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只是高二，自习就只是自习，没有老师过来占课讲题，唐冰对着书发了会呆，还是翻出课本整理文科笔记。
画画是不想画的，周周连着接稿，她都快画吐了，所以除了学习没什么可干了，就是班里太吵。
唐冰被吵得心烦，努力无视周围的声音集中注意力。
她还是之前被童莜凝提醒过才想起来还有学业水平测试这东西。
白塔的课程安排相当省事，高二分班后就直接分了文理班，理科班不再上文科课程，文科班也同理，只有高二上半学期的期末才有全部九科的考试，中间的月考期中考都只按文理班考单科。
想起学业水平测试，唐冰自然也跟着想起了她当初是怎么临时抱佛脚借来了文科的笔记，硬生生在考前过完了文科的知识，在学业水平测试中把文科成绩都稳在B级，政治甚至还冲了个A。
不过这么早就开始啃文科，短时记忆更好一些的唐冰自然不只是为了学业水平测试，她更多是想提前整理好知识点拿给童莜凝，好帮她一把。
当然，唐冰不至于自大到觉得自己这个理科生自己摸索着整理出来的东西能比专门的冲刺班老师给学生罗列的重点还好，她只是想给童莜凝打个底，让她到时候冲刺文化课的时候轻松一些，毕竟提前记住一部分，到时候就能能少背一点。
而且这顺便也能为自己和身边的理科生们的学业水平测试做准备，一物多用。
高中部的晚自习是三节，夏季七点开始到九点三十五结束，唐冰一会走神一会做题，等最后一道下课铃响了，她下意识捂了一下右手臂，然后才随手合上笔记本，准备起身回宿舍。
腿还没发力往起站，手腕又被拽住了。
林濛注意到了唐冰刚才一瞬间的小动作，不用想也知道她胳膊还在疼。
袖子再次被掀开，教室明亮的灯光下，林濛清晰看到之前那条红印子已经变成了泛青的颜色。
抿了抿唇，林濛头一次这么讨厌自己对于医学常识的欠缺。
她害唐冰受了伤，却连怎么处理都不知道。
“都说了没事，我就是疤痕体质，容易留淤青，看着吓人而已，回去喷点药就行。”这次唐冰没挣开林濛的手，一直等着她主动松手了，才放下衣袖。
唐冰平衡能力有点弱，初中到高中崴伤了好几次脚踝，加上从小扁桃体不好，比普通人更容易感染，每逢换季都要感冒几次，因此身边常备小药箱，从常用感冒药到跌打损伤药都有。
要不然她怎么会把病弱人设立得死死的。
唐冰就是个要娇养着的体质，工作后有经济条件照顾好自己的衣食住行之后就很少生病了，在此之前，每到春秋换季就重感冒，尤其是高中的时候，唐冰不喜欢把衣服放在学校，经常遇到突然降温但没衣服穿，加上那会作，动不动不吃饭，体重没下去免疫力先下去了。
因为这个，连班主任殷老师都不敢轻易“招惹”唐冰这个出了名的病弱学生，明明是个严厉的脾气，却唯独没训过唐冰，连小组值日都给唐冰安排的是最轻松的擦洗。
想起上辈子作出来，这辈子又阴差阳错巩固起来的病弱人设，唐冰叹了口气，轻推了一下林濛：“走啦，回宿舍。”
“哦……”林濛闷闷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往出走。
唐冰就这么看着林濛丧丧地走在小道上，那叫一个神情落寞。
这孩子怎么了？不就是弄掉她桌子害她被砸了一下嘛，她自己都没怎么样呢，这孩子倒是一副难受劲。
一路盯着林濛走到快到宿舍门口时，唐冰忽然按着林濛的后脑勺，扯掉她头绳就往楼上跑。
林濛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头发被弄散了，她发质硬还带点自来卷，一散下来就显得很乱，所以从来不会散着头发出门，都是整整齐齐地扎着马尾。
也因此，林濛一般不会在身上预备多余的头绳。
唐冰那一下倒是没扯疼她，只是把头绳撸了下来，但……
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周围一群路过女生的视线，林濛简直尴尬到抠脚。
这人突然发什么神经啊！
林濛心里那点子愧疚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就追着唐冰往宿舍跑。
没想到向来体育不及格的家伙这会跑得飞快，等林濛进了宿舍大门，这人连影子都不见了。
“搞什么啊！”愤愤地抱怨一声，林濛继续往楼上追。
而唐冰那边……
匆匆忙忙蹿进宿舍的唐冰看舍友都在，关上门顺手就反锁了。
“怎么了？”同样离门口最近的对床齐珞茫然地看着唐冰的动作。
“嘘。”唐冰笑着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解释，站在自己床边犹豫了半秒，便利落地脱了鞋子和外裤，捏着林濛的头绳就往床上爬。
没一会，门外就传来按动门把手的声音。
齐珞被忽然哗哗作响的门把手小小地吓到了，没等她反应，对面床上的唐冰探出身，笑眯眯地冲她摆手：“是林濛，帮忙给她开下门吧。”
更加茫然的齐珞下意识顺着唐冰的话，起身过去拧开了门锁。
急吼吼冲进来的林濛差点撞上齐珞。
门里外的两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齐珞看着林濛一头散乱的头发，那叫一个摸不着头脑。
这俩闹什么呢？
齐珞又抬头看向对床的唐冰，想得到答案。
进了门的林濛顺着齐珞的视线看过去，没看到人脸，先看到的是抵在床边栏杆里的一截小腿。
没有裤子，只有盖过踝骨的白色袜子。
林濛那股急着找唐冰算账的劲一下子就消了。
她怔怔地站在下面抬头看着唐冰，唐冰也看着她，忽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细长的食指在空中打着圈，黑色的头绳在指节间轻盈地晃悠。
“想要嘛？”那人非常欠揍地问道。
“你快点把头绳还我！”想起正事的林濛对着床上伸手，视线却有些游移。
床上发出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皮肤的颜色出现在余光中，唐冰往外挪了一下，一条腿跪坐在床上，另一条腿却耷拉在梯子上虚虚地踩着。
林濛一下子连退几步，撞到后面齐珞的椅背上。
“怎么了？”唐冰挑眉看着慌张躲开的林濛，有些不解，只当是自己动作有点大，惊到了她，“放心，踢不到你。”
林濛没接话茬，只执着地伸着手，却不去看唐冰：“头绳还我啦。”
不知道林濛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头绳，不过这不影响唐冰逗小孩玩，她捏着头绳伸长手臂在林濛头上晃了晃，又赶在她跳起来抢之前缩回手：“去帮我打壶水我就还你。”
林濛的动作忽然停下了。
她明白了唐冰想干什么了。
抢她头绳惹她炸毛，又拿这个“要挟”她打水，说到底就是故意逗她玩，让她不那么内疚。
林濛没绷住笑了，终于抬头直视唐冰的脸，又扬了扬手：“行行行，帮你打水，头绳先给我。”
见林濛低落的情绪消失，唐冰也不继续闹她了，安稳地把头绳交还到她手里：“你说的啊，我就不下去了。”
说着，唐冰缩回腿，回床上继续换衣服。
刚才为了够到林濛，维持着半个身子探出去的姿势还真有点累。
四年一个人生活，唐冰被自己惯出来那么点轻度的洁癖，不想穿着外衣往床里面蹭。
想想这一天里，这身衣服沾过公交和食堂的座椅，跟不少陌生人接触过，还在教室沾了一身粉笔灰，这要是都带到床上，唐冰想想都浑身发毛。
以前不在意是没想过这些，现在想到了，唐冰可就忍不下去了。
隔着蚊帐看到唐冰的动作，林濛耳根一红，飞快扎好头发，弯腰从唐冰梯子下面拎出她的水壶，又走到里面去拿自己的水壶，然后逃也似的往出跑。
“等一下。”林濛刚要出门，唐冰又叫住了她，“你等会，我壶里还有点水，先倒出来吧。”
说着，换好睡裙的唐冰再次探出腿，准备要下床。
她壶里的水是之前打的没用完的，现在天热，放了几天也还有点温度，唐冰今天本来也没打算去打水，夏天她唯一用热水的地方也就是每天洗脚，有点温度也就够了，刚才纯粹是逗林濛玩，没想到这家伙还真要去给她打水。
所以为了不浪费，想起来这茬的唐冰准备下去把剩余的水先倒出来，好让林濛能接满一壶热的回来。
眼看着那双腿又要迈下来，林濛都来不及躲开视线，倒是先看到了膝盖上一片带着紫色的淤青。
“你腿还没好？”林濛下意识问了一句。
“都说了我就是身上爱留印子，早就不疼了，就是淤青没消。”唐冰抓着床边和床尾的栏杆，向下蹬了几级踩到大概梯子中段的位置，就直接松手跳了下来。
也不是完全不疼，要是淤青被按压还是会有点痛感，但不影响日常活动，唐冰就没当回事。
趟着拖鞋几步走到阳台拿了洗脚盆，唐冰接过林濛手里的蓝色水壶，把剩下小半壶全倒了出来。
不出所料，水还是温的。
笑嘻嘻地把空壶交给林濛，唐冰欠欠地对她挥挥手：“去吧小濛濛。”
“你喷点药吧，膝盖还有胳膊上。”无视了某人的挑衅，林濛没跟她闹，一本正经地嘱咐。
“知道啦。”唐冰听话地去翻自己药箱。
见状，林濛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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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濛再回来，唐冰已经洗完脚倒了水回床上了。
抬头看了一下那人好像在忙，林濛就没喊她，径直把水壶放回原位，拎着自己的水壶往里走。
回到自己的桌位，林濛发现桌上多了支全新未拆封的洗面奶。
就是唐冰正在用的那款。
林濛拿着看了看，掏出手机奢侈地开了移动数据，查到了这支洗面奶的价格，然后找出零钱往唐冰那送去。
“不用给我，那是之前遇到搞活动买一送一的，这周带过来了而已。”不等林濛把钱放到唐冰桌上，上面先传来了声音。
唐冰再专注赶稿，宿舍开关门的声音她还是能听到的，她从床上的角度也能看到底下的动向，见林濛折返回她这边，唐冰不用猜都知道这是看到洗面奶要给她钱。
林濛没管她，放下钱就走。
看林濛的动作就知道她没听，唐冰抓着栏杆从上面伸手拽住林濛肩膀上的衣服：“回来回来，你拿回去一半也行。”
唐冰这个姿势有点危险，上半身几乎都探出床外，腰卡在床边的栏杆上，俯着身，这才够到林濛。
看到唐冰这个别扭的姿势，林濛不敢再往前走了，生怕她掉下来，忙伸手去扶她。
结果……
林濛的手精准地顶住了唐冰胸前……
“啊！”
胸口是女孩子最脆弱的地方，林濛又是为了推她回床里使些力气，这一下可不轻，唐冰的眼泪瞬间就飙出来了。
“我错了我错了！”林濛的脸瞬间爆红，连忙缩回了按到唐冰胸前的右手，换成左手去扶唐冰的胳膊。
可她俩面对面的姿势，林濛的左手对着的就是唐冰的右胳膊，那里还有刚砸出来的淤青，被林濛使劲一握，那痛感不亚于刚被砸到的时候。
唐冰又“嘶”了一声，她本就是脸朝下的姿势，眼睛一眨，眼眶中的泪水就落了出来，正正滴在林濛脸上。
林濛已经慌到大脑宕机了，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道歉还是该松手，好在唐冰忍住了，扶着栏杆慢慢缩了回去。
留在下面的林濛纠结了半天，低头看到了唐冰桌上的云南白药喷雾，忙抓着它爬上了唐冰的床。
床上默默揉着自己胸口的唐冰回头看见梯子处冒出来的脑袋，一时间气到想拿枕头砸过去。
支在床上的小桌子边夹着的便携小台灯开着，偏暖色的灯光照在唐冰转过来的侧脸上，那双眼睛里还盈着水光，瞪着她的眼神似乎都含着几分委屈。
林濛心虚得要死，扒在床边一时不知该上该下。
瞪了愣在床边的脑袋一眼，唐冰没好气道：“要上来就上来，要么就赶紧下去，别掀着我的蚊帐放蚊子。”
“哦。”林濛低低应一声，麻利地爬上来拉好蚊帐拉链。
虽然蚊帐是网状的，并不会隔绝视线，但这么严丝合缝地拉上拉链，床上的空间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林濛有点不自在，摸了摸鼻子，把握在手里的喷雾剂递过去：“那个，你再喷点吧……”
这话听得唐冰更来气了，指尖勾着衣领，冷着脸瞪她：“往哪喷，往这吗？”
林濛吓得猛地扭头，甚至听到了自己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唐冰：“……”
她有那么吓人吗？
“不是，那个，我说你胳膊。”捂着脸，林濛不敢看唐冰，慌慌张张地解释。
“喷过了，不用你操心。”被林濛接二连三的举动搞到窝火的唐冰丢了工作以来修养出的好脾气，放任自己牙尖嘴利地怼人。
林濛实在不好意思提自己刚才捏到了唐冰的伤处，可就这么回去又不放心，犹豫了一下，她回过头，视线飘飘忽忽不知往哪落，艰难地找到了唐冰的手臂。
实在是这场景太刺激了，唐冰窝在床上动作没收敛，本来就短的裙摆已经堆到胯间的位置，下面什么都明晃晃的。
默不作声地捏着唐冰手腕把她拉过来，林濛单手磕掉喷雾的盖子，找到出药口对准唐冰手臂上的淤青，仔细喷了一遍。
唐冰已经懒得跟林濛纠缠了，任由她抓着自己手臂上药，只求她尽快搞完赶紧下去。
唐冰挡住掉下来的桌子时用的是胳膊外侧，淤青也都集中在外面，不过林濛不放心，喷完又握着唐冰手腕，转动她胳膊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伤处。
这一转，就看到了唐冰小臂内侧极浅的一条柳叶形状的印记。
那印子呈两头尖的细长形状，长度大概只有四厘米多点的样子，是非常非常浅，接近肤色的淡粉色，不是这么近距离仔细看，几乎没人会发现。
愣了一下，林濛像是想到了什么，悄悄松开捏着唐冰手腕的手指一看，果然在手腕内侧也发现了一条同样颜色的细线。
林濛沉默了。
唐冰手臂内侧那个印子她不知道，但手腕上那条她很清楚。
高三的时候，唐冰曾因为和唐延东起了争执，一气之下吞了整整两瓶止痛药，又用菜刀划开了自己手腕。
所幸那廉价菜刀很钝，吞了大量镇痛药开始晕眩的唐冰力气也不够，一刀下去没划多深，很快就结痂了。
那个周末的返校晚自习，林濛看到唐冰手腕上多了条褐色的血痂，但她具体干了什么，是后来看日记才知道。
那时，林濛才知道高中时的唐冰已经开始绝望了。
想来那道柳叶形的印记，曾经也是一道疤痕吧？
林濛隐约想起了一些曾经没看懂的片段，一时间想立刻回到自己床上去看看那个本子。
可顾及眼前的唐冰，林濛还是忍住了冲动，松开唐冰的手腕低声道歉：“对不起……”
不只因为今天，还为了曾经无数次错过你的呼救，轻视了你的感情。
唐冰看着眼前的孩子忽然一副沮丧到极点的样子，也没了气性，她使劲揉了揉林濛的头发，把她的锅盖刘海揉到乱蓬蓬的，这才笑了起来：“行了，都是意外，很快就好了。”
很快……就好吗？
林濛扯着嘴角笑了笑，抛开一直以来莫名奇妙的羞涩别扭，认真地看着唐冰。
还是她最熟悉的样子，只是这会披散着头发，穿着布料稀少的吊带睡裙，从肩颈到胸前，大片的肌肤露着，毫不设防的样子。
很熟悉，又有点陌生。
她们断了联系的四年半里，这个人有什么变化，她不得而知，唯一确定的，就是她还喜欢着她。
可她承受不起啊。
唐冰是认定了就不会改变的人，当初懵懵懂懂喜欢上了林濛，自此就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她。
是她反复给她希望又无情打碎，才把她逼到崩溃。
林濛咬着下唇，视线一点点往下落。
忽然，一片红色映入眼帘。
林濛瞬间睁大了眼睛。
从吊带偏低的领口中蔓延出来的一片绯红，在暖白的灯光下分外显眼。
唐冰也注意到了林濛的视线，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胸前已然红了一片。
她是没什么顾忌的，眼前的人虽然是她喜欢的人，但这人在以后会明确的告诉她自己不喜欢同性，那还有什么好回避的？
唐冰想都没想，勾开领口往里看。
林濛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整片左胸上浮出明显一个红手印，越过那点突起一直向下……
靠，这不会也要变青吧……
林濛那还顾得上羞涩，脑袋都嗡了一下。
她要不要劝劝唐冰喷点药？
难得看懂别人表情的唐冰脸瞬间黑了，捂着胸口轻踹了林濛一脚：“去去去，赶紧下去，衣服都没换就往我床上爬。”
知道自己把人惹毛了的林濛不敢说话，默默下去了。
一回头，就对上了围观全程的舍友们。
林濛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向来爱起哄的阎墨书看着自己对床走回来，立马挤眉弄眼地低声问道：“诶诶，手感怎么样啊？”
已经尴尬到爆的林濛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想知道自己试试去啊。”
“哎呦~”阎墨书夸张地拉长声音，笑得褶子都快出来了，那叫一个一脸猥琐，她撞了下林濛的肩膀：“让我摸？你舍得啊？”
“我……”林濛本来想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可话刚起了个头，后面的就说不出口了。
阎墨书一脸“我懂你”地凑过来揽住林濛的肩，小声在她耳边道：“既然弄疼人家了，就多给人家揉揉嘛。”
“滚滚滚！”再厚的脸皮也架不住这样打趣，林濛整个脑袋都红透了，猛地推开阎墨书，拿着洗脸盆就往外跑。
床上的唐冰只当自己聋了。
只要听不见，尴尬的就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