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车灯星星点点地划破青城的夜，大城市就是这样，夜半时分已过，红灯时竟然还能赶上点儿堵车，一辆黄色的外卖电动车从大G的车窗外轻巧地一闪而过，好像在哂笑两个轮子的能走，四个轮子的却只能干等着。

秦以歌忽然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关城的眼睛：“也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青大临海，春末夏初的夜风挟裹着海上来的水汽，颇有几分凉意，秦以歌身上还是白天那条及膝的长袖连衣裙，此时浸淫在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刻里着实有些单薄，又一阵夜风吹来，她两手揣在胸前，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马耀小跑过来：“老大，一号教学楼附近的垃圾桶都已经检查完了。”

“好，继续查校园里其他的，一些空地和草坪之类的地方也别放过。”关城点点头：“跟痕检和物证的兄弟们说辛苦了。

秦以歌闻言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偌大的校园里，正遍布着打着警用手电筒掘地三尺的警察们。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刚刚还在旁边的人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秦以歌低下头，两只手抱在胸前，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鞋面。

肩头忽然一重。

她回过头，一件衣服被披在她肩上：“车上没有别的衣服，你先凑合穿一下。”

秦以歌刚想下意识地推说不用，忽然感觉到衣服的重量似乎有点超出她的想象。

这才发现关城给她的是一件警服的常服外套。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空白了一秒。

这时关城又绕到她身前，伸手紧了紧挂在她身上明显空荡得过分的警服外套：“晚上冷，多穿点儿。”

素色的裙摆在凌晨冷冽的夜风中飘摇，身上颇具重量感的深蓝色外套却岿然不动。

关城就站在面前看着她，秦以歌一时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指尖触到警服袖口上那颗冰凉的扣子，忽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眩晕，秦以歌把指甲用力掐进掌心，勉力支撑着不要在关城面前露出异常。

就在这时，不远处正在翻找着垃圾桶的警察们之间忽然出现了一点小范围的骚动。

“老大，找到了！”

马耀拿着一杯奶茶朝他们这边跑过来：“还真别说诶老大！靠近女生宿舍楼的一个垃圾桶里还真有一杯留了尚洁名字的奶茶！”

关城戴上手套接过那杯奶茶，秦以歌看到那是一杯黑糖青柠抹茶。

一次性奶茶杯上的杯盖和外包装的塑料纸袋都还在，透过透明的杯壁能看到杯子里的奶茶大概只少了五分之一不到，应该是被人喝了几口后就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了。

装奶茶的塑料包装袋上贴着一张外卖订单，黑色加粗的打印字体印着尚洁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附言的备注一栏上事无巨细的详细写到：牛奶底，不加咖啡，双倍黑糖，去冰。

“马上把奶茶送回局里化验，另外派人去查这个订单号，看看是奶茶谁定的。”关城把奶茶递还给马耀。

“是！”马耀把奶茶连带着外面的包装袋一起封进一个证物袋，急匆匆地去了。

有功而返的刑警们找到了关键物证，开始收队。

秦以歌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三十五。

关城把手上的手套摘下来：“你怎么猜到尚洁吃的东西可能是外卖的？”

“我以前也是青大的学生，带入推测一下不难的。”说罢，秦以歌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男人：“那杯奶茶，如果有结果了，可以告诉我一声吗？”

关城默不作声地回望过来，过了半晌才点点头：“好。我先送你回去。”

一夜难眠，秦以歌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才睡过去的，只知道才失去意识没多久手机闹钟就响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锁屏屏幕上出现一条关城发来的微信：“那杯奶茶里确实含有导致被害人中毒的砷化物，并且浓度不低。”

秦以歌从床上坐起来，打下几个字回过去：“有查到奶茶是谁定的吗？”

几分钟过去，手机那头并没有新的回复。

早上8点30分，秦以歌走进教室，早八是西语系大二年级的早课。

说来令人唏嘘，虽然昨天刚刚发生了那样骇人听闻的人命案，但是今天其他的学生和老师却还是要根据学校的安排，平复心情，继续上课。

虽然今天除了尚洁之外，整个班级的出勤率是满勤，但秦以歌能感觉得到，学生们之间那种惶惶不安的氛围是没有办法被轻易掩饰和忽略的。

“同学们，咱们现在开始上课。”秦以歌清了清嗓子：“前半节课各组先把上一课留的pre做一下，第一组的同学，任雨娇、莫若瑾、聂晓雯、楚明欣——”

名单第一组的最后一个位置上赫然列着一个名字，但那个女孩却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个课堂上了。

秦以歌目光一滞，考虑到目前学生们之间人心惶惶的氛围，还是选择把那个名字隐去：“第一组的同学可以上来开始了。”

说着秦以歌向她们组的负责人任雨娇看过去，昨天也是这个女孩第一个发现尚洁出事的，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

此刻过去了一个晚上，任雨娇大概还是有些惊魂甫定和难以接受，毕竟好友就在自己身边面色骇人地倒了下去，至今生死未卜，换作哪个女大学生可能都一时间无法接受。

所以任雨娇坐在座位上，神色游离，像是没听到秦以歌点她名字似的，定定地望着她和莫若瑾之间的那个空位子。

那个原本应该属于尚洁的位置。

“好的老师。”还是坐在她身边的莫若瑾先反应过来。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走上讲台，因为刚刚任雨娇的游离已经耽误掉了一些时间，此刻莫若瑾有几分慌乱地在一众文件夹里快速地翻翻找找了片刻，才找到那份小组展示用的PPT。

秦以歌看着女孩有些发青的眼眶，昨天事发的时候她就坐在尚洁的另一边，受到的冲击其实不比任雨娇小多少。

青城市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年轻的男生坐在审讯椅里，低垂着头，纤长的手指深深插进一头浓密又凌乱的黑发里。

关城从隔壁的监控室走进审讯室，坐在审讯桌对面的庄勇站起身来，冲关城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昨天凌晨到今天上午十点，七八个小时过去了，男生还是老样子。

“抬起头来！”关城走到审讯桌后坐下：“姓名。”

对面的男生顿了几秒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只见他眼皮肿胀，眼底布满红血丝，下巴上已然冒出细密的青灰色胡茬，一张脸在桌上的白炽灯的映射下显得苍白无比。

他有些木然地望着对面那个眉目深邃的英俊警察，像是不明白对方此刻为什么又要重复问他这个从昨晚半夜到今天已经回答过无数遍了的问题。

“姓名？”关城又重复了一遍。

男生只好道：“顾霆钊。”

“年龄？”

“20岁。”

“与本案被害人尚洁的关系？”

“我是她男朋友。”男生声音嘶哑。

“这杯奶茶是你给被害人点的吗？”关城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放到男生眼前。

“是。”

“点的具体是什么？”

“黑糖青柠抹茶的拿铁。”

“有其他备注吗？”

男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这些回忆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一般：“去冰，牛奶底，不加□□，双倍黑糖……”

“为什么要给她点奶茶？”

男生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重复道：“小洁喜欢这个，最近天气开始热了，我几乎每天都会给她点，让外卖送到她宿舍楼下，昨天也是一样。”

“昨天你点饮料的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概下午五点左右。”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昨天我一整天都在学校医学部的实验室里做实验。”

“有人能证明吗？”

“有，我有几个同学昨天也在实验室。”

“昨天下午5：00——6:00这段时间内你在哪儿？”

“也在实验室。”

“有人能证明吗？”

“那个时间段其他同学都去吃饭了，所以没有……”

“你那个时间为什么不去吃饭？”

“为了赶工今天要上交的实验数据。”回答了几个问题，顾霆钊原本就有些嘶哑的嗓子开始撑不住了，他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关城把桌上装了水的纸杯递给他，男生接过杯子，咽了一口，才堪堪止住咳嗽，抬头看着面前的警察，声音沙哑道：“谢谢。”

对方点点头，忽然问道：“最近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为什么还要点去冰的饮料给你女朋友？”

这个之前的警察没有问到的新问题让顾霆钊一怔，过了几秒才答道：“因为昨天小洁的生理期到了……”

“果然还得是医学生。”关城一哂：“作为医学专业的高材生，你懂的恐怕不只这个吧？什么化合物可以致命，多大的浓度能致死，你一定都门儿清，对吧？”

“……”男生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正撞上警察犀利的目光。

关城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继续续逼问道：“实验室里，各种有毒化合物应该也很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吧？”

“我……”男生双拳紧握，眼眶里开始变得晶莹。

“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没有！”终于，伴着一声破了音的嘶吼，顾霆钊眼眶里的泪水落了下来：“我真的没有杀……没有杀小洁……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们，你们才能相信……”

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敲响，庄勇走进来，凑在关城耳边：“关队，张局叫你现在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