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芙突然打开门，趴在门上试图偷听的王大娘一时不慎，差点扑倒在地，幸好匡芙眼疾手快拉过虚明子垫住了她。

王大娘站起身，有些尴尬地用围裙擦了擦手。

“那个，我就想知道你们里边咋样了……”

匡芙摆摆手，带着几人来到院子里。

那群光头一窝蜂地围上来，为首的胖子张口就是抱怨。

“你们在里面嘀咕这么久，那妖怪……”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瞧见吴婆婆身边的墨娘，被她的美貌晃了下眼睛，一下没了声音。

发妖见匡芙朝自己笑了笑，于是主动站了出来，双臂交叉在胸前，十指不停抖动。墨色的光芒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双手，随着她的动作，那些细丝仿佛活了过来，纷纷去往村民们的头上。不过片刻，大家的头发又回到了脑袋上。

发妖冲乡亲们拜了拜，柔声致歉，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本以为众人必定破口大骂，静静等了半天没听见声响，抬头一看，男人们脸上竟然都是义愤填膺的神情。

那胖子有了头发，看着显瘦多了，他撸起袖子，拍拍胸脯对墨娘说：“大妹子你别怕！你也是受害人，既然你把头发还给大家了，那我们肯定不能让你受了这个委屈！吴良材那个狗东西，若他有朝一日回了村，俺们帮你痛打他一顿，叫他不做人！”

“对！”

“揍他！”

老老少少的男人们都应和起他的话，热情得很，全然没了光头时凶神恶煞的样子。

素未谋面的乡亲们都比吴良材那个狗东西让人感动，墨娘觉得自己从前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看上那个人渣。

大黄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摇头摆尾，吐着舌头围着墨娘打转。

发妖摸了摸它的头，又一次朝着大家道歉：“终究是我一时冲动做了对不住大家的事，实在抱歉了。”

等到众人散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王大娘养的鸡都开始打鸣了。

匡芙劝吴老太先去休息，自己则带着几人前往村东的水井附近，准备一探究竟。方才墨娘说自己只要离开村里便会失去意识回到那口井边，匡芙疑心那井里有什么玄机。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无论她怎么看，那口井都是普普通通不甚起眼的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毫无灵力波动。

见到陆锦也摇了摇头，匡芙便示意虚明子去看看，毕竟他是几人之中唯一的人族修者，又去过许多地方游历，或许有什么独特的见解也说不定。

虚明子探头往井里一看，瞧见水面的倒影，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匡芙：“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却见虚明子抱着头，冲着墨娘眼泪汪汪。

“发妖娘子，你怎么唯独没有把头发还给我呢！”

匡芙这才反应过来，确实，小道士还顶着半个秃瓢呢，她都忘了。

墨娘沉着脸，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你想杀我，不给你！”

虚明子顿时凄凄惨惨解释起来：“那不都是误会吗，我也是受了吴良材的蒙骗呀！现在误会都接触了，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发妖却并不给他面子：“我又不是人，没有大量！”

陆锦看看发妖，又看看虚明子，小声建议：“不如虚明子施主你把另一半头发也献给墨姑娘，然后转投佛门？我与中州白马寺有些渊源，可以为你引荐一番，想来做个低阶扫洒弟子应当不难。”

匡芙看小徒弟一脸认真，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墨娘似乎也觉得陆锦的提议非常不错，缓缓抬起了手。

虚明子见状，慌忙捂着头，大叫着跑开。

“好了，别闹了，小道士，你到底看没看出这井的问题来？”匡芙问道。

虚明子躲在一棵树后，探出半个身子，使劲摇了摇头。

“连仙姑你都看不出来，我这半吊子水平就更不行了。”

匡芙思索片刻，从芥子手镯里掏了半天，掏出个水瓢来，舀了半瓢水，冲陆锦招了招手。

“徒弟，你进去，给墨娘摸摸脑袋试一下。”

陆锦乖乖照做，红光闪过，金红相间的白底锦鲤已经出现在水瓢里，胖胖的身子，短短的鱼鳍，可爱得紧。

墨娘见状惊讶极了，忍不住问：“小仙君竟也是妖怪？”

“你摸摸他。”匡芙端着水瓢凑近发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只能摸头哦。”

墨娘点了点头，伸出食指，轻轻触了一下锦鲤的脑袋。

无事发生。

陆锦摆摆尾巴：“你再试试，有师尊在，一次可能不行。”

匡芙黑线，好气哦，无法反驳。

墨娘又摸了一下。

又一下。

眼看她就要摸第四下，匡芙有种自己的财产被人侵占的感觉，忍不住躲开了。

“够了够了，我们去村口试试能不能走远。”

匡芙一手端着水瓢往村口走，另一只手食指中指并作一起，将陆锦从头到尾摸了两遍，这才开心起来。

陆锦被自家师尊摸得脊背有些麻麻的，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虚明子跟上来，刚才他离得远没看清，这下凑近了看见水瓢里的锦鲤，顿时大惊：“仙君方才说自己与白马寺相熟，原来竟是那名动天下的福运锦鲤吗！”

匡芙扬了扬眉：“你还挺有眼力！”

“不敢不敢，小道游历四方，早已听闻福运锦鲤的美名，只是身为道家弟子，也不好前去打扰，万一被人误以为是踢馆呢，因此一直无缘得见。”虚明子答道。

“就你？踢馆？”墨娘嗤笑一声，鄙视之意不言而喻。

虚明子打不过她，又怕剩下一半头发也没了，只好假装没听见，搓了搓手，讨好地冲匡芙笑笑：“仙姑，小道能否也蹭一蹭锦鲤大人的好运？”

匡芙没说话，只默默将装着陆锦的水瓢往怀里端了端，捂得严严实实。

陆锦抬起鱼头，只看见师尊白皙精致的下巴以及弧线优美的脖颈。

虚明子只好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瞧着那水瓢。片刻后他又转了转眼珠，不知打了什么鬼主意。

三人几番言语往来，很快到了村口。

匡芙看了看通往村外的大路，又看了看墨娘纤细的身影，不知道这发妖速度如何，要是和虚明子的遁术一样蹩脚，等她走远了再回来，岂不是错过午饭？

她想了想，对墨娘说：“你待会儿记得稳住身形。”

墨娘：“？”

匡芙一手将水瓢搂在怀里，一手冲着墨娘送出一道掌风。

“走你～”

发妖正疑惑着，忽然被一道飓风推动着后背，眨眼睛就被送出去十几里地。

她小跑几步，摇摇晃晃好险稳住身形，左右环顾几下，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送回村里井边。

这是……成了？白马寺的福运锦鲤真是好灵啊！墨娘赞叹。

为了以防万一，她试探着又往前走去。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一道佛光自她身体里飘出，缓缓凝成一个小小的“卐”字落在她后颈，又消失不见。

等到墨娘走回村口的时候，发现那清冷仙姑不知从哪里掏出个躺椅，正躺在上面悠哉游哉地打瞌睡，锦鲤仙君已经变回了人形，正给她摇着扇子，两人男俊女美，画面十分赏心悦目。

虚明子则是从道袍上撕下一块布，把自己的脑袋包得像个西域人，看起来滑稽得很。

“别挣扎了，被我收走的头发，是不会重新长出来的。”墨娘凉凉道。

“怎么样，看你回来得这么晚，应该是走出去了吧？”匡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把躺椅收回了芥子手镯里。

发妖点点头，冲着匡芙和陆锦拜了拜：“墨娘多谢两位恩公。”

四人回到吴家，吴婆婆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牵着阿黄等在门口。

“婆婆你别急，这一去山长水远的，咱们先吃个饭再出发。阿黄就不带了吧，让王大娘帮忙养一段时间。”匡芙说着，指挥虚明子把狗牵到王家去。

吴老太点点头，跟着墨娘进屋去做饭。

匡芙和陆锦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陆锦有些感慨。

“我在中州久矣，白马寺秘境地下镇压着无数恶妖，如今随师尊来到这民风淳朴的东井村，竟能见到人与妖和平共处。世界之大包罗万象，我有些领悟到师尊为何带我出来游历了，这也是一种修行啊！”

匡芙看着他单纯的脸，心想我出生以来因为这倒霉命格，从没自由过，近十年更是枯守荒海，如今有了你，当然要出来吃好玩好找乐子啊！

她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老神在在：“徒儿明白为师的苦心便好。待你我师徒二人游历天下，遍行好事，攒够功德，定能成功助你化龙！”

几人用过饭，也不多耽搁，当即就出发往京城赶去。

虚明子在匡芙“以德服人”的目光下，认命地背起吴老太赶路。吴老太伏在他背上，怪不好意思的。

“难为道长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背我这老婆子，真是辛苦了。”

墨娘闻言，嗤笑一声，施法破除了虚明子的伪装，给吴老太解释起来。

“奶奶，你被骗了，他最多二十出头，装神弄鬼而已。”

虚明子没了白胡子，眉毛和头发也变回了正常的黑色，细细看来，长得还挺周正。

突然掉马，虚明子有些尴尬，呵呵笑了两声。

“行走江湖，总要有些窍门。我太年轻，雇主们便不相信我捉妖的本事了。”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本事，你看看仙姑和仙君，哪里需要装腔作势了？”墨娘呛声。

匡芙微微一笑，身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匡芙：没错，本尊是正经高冷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