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寅时二刻,她们再次被分开。
同样的黑牌,同样的流程,只是不同的楼层以及不同的房间。
余瑾根据指引坐到位置上才仔细打量起周遭环境。
这个房间比先前六人的小型拍卖会还大上一番,装潢如出一辙,只是多了一个瞩目的存在――圆桌。
一张几乎占据半个房间之大的圆桌。
这里明亮,芬香,甚至还置有留音石,其中放着舒缓的曲乐。
而且每个人戴的面具都变了,不再是无甚纹样的黑色全遮面具,而是换成了标志性的动物模样。
甚至每个人都被要求披上了黑色披风,遮掩身形。
余瑾将视线绕了一圈才回到自己面前,恰好此时站在身后的黑牌发话。
“请各位确定戴好面具,我们即将为各位解除‘失明’。”
没人出声,等了几息后,所有人就同复明一般眼前明亮起来。
一张圆桌,八个人。
兔、猫、狗、狼、猪、熊、猴、虎。
黑牌发令:“交易开始。”
余瑾注意到,这不是拍卖,而是交易。
圆桌而对,皆是交易双方,没有拍品,只有交易双方。
不明身份,不知来由,模糊性别,连声音都会在留音石的作用下入耳变声。
如果说第一场拍卖会有办法可以通过一些细节推测对方是谁,那么第二场的严密性,就会彻底杜绝这种可能。
你甚至不知道其余七人中会不会混入聚鼎会背后的人。
余瑾决定先静观其变。
圆桌交易正式开始后,有人最先打破沉默,但老虎对准的说话对象,明显是站在余瑾身后的黑牌:“黑幺,狼呢?”
黑牌做了个手势,余瑾没看懂,在场除了另一个身后也站着一个黑牌的熊以外,都明白了。
看来他们这场圆桌交易,还是半固定式的,参与者不会随意编排,一旦替换了会立刻有新的补上。
而作为狼的余瑾和熊,显然就是这场交易中‘新人’的存在。
新人身后会站着一个黑牌,余瑾还没弄明白需要黑牌存在的原因,总之不会是告诉别人这两个是新人这么简单的意思。
在得知狼换人后,老虎情绪似乎不满,直言和上一位狼做的交易还没兑现。
黑牌只说:“交易不会中断。”
这话平息了老虎的怒火,它不再向桌面发火泄愤。
老虎左手边的兔子前倾了身体,双手交叠支在桌面上,配合面具上笑眯眯的表情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怪诞感。
兔子对正对面的猫说:“黑猫,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
猫本来慵懒地倚在高椅上,闻言还真像猫一样一激灵,从姿态中都流露出兴致。
只见兔子用手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自桌面打开一个内匣,兔子把黑盒放进去,丝毫不避讳当面交易。
内匣关闭,又从桌子里面的机关将其送到猫跟前,猫跟前也打开一个内匣,兔子放的黑盒就从中升了上去。
猫迫不及待地打开。
‘噗呲’――
下一秒,飞珠溅玉,浊血洒了熊一脸,猪却手一挥,施法挡住了。
熊还没回过神,即便被掩饰了神情和身形,依旧能看出它的呆滞,毕竟这一切都太过突然,它甚至能隔着面具感受到鲜血的沸腾。
一个人,活生生在它面前被绞死。
血肉横飞,洒落半桌,着实骇人。
一个黑牌开门而进,默默清理了这一切,在场除了熊无人觉得这有什么,像是默认了可以这么做,就连和它一样的‘新人’对此也泰然自若。
熊外袍下的手相互绞紧,在面具掩饰下的面容尽显惊色。
“哎呀,你看你,都把我们的新朋友吓傻了。”狗捂着嘴,语调上扬,面具上的脸是笑着的,看不出丝毫恐惧和悲伤。
熊变得更沉默,像是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一般。
可为什么会这样?!熊只能在心里发泄呐喊,聚鼎会的规矩不是不让无端伤人的吗?
猪像是看出它那僵硬姿态中透露出来的困惑,笑道:“它犯规了。”
猫犯规了?什么时候?
熊不敢多问,生怕下一个失言犯规的就是自己。
交易继续。
接下来的交易便较为正常了,除了不知道交易物是什么外,没再发生方才那种‘绞杀事件’。
他们的交易显然是上一次的委任,只是聚鼎会四年一次,拖那么长时间,这个交易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除非这场交易只是更迭,新血换旧血,而在这四年期间,这个圆桌上的人在聚鼎会背后的安排下还进行了不少次诸如此类的圆桌交易。
四年一次才开的聚鼎会不是重点,实际上的聚鼎会恐怕早就已经渗透下去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兔子会杀掉黑猫,而黑牌不加以制止了。
黑猫或许背地里触犯了聚鼎会的底细,又或许调查了圆桌交易的其他人,无论如何,猫触碰了‘禁忌’,只有被换的份了。
“狼没有想要交易的吗?新人给你优惠哦。”兔子突然对余瑾说。
余瑾想了想,没有避而不答,只是坦明:“我想要的你不一定给的出来。”
“那又如何,集思广益嘛。”兔子的态度有些无所谓,又或是余瑾的话挑起了它的兴致,它多做了一句解释:“放心,泄密是犯规的,犯规可是逃不掉审判的哦,所以,你可以放心的说出你的诉求。”
看来他们内部也有自觉的保密性。
余瑾稍稍前倾了身体,学着兔子的样子将手交叠抵在下巴前,歪着头看向兔子说:“我想要一处秘境的线索,各位能提供吗?”
“哦?说来听听。”老虎也起了兴致。
余瑾眯了眯眼睛,左眼酸涩泛红,终于能勉强看穿他们这些老顾客身体的细微变化。
她一边聚神,一边吐出一个名字:“云天九境。”
此名一出,圆桌顿静。
余瑾眨了眨眼睛,撤回视线,面具下的左眼赤红得吓人,但好在面具的遮掩,没人看见。
她注意到气氛中的微妙,只是笑道:“看来咱们没法交易了。”
鲜少说话的猴子突然开口:“不,这个交易,我可以跟你做,你的价码呢?”
余瑾确实是没想到有人会接这个交易的,不过猴子既然接了,那她也想知道能得到什么线索。
所以余瑾反问:“你想要什么?”
猴子说它想要的是一个答案。
猴子问:“万法归一,一归何处?”
这话问得云里雾里,余瑾却为之一怔,她的错愕落在旁人眼中成了思索斟酌,在回过神后,她点头接受了这个交易。
这里的交易从不诉来由,所以也不会有人问余瑾为什么她需要有关云天九境的线索。
狼没啥好问了,她想知道的问出来也怕打草惊蛇,在未知占大多数的情况下,闭口不言也算一种谋策。
熊就不提了,比起交易,它现在恐怕更想要离开。
余瑾还注意到,自她的交易生成后,身后的黑牌便自行离开了。熊身后的还在,但安静得不似存在。
所以,黑牌的存在相当于‘新人保护’?
而且看来提供保护的前提和第一次交易有关,余瑾成功达成了第一次交易,且无惊无险。
那过往的交易呢?
一件事发生的多了,才会引起注意。贪婪会致死,或许有人曾在交易中贪得无厌,被所谓的‘审判’制裁了。
余瑾这边还在捋顺思路,熊那边已经被‘逼’得必须做出交易了。
兔子在诱导熊进行交易,那些话在余瑾听来是威胁,但熊才刚被绞杀猫的处境吓到,如今轻易便被困在兔子的言语诱导下。
兔子看来是个老手,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
在兔子的诱导下,熊说出了想要交易的内容:“我想要没有副作用的提升修为。”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瑾总觉得兔子面具上的笑脸咧得更夸张了。
就连语气也从循序渐进变得奸诈起来:“那你有什么可以交易呢?”
“你……你想要什么?”
不是错觉,兔子面具上的笑脸确实更夸张了。
余瑾将灵气源源不断地灌进左眼,在几乎逼出血珠后,看清了兔子的脸。
兔子的面具后面……是赤赤白骨。
皮包骨连肉,成了长在一起的面皮,也就是说,那张面具就是兔子的脸。
兔子是聚鼎会的人?
余瑾的左眼陷入短暂的失明,她不能再过度使用,只能暂且闭目休憩,大脑仍旧清醒地关注兔子和熊的对话。
“我想要啊……”兔子摸着面具,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摸自己的脸一样。
它说,它想要熊觉得自己身上最好看的部分。
熊愕然,极具的恐慌下脱口而出:“我,我不,不交易了。”
兔子笑了:“不行哦,一次交易都没有的话会被踢走的呢。”
至于是怎么被踢出去,熊下意识看了身旁的空位一眼,咽了咽口水:“那,那我换个交易。”
这次兔子倒是不逼了,它点头示意熊随意。
“我,我可以自己,自己选择交易对象吗?”熊似乎冷静了点,奋力从混乱的思绪挣扎出了一条活路。
见兔子点头,熊松了口气。
“那我想和猴子做交易。”
老虎脾气暴躁,兔子生性怪癖,狗和猪也透着说不上来的危险,狼虽是新人,但对此太过淡定的态度也让熊觉得不好接触。
剩下的就是猴子了,猴子刚和狼做了交易,而交易的要求只是一个解答,且并未说过解答错了会有什么惩罚,熊只能赌一把了。
猴子歪了歪头,看向熊:“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熊犹豫了片刻,换了个交易内容:“我想知道一个东西的来由。”
余瑾透过熊伸出去的手,窥见掌心之物。
在熊把东西放进桌匣之前叫住了它:“这笔交易,我和你做。”
熊的手停在黑黢黢的匣口,又收了回来。
它还没开始赌,就被人截胡了。
猴子没说什么,并无所谓熊的摇摆不定。
“那……你要什么呢?”
熊把姿态放得很低,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不敢随便下决定。
“尽你所能传递一个消息。”余瑾的话刚落音,熊就点头答应了。
余瑾将还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学着兔子的语气故作玄虚地恐吓道:“记得,只能传不要去探究哦。”
熊后知后觉地害怕,可交易已经形成便不能撤回,它只能点头保证。
就在交易临近尾声之际,猪突然说:“免费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渊海最近有大事要发生,很有趣呢。”
渊海?
余瑾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渊海秘境,以及渊海秘境中的那个存在。
“额,那个,请问……渊海发生的事,和秘境有关吗?”熊迟疑开口,得到了猪意味深长的回答:“看来我们的新朋友也不是一无所知呢。”
没给熊反应的时间,猪点了点头:“是呢,和那个地方有关。”
熊不再开口。
交易从开始到结束,进来的时候天是黑的,出去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一概不变的明亮房间让身处室内的人容易忽略外头流逝的时间。
这个交易足足进行了好几个时辰,熊被黑牌带出去的时候明显身形不稳,估计腿都是软的,想来这场交易带给它不小的震撼。
除却一开始被绞杀的猫,在场这些人的交易内容也是实在骇人,兔子的交易酬金从头到尾要的都是交易对象身上最好看的地方,而且狗还和兔子做了交易。
熊不敢细想狗和兔子被领走后会如何交易,它现在只想离开。
但在那之前,它得先完成和狼的交易。
熊和狼被带到一个小房间中,他们将在这里面进行交易的后续。
狼拿出两张纸张叠起来放到桌面上推至熊面前,说:“背面有标记的是我要你交的人和地址,另外一张就是交易物,不要好奇哦。”
狼尾音的上扬完全是学了圆桌交易里那几位疯子的口癖,熊闻言喉咙上下一滚,点点头将纸小心收了起来,甚至没有余心去腹诽狼作风的不羁――这两张纸连个信封都没有。
若是不小心看见了里面的内容……
熊不敢多想。
熊拿出自己的交易物,一枚玉佩。
“你知道它的来历?”
余瑾拿起那枚玉佩看了一会儿,确如袁术所说,这不过是块平平无奇的玉佩。
但物品的意义都是人赋予的。
余瑾又凭空抽出一张纸,沾水落墨,写下‘答案’递给熊。
熊接过,下意识想要打开却听见狼说不必着急,出去再看也一样。
熊虽然不解,却还是听话没有乱动。
余瑾见熊收起纸张,便起身示意交易结束。
黑牌带走熊,将余瑾带去了另一个同样封闭狭小的房间,猴子坐在里面等她。
余瑾落坐后,二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随后猴子打破沉默,它给出的答案是:“没有消失。”
余瑾点头,这个她知道。而她给出的答案则是:“归一。”
猴点也了点头,二人几乎同时起身。
交易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因其全都性别不明,所以除却女主外,这里都用‘它’来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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