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报的文字部分由陈晨这个板书好看的女孩子负责，不过唐冰在画画时特地给文字留的地方比较小，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也很快就能写完。

曹震作为文委，选择留下来陪陈晨完成板书，其他同学包括林濛唐冰都先离开去食堂吃午饭了。

唐冰有意放慢脚步，跟那几位板报组的同学拉开了距离，然后带着林濛从教学楼另一侧绕了一下，走上一条偏僻人少的小路。

林濛知道唐冰有话要说，沉默地跟在她身侧。

但如林濛所料，又出乎林濛所料。

唐冰没有提那个让林濛忐忑了很久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高二快结束了，你……要去集训吧？”

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林濛愣了一下，连脚步都停住了。

察觉到身侧的人落后，唐冰在原地站定，回身看向林濛。

她的表情很平静，林濛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但有一点毋庸置疑——

唐冰已经知道了。

或者说，她早就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林濛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沉默地点头。

“嗯。”唐冰毫不意外这个答案，她抬眼看行林濛身后，此时正是傍晚，西边的晚霞映满整个天空，唐冰静静看了一会，忽然笑了。

“林濛，还记得以前那场火烧云吗？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红的火烧云，整个天空的颜色都接近血的颜色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么红的火烧云。”

“嗯，记得。”林濛点头，她知道唐冰说的是明年的这个时节，也是高三临近毕业的时候的那场火烧云。

唐冰很喜欢那场火烧云，几年后都年年不忘，高二时林濛曾缠着唐冰，让刚学了些吉他皮毛的她给自己写首歌作为生日礼物。

其实她本意是想让唐冰找一首改编填词就好了，但唐冰以为是要连词带曲创作一首，但她那会还没开始研究乐理，绞尽脑汁了好几个月，也只憋出了两句。

林濛还记得那两句是……

“当似血斜阳成灰，当柔软樱云褪色……”

就在林濛回忆起那两句歌时，唐冰也轻声哼唱出来了。

少女轻软的声音吟唱着她们之间的回忆，然后笑着向站在对面的人靠近。

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林濛感受着唐冰的手臂搂上自己的脖颈，在耳边又唱了两句。

是大二时那两句的后续。

“能力有限，只有这么多了。”唱完，唐冰笑笑，撤开一点距离，但并没有松开抱住林濛的手，“剩下的，毕业以后再说吧。”

她就这么抱着林濛，直到林濛也试探着回抱住她，埋头在她肩颈之间，给出了她想要的回答。

“好……你，等我……”

“嗯。”唐冰低低应声，环抱住她的手轻拍拍林濛的后背，示意她松开。

两个人相顾无言，最终还是唐冰再次打破沉默：“以你的能力，艺考肯定不愁，专业课等艺考结束了，找个好点的培训中心好好补补，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你现在底子比以前还差点。”

唐冰没直接讨论重生的问题，但言语间已经是默认的态度了，而林濛也没有反驳，都这个地步了，也不可能再扭捏纠结下去了。

所以她顺从地点点头，应下。

“还剩一两个月，咱们从初中的知识开始，好好理一遍吧，然后你专心去集训，别的事，先不要想了。”唐冰认认真真地嘱咐着，只是林濛很清楚地感受到，她现在有些不安。

回想起寒假那篇日记，林濛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些有些累赘的文字和此刻明显的唠叨，都是唐冰不安的表现。

看着眼前的人轻蹙着眉，似乎对自己的状态没有察觉，林濛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唐冰的手。

本身就是怕热畏寒的体质，又受了伤，在五月的天气穿着三层衣服的人依然指尖发凉，林濛略加了点力气，将这只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唐冰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会好好去集训的，那些事暂时不会去想，你也是，等……毕业后，我们好好谈谈吧，你也，先别想了。”林濛有些笨拙地试图安慰。

唐冰略有些怔愣，旋即笑了起来。

“嗯，好，都不想了。”

她们牵着手，在这条僻静无人的小路上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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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短暂的谈话后，同一个宿舍的阎墨书没多久就敏锐地发觉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变了。

具体怎么变，阎墨书也说不上来，明明她们之间的相处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有那种感觉。

但还没等她咂摸出点什么，一个重磅消息就震得她完全顾不上想这些了。

“濛濛要艺考？！”阎墨书一嗓子惊呼，吸引了整个宿舍的注意。

回头看到四双眼睛看过来，唐冰林濛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地笑了。

见两人默认的态度，阎墨书从震惊中回过神，忙不迭地追问：“那冰冰呢？你画画那么好，也要走艺考吗？”

“我就不了，我基本功不行。”都是舍友，她俩也没打算隐瞒，不然不会公然在宿舍讨论这个问题了。

只是没想到大家的反应这么激烈。

唐冰的回答让阎墨书越发摸不着头脑，毕竟一直以来在宿舍里表现最突出的是唐冰而不是林濛，她们到现在都没见到过林濛当着她们的面画画。

看出阎墨书的疑惑，唐冰也无奈，她总不能说林濛上辈子考了个美术专业，练了两三年基本功吧。

虽然她们关系好，但还没好到像和童莜凝那样交托全部信任的程度，人多口杂，还是保留点好。

“我上次就说了嘛，濛濛是我师父啊。”唐冰岔开基本功的话题，故意提起上学期期末她俩帮大家画美术作业的事，“别看她画的草，那是她不想吸引注意力，她功底比我好多了。”

阎墨书木木地点头，被冲刷的三观渐渐开始接受新的认知。

“那就是说，下学期林濛就不来了？”

“嗯，艺考在今年年底，她底子再好也要去集训一下，适应艺考的风格。”相对条理逻辑更好一些的唐冰替林濛一一解释。

“这样啊……”阎墨书颇有些遗憾地点点头。

相处快一年了，她和唐冰林濛三人之间还是挺合得来的，猝然听到这个消息难免有些遗憾。

“高三啦，大家都要忙起来了，最苦的时候要到来了呢。”眼见气氛有些沉闷，唐冰略提高一些声调，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着残忍的事实。

“啊啊啊……”提到这个问题，阎墨书忍不住抱头哀嚎。

高三啊，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就算白塔相对宽松，但也绝对宽松不到哪去啊。

“放宽心，濛濛只会比咱们更惨的。”从林濛身旁离开，唐冰走两步站到阎墨书身侧，拍拍她的肩，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对面的林濛，“水墨的集训你应该有所耳闻吧，阿凝初三时就去过，据她说，那里天天六点起一两点睡，画不好画不够就要一直在画室画到老师满意为之，周六日都没有。”

“这么惨！”阎墨书果然被唐冰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跟着幸灾乐祸地看向林濛，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濛濛加油，我们精神支持你。”

看着唐冰用自己安慰阎墨书，林濛颇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她对水墨还真没什么了解，也是听唐冰说才知道那里艰苦到什么地步。

啊，这地狱一样的未来。

想想那个场景，林濛已经开始害怕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话题渐渐转移到下周即将到来的月考上。

“冰冰，你的伤没问题吗？”从话题转移到学习上后开始参与进来的郭羽乐有些担忧地问道。

唐冰的伤在手臂内侧，写字的姿势正好会压到，所以这一两周来有需要写字的时候，她都是用左手慢慢写。

“还好，左右手换着来呗。”唐冰也跟着看了眼仍缠着绷带，只是里面已经没了敷料的手臂，无奈地摇摇头，“时间够就用左手，不够就悬空着胳膊用右手赶一赶。”

看唐冰没有为难的样子，齐珞跟着玩笑道：“真羡慕你们这些左右手都能写字的人，遇到点问题也不耽误。”

“那也是练出来的。”唐冰耸耸肩，“都能写意味着双倍的联系时间呐。”

“那我还是不羡慕了。”齐珞接梗接得飞快，几个女生笑闹着混到了即将上课的时间，一同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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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冰嘴上说着轻松，实际考试时，伤的影响还是挺大，别的科目还好，文字需求量最大的语文成了难关，右手臂悬空着写终究还是比较累，而且用力时间长了，伤口也开始发疼，唐冰只能在左右手之间来回切换，最终还是没能把作文写完。

未完成的作文扣分不少，这次的月考，唐冰头一次从前五名跌出去了。

不过她缠了这么久的绷带，班里基本都知道她右手受伤写字不便，没人会认为是唐冰退步了。

唐冰也没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坦然接受了这个名次。

虽然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在意。

日记向来是唐冰的树洞，任何负面情绪她都会写进日记里，以此来调节自己的情绪。

“5.21

说是没什么，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多少还是会有些情绪吧.

可能是强迫症作祟？

我还真是难伺候.

不过，也无所谓，在意就在意吧，过几天就淡了.”

看到这篇短短的日记，林濛难得在唐冰写得语焉不详的情况下get了唐冰的意思。

主要也是今天值得唐冰在意的也就是成绩的可能性最高了，再关联“强迫症”这个词，基本十之八·九。

探头看了眼写完日记收拾东西准备洗漱的人，确认她真的没什么，林濛便放下心来。

第二天便是周五，唐冰受伤以来，林濛便执意每周五放假送她到家门口，唐冰拗不过，想着唐延东家小区楼下就是地铁站，林濛送完她再回自己家倒也不算折腾，便由她了。

不曾想，两人这次竟然在等电梯时刚好撞见从电梯里出来的唐延东。

六目相对，唐延东也有点尴尬。

自从唐冰不再需要他们提供生活费后，两人便越发不怎么回家了，都是住在办公室，偶尔需要换洗衣服才会回去一趟。

或许也是潜意识不太想和这个不亲近的女儿相处，两人选择回家的时间都会错开唐冰在家的时间。

至于现在，唐延东也不是从家里出来的，而是从位处同一栋楼的办公室出来的。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画面。

到底是长辈，唐延东在短暂的沉默后，先开了口：“回来了，这是你同学吧？”

“嗯。”唐冰点头回答，但一个字都没多说。

抓了抓鬓角，已经逐渐习惯女儿的沉默的唐延东努力把话题延展下去了：“你们，吃晚饭了没？”

“吃了。”唐冰还是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说的那种。

诡异的沉默之后，唐延东自暴自弃地胡乱问了个问题：“最近怎么样？有考试吗？”

“有。”

“嗯，那成绩如何？”

“还行。”

再好的脾气也有磨没的时候，在唐冰这句明显过于敷衍的回答后，唐延东没忍住试图教导一下女儿：“怎么能还行呢？还行是多少？你现在要到关键时刻了，还是要认真一些。”

“嗯。”唐冰点头应了，将话少进行到底。

“那你具体成绩是多少啊？”

“657”唐冰爽快的报出一个远超唐延东预期的数字，然后在气氛又沉下去之后，难得体贴地解释了一句，“只是校内月考，题简单。”

“哦。”这回轮到唐延东干巴巴地回应了。

怎么办？女儿的成绩和印象中差距太大，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旁观这父女俩奇怪的对话，林濛很明显察觉到，唐延东对唐冰一点都不了解。

好吧，不用察觉，这个事实她早就很清楚了，毕竟没几家父女相处时间还不如和三年的同学多。

这个相处时间算的是从小到大总时长。

或许是对自家老爹也有那么一点子怨念，林濛看着卡壳的唐延东，没忍住那点小心思小情绪，暗戳戳补刀：“叔叔，唐冰右手受伤了作文没写完，正常成绩比这个高的。”

“受伤了？”唐延东惊讶地抓住了重点。

没办法，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唐冰学考前，这都一个半月多过去了。

唐冰暗暗瞪了眼搞事的人，将受伤的手背到身后：“不小心划了个口子，没什么，就是写字会压到，才用了左手写字。”

唐延东更沉默了。

他闺女是左撇子他还是知道的，但这孩子什么时候会用左手写字了？

作为背景板的电梯已经来回爬了两趟，送了四拨乘客，在三次“叮”的一声后，唐延东回了神。

“你……伤得怎么样？”

“快好了。”唐冰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然后忍无可忍地强行结束了话题，“爸，你要出去吗？”

“啊？嗯，要出去。”唐延东愣了一下，get到女儿试图结束话题的意思，顺势道别，“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好，爸再见。”唐冰迫不及待地冲他挥手，赶在电梯关闭前拽着林濛冲了进去。

片刻后，在28楼出了电梯的唐冰仰天叹气。

她是真的不想跟她亲爹过多交流，硬聊实在是尴尬。

“你也是，捣什么乱啊？”缓过来后，唐冰嗔了一眼偷偷添火的林濛。

林濛干笑两声，没接话。

“刚才一着急拉着你上来了，你是跟我进去坐一会还是直接回家？”白塔距离市区太远，路上折腾这一阵，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唐冰和林濛之间也没什么好客套的，便直接问了。

“我直接回家吧。”林濛反手指了下电梯，选了第二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