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冰只是自己沉浸在了过去的情绪中，这种时候她不会迁怒别人，只会默默忍着。

白塔的体育老师就那么一个，姓王名杰，体育全能，所谓选修课仅有的三个选项都是他一个人教，每次体育课他都是满场跑。

唐冰觉得王老师也蛮不容易的，在高中，体育课本来就是个应付上面的摆设，放在白塔这种的学校里更是完全不被重视，听说工资也不高，这种情况还要教整个学校，唐冰想想都觉得苦逼。

但她就是个最普通的学生，没能力改变老师们的处境，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老师惹事添麻烦。

可唐冰想跟在队伍里减少存在感，有的人却偏不如她意。

刚集合完站好队，第一排的一只手举了起来。

“老师，唐冰发烧了。”

操！

多久没骂过脏话的唐冰这会在心里狠狠地吐出那个发泄的字。

高中体育课的队形是分四排站的，前两排女生后两排男生，从左至右由高到低排列，现在正好一米六八的唐冰在全班女生中算是比较高的，刚好排在第二排第二个。

就挺好找的，尤其她这个运动废在上学期羽毛球考试中以前所未有的“一回合”的成绩打破历史最低纪录，很幸运地在统管全校的王老师跟前留了名。

唐冰感觉自己脸都烧起来了，恨不得被投过来的一圈视线给烧成灰。

很好，她病弱人设更加坚固了呢。

显然，王老师对唐冰这个长了个不算低的个子，却运动体能全废的女生印象足够深刻，听到名字立刻就找到了那个身影。

低着头的女孩双颊泛红，嘴唇发白，确实一副病弱萎靡的样子。

“唐冰出列，去边上坐着吧。”王老师倒是很爽快地放过了唐冰。

再次被叫到名字的唐冰头低得更深了，小步挪着从左边比她高一点的曾文身前穿过，结果因为没看路在曾文脚上绊了一下。

曾文：？

她什么都没干啊？

可是人就是在她这绊到的，还生着病，不能放着不管，热心学霸伸手扶住唐冰，直接将她送到树荫下的台阶上。

唐冰尴尬到想原地爆炸，偏偏曾文还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一个人行吗？”

“我没事，就是一点点低烧，中午起来有点头疼吓到林濛了。”唐冰捂着脸解释道。

“你没事就行。”性子耿直的曾文没想那么多，看唐冰没事就归队准备跑步热身了。

时隔多年再次体验到病号待遇的唐冰就这么坐看着同学们在大太阳底下绕着篮球场跑。

真是不知道该哭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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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体育课本来就不重要，更没多少要学的，做完热身运动跑完圈，王老师就让学生们解散，各自练习去了。

或者说玩。

林濛拎着球拍，顶着唐冰怨念的眼神走过来，仿佛什么都没干过一样，往唐冰身边一坐。

羽毛球和乒乓球都是两两一组，她的搭档休息了，她自然也没法“练习”。

绝对不是名正言顺地偷懒。

王老师在不远处的篮球架下教投篮动作，他们高中三年每年选修都只学最简单的几样，篮球就是定点投篮，羽毛球只教了发球，乒乓球区离得稍远点，唐冰没去围观过，不太清楚，但想来也就是最基础的挥拍发球什么的。

偏偏他们体育课还是一学年重选一次，所以每年都是这么点东西。

唐冰一直盯着围在篮球架下的一群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

“濛濛，你能找到别的搭档吗？”

这话让林濛寒毛都竖起来了。

唐冰已经讨厌她到这个地步了吗？没有吧？

好在唐冰只是稍微停顿一下就继续说下去了：“我不想打羽毛球了，我玩不来那玩意，去年打了一年，最后连老师都被我惊到了，今年实在不想再打了。”

这理由合情合理，林濛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了下去，喘了一口气稳住突增的心率。

缓了缓，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我也有点不想打了，之前还以为你喜欢这个，咱俩又总在一起，怕你没搭档才选这个的，既然你也不想打了，那就换一个呗。”

她努力拿出自己素来那副漫不经心没心没肺，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那就行。”唐冰蜷起腿，膝盖贴近胸前，双臂环抱着小腿头枕在膝盖上，声音也有点沙哑，好像有些困倦的样子，“我想试试篮球，你呢？”

“都行，也篮球吧，一会我去跟老师说。”林濛手臂向后撑着，仰头看着前方被抛起的棕色篮球。

“哐”

球稳稳落进了没网的框里，站在罚球线的王老师在学生们的掌声欢呼中放下手臂。

等王老师教完篮球那边，林濛就过去找他说换选修的事。

她照实说了是上周唐冰请假，她没沟通好的原因，对唐冰那手稀烂的羽毛球水平印象深刻的王老师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完事还不忘调侃林濛：“唐冰个子高点，倒是挺适合打篮球的，你行吗？”

不带这样歧视身高的！

可面前是老师，林濛只能憋屈地回道：“我试试，不行再换。”

“没事，你要是换回羽毛球没搭档的话我陪你打。”王老师相当爽朗地拍拍林濛的肩，热心地替学生解决困难。

只是那话里话外怎么听都像是不看好她打篮球。

林濛憋着口气告别老师，回到唐冰身边坐着。

她再怎么着也有一米六！只比唐冰矮八厘米！

可事实虽是这样，但架不住唐冰这人骨架显高显瘦，肩窄脖子长腿长，明明不到一米七，却被所有人误以为比一米七二的曾文还高，高一体测时震惊了包括老师在内一票人。

林濛委屈的样子太过明显，唐冰没仔细注意也看出来了，她懒得动，就维持着之前抱腿靠着膝盖的动作，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了？老师不同意？”

唐冰不问还好，一问林濛更委屈了，撅着嘴粗声回答：“没，他同意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

林濛扭过头想摆出凶狠的表情怒视，打算责怪这个害她被老师笑话的“罪魁祸首”，可视线对上那双半睁的眼睛，她忽然看到了唐冰左眼下有一颗极浅的泪痣。

从前世到现在，唐冰鲜少用这种侧脸趴着的姿势看着她跟她说话，她右眼下颧骨上那颗痣又过于明显，任谁第一眼都会被那颗痣吸引。

可头一次看到，或者说头一次认真看唐冰这样侧着脸，右脸压在下面的样子，林濛才注意到唐冰左眼眼尾旁，也有一颗很浅很浅的小痣。

那颗痣是标准的泪痣位置，浅浅地坠在眼尾，在唐冰现在半眯着眼睛的神态下，竟透出一丝妩媚。

林濛记忆里的唐冰一直都是大眼睛小脸，长相偏幼，总给她感觉像个傲气的娇小姐，哪怕胸前有规模腰下大长腿，林濛都从来没觉得这人和“妩媚”这两个字挂上钩过。

可现在，那双眼睛没完全睁开，只露出泪痣的那一半侧脸，眼神轻飘飘地搭在她身上，当真称得上一句“媚眼如丝”。

林濛傻傻地看着那浅色的泪痣，什么词都忘了。

唐冰有些不解林濛为什么看着她突然没了声音，眨了下眼，腾出一只手戳了下她的脸：“怎么了？想什么呢？”

这是她的习惯动作了，曾经懵懂地喜欢着这个人时，她总爱去触碰她，或是搂着不放，或是戳脸捏脸，有时还特别喜欢替她挽起耳边的碎发。

虽然一个人独自生活的那四年，她几乎没跟人有手以上的肢体接触，回来以后又刻意回避着林濛，但有些习惯是已经刻进了肌肉记忆里，不用动脑就会做出来的。

脸上传来带着点酥痒的触感，林梦下意识抓住那只手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握着，继续看着唐冰脸上的痣。

搞什么？

唐冰轻蹙眉，抽回手指，直起身用手在林濛眼前晃晃：“喂，魂儿飞啦？”

睁大的眼睛和重新露出的颧骨上的痣让林濛的心神终于从那颗泪痣上抽出来，她猛地清醒，晃了一下头，吞吐地解释：“我，刚突然想起点事。”

“哦。”过了好奇心旺盛年纪的唐冰没想追问，应了一声又回到刚才的姿势，只是从侧脸看着林濛变成了下巴垫在膝盖上望着天边。

还是能看到。

林濛又开始盯着碎发下的泪痣发呆了。

林濛没能在唐冰身边混多久，就被教完一圈学生的王老师拎去打羽毛球了。

王老师的意思是，既然她今天都带球拍了，就最后再上一次羽毛球课。

说得挺抒情，但羽毛球课根本没什么可上的，王老师压根没教过什么，平时都是学生自己打着玩。

林濛唉声叹气地站起来往过走，唐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笑话。

病号待遇其实也挺好的。

可怜林濛七年没打过羽毛球，突然被拎过去，表现惨烈得只比以前的唐冰好那么一点，在王老师给她喂球的情况下，最多一次也只坚持了五个回合。

虽然有唐冰那一回合的记录垫底，但也稳坐倒数第二了。

一回合是什么概念？用王老师的原话就是：我支个架子绑个球拍上去跟它对打，都能给它喂及格。

嗯，羽毛球及格是十五回合，没把握的学生可以申请王老师提供喂球服务。

“这才一个暑假没打羽毛球，你这怎么退步得这么快啊。”王老师痛心疾首。

害唐冰成为人群焦点的林濛也体验了一把社死现场。

临下课前，林濛被王老师赠言和唐冰并列白塔羽毛球双熊。

狗熊的熊。

无辜被波及的唐冰：？

不过王老师也就调侃一下，毕竟真算起来，就这群体育课跟闹着玩似的，期末考试都有老师亲自喂球陪打才能及格学生们，谁也没比谁好多少，无非就是倒二笑倒一的关系，大家谁也不会把体育老师这点评价当真。

但林濛还是得到了一个下午的人群焦点光环和没什么恶意的起哄，而“病弱”的唐冰则躲在林濛身后逃过一劫。

看着林濛无力招架的样子，唐冰决定保持好这个病弱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