就被刮住的头发疼得一个激灵。
“啊！抱歉抱歉！”冉馨玉以为是自己扯到了唐冰的头发，下意识就松了手，连连道歉。
“没事不是你，是我头发挂在扶手的夹缝里了。”感觉出头发是被挂住了，唐冰摆摆手，偏着脑袋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去解救自己的头发。
她这一动，本来就乱的头发又披散下来，盖住了整个脑袋。
更像拖把了。
冉馨玉腹诽一句，上前帮她摘挂住的头发。
折腾了一会，唐冰的一头长发终于平安脱离椅子，她盘腿面朝椅背坐着，手里捏着那一缕被夹到变形扭曲的头发，气鼓鼓地念叨：“烦死了，今儿就剪了你去……”
“噗！”缩成一团的女孩碎碎念的样子有点可爱又有点搞笑，冉馨玉没忍住笑喷出来，“你确定要剪？你不是最宝贝你这头发了嘛？”
“可它都这样了！”唐冰老大不高兴地撅着嘴举起那一缕头发，展示给冉馨玉看。
“而且，”唐冰将所有头发都拨到身前，但她一头乱毛被好几轮折腾，缠在一起分都分不开，她捣腾了半天才顺着脑后将头发一分为二，双手都捏着好大一把，再次举起来给冉馨玉看，“你看，发尾全都……”
“！！！”
话还没说完，才抬起头的唐冰就看见冉馨玉举着手机对着自己，一脸坏笑。
“你干嘛！”唐冰瞪大眼睛，清晨起来还带着些倦意的声音没了白日里的清脆，字音之间软软地连在一起，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冉馨玉趁唐冰窝在椅子上不好起来的功夫，飞快停止了录像，握着手机从卧室蹿了出去。
出门时还被唐冰扔在门口的拖鞋绊了一下。
“？？”
本来只是看冉馨玉好像被她吓到了，想闹一下活跃气氛的唐冰懵懵地看着关上的卧室门，满脸问号。
这孩子报复心这么强的嘛？
愣了两秒，唐冰摇头笑了笑，甩手将自己的手指从乱糟糟的头发里拯救出来。
算了，冉馨玉没事就行。
转身从椅子上站起来，余光瞥见身旁的桌面上还摊着刚才在书房画的画，唐冰顺手合上本子塞进书立里的两本书之间。
虽然画上的内容是未来还没发生的事，但让冉馨玉看到了也不太好，毕竟她现在的画技和高一时候相比堪称云泥之别，容易引起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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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出卧室的冉馨玉拿着手机直奔卫生间，进去后她立刻反锁上门，这才慢悠悠地调出刚才录的视频看。
效果不错，脸录得很清晰。
还没体验过未来动辄几千万像素的冉馨玉对这段视频已经很满意了。
得赶紧发出去，免得一会被唐冰抢过去删了。
冉馨玉打开企鹅，翻着好友列表思考着发给谁。
发给唐冰不认识的人不太好，但她俩人际关系交集的也就是高一的同班同学，而唐冰之前那个又闷又别扭的性子跟大部分人关系都很一般……
冉馨玉有些头疼地点开班级群列表。
发给谁合适啊……
翻了一圈，最后冉馨玉看到了林濛的名字。
就林濛吧，她和唐冰关系最好嘛……虽然最近好像闹别扭了？
可再看一遍班级群的人名，冉馨玉实在想不起来有谁和唐冰关系好了，于是，她本着顺便做和事佬的心态，将视频发了出去。
客卫离WiFi隔着两堵墙，网速不是太好，冉馨玉等了几分钟，看那进度条根本没动多少，只能洗漱好就硬着头皮出了卫生间。
出乎意料的，门外根本没人守着，她走了几步探头看去，唐冰已经收拾好自己进厨房帮苏婉书准备早餐了。
从厨房的玻璃门看去，里面的女孩换了衣服，头发梳理整齐，一脸正经，和几分钟前穿着睡裙头发乱得像狮子狗一样的家伙完全是两个模样。
看到冉馨玉走来，唐冰笑着招呼：“饭马上好啦，咱们吃完就出门吧。”
言笑晏晏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既视感怎么这么熟悉呢……
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冉馨玉无语望天。
她们这算是打了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