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二十年间,简淮自认没有什么事物能让他泛起执着这一特质,但现在……
“哎呀!你就教我呗!”
在谭言西明确拒绝他参与制作蛋糕后,简淮却并不死心。
“反正你又不吃亏,忙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
谭言西笑着摇摇头:“像只笨狗似的,我怕你做着做着急了眼把我店给拆了!”
“呃……”
简淮语塞,想起之前自己和蛋糕盒子的那场大战,谭言西这是变着法儿的揶揄他。
简淮继续缠谭言西求教,很自觉的拿了抹刀和转台,还有一只八英寸的泡沫胚体,照猫画虎的学了起来。
谭言西没理搭他,继续忙自己的。
日光斜散,明亮的天际归于黯淡,一天的时光即将作别。
简淮手里的泡沫胚体飞出去好多次,连带着已经发了泡的奶油。
当然了,他用的都是谭言西调色剩下的奶油。
谭言西收拾好杂物和桌面,看着简淮手下呈现圆台形状的胚体连连摇头。
简淮见谭言西终于肯搭理他了,直接暴力撒娇:“教也不教,现在还搁那儿笑,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其实谭言西很能理解简淮,毕竟她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
“你刀没拿直,抹刀得垂直于转台,再根据奶油厚度调整和蛋糕之间的夹角……”
“呃……本来看着挺简单一事儿,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更复杂了似的!”
谭言西拿起抹刀示范了一遍,先刮去圆台底部多出来的奶油,然后补到上半部分,转了几圈儿下来,一个完美的胚体就此抹好。
“你再试试?”
简淮拎起抹刀再次上阵,却不知该如何摆弄是好,犯难的看着谭言西求助。
“要不你教我呗!”
谭言西颇有无奈:“我不是已经教过了吗?”
简淮瞬间抗议:“我都不知道你说的角度什么的,你给我个感觉,我自己摸索一下!”
简淮说得有理有据,谭言西无从辩驳,只能扒拉着他明显歪的抹刀调整合适的角度。
“不行,你这动来动去的,我也品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不如手把手的教我!”
面对简淮的得寸进尺,谭言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简淮自来熟得过了头,抓起谭言西的手就搭在了自己握着抹刀的手背上,眸间跳动着雀跃的光。
“字面意思呗!”
傍晚的落日余晖打在台面儿上,橘色暖意淡淡的笼着两人,谭言西觉得自己手掌那一块儿就快要烧起来。
在更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来临之前,谭言西践行了教学义务。
只是,和某人想像中的画面有些出入……
“我去,谭言西,你干什么?”
简淮看着两人玩儿笔仙式的握着抹刀的站位,直觉荒谬。
“教你啊!”谭言西确并不觉得有问题。
简淮叹了口气:“我要手把手的教!”
谭言西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对啊,手把手么!”
简淮濒临奔溃的边缘:“是那种手把手,不是这种!”
依旧点不醒的谭言西并未感觉不妥:“哪种啊?”
简淮支支吾吾,道出了最终目的:“……你搂着我的那种!”
“搂着你?”
后知后觉的谭言西唰得一下撤回了手,警惕的盯着渐渐窘迫的简淮。
“你是左撇子,让我一个惯用右手的人还要怎么教?简淮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学我会尽心尽力教你,绝不藏着掖着,但你要是抱着别样目的来浪费我的时间,那你打错算盘了!”
太阳落山,暮光泣血,绯红的天际犹如简淮被戳穿的心思,蔓延无边。
卖完最后一批面包,谭言西打算闭店,简淮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袋一热就把积蓄已久的想法给说了出来,不怪别人冷脸,是自己太过冲动了。
两人各怀心思的关了店锁好门,却依旧不同路。
“谭言西,你去哪儿啊?”
对于现在的状况,这样的话也许不该问,可简淮还是忍不住,他假装抬头看了看天。
“很晚了。”
“管好你自己吧,别操心别人!”
谭言西像一只刺猬,对于简淮无边限的接近示好,她展开了所有的防备,包括不限于言语。
她听得到简淮抱怨式的嘟囔,却依旧把一道冷漠的背影留给了他。
没了期望也就不会再有失望,所以她拒绝了一切的开始。
从那天开始,谭言西开始和简淮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感,甚至连中午吃饭都分开了。
知道谭言西忙,简淮好心帮她把冷掉的饭菜热好,对方却说不饿不吃了。
这难免不让人多想。
“她是有病吗?这是和我过不去还是干什么啊?”
简淮在吧台后和好友开着语音抱怨谭言西,蹑手蹑脚的,鬼鬼祟祟。
“依我看啊,她是讨厌你!”
好友倒也不客气,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
简淮哀嚎:“别再打击我了成么?就没有别的可能?”
“呃……”
对方沉思片刻,“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在考验你!对,一定是这样,现在毕竟是快餐时代,什么都发展迅速,她可能比较传统,想看看你是否真心,又能坚持多久,所以兄弟啊,坚持!”
挂掉电话后,简淮时不时的看谭言西一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冷冰冰的女人产生好感和冲动。
“看你妈啊!”
谭言西无法忽视简淮望眼欲穿的目光,心底咬牙怒骂第N次,手里的蛋糕胚都抹好久了。
天真的冷了下来,店里挑选的顾客也没几个,谭言西捧了一杯热咖啡坐在窗边放空。
一只白净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温燃那张明媚的笑脸就这么错不及防的出现。
“温燃?快,进来!”
谭言西喜出望外,两人自从酒吧一别,这是再一次见面,却也是道别。
温燃拖着行李箱,推开谭言西的店门。
“早就想来了,却从夏天拖到现在,都快入冬了!”
温燃兴奋的扫视过谭言西的店面,晶亮的眸眼闪烁着欣喜。
“不错嘛!这风格,这品味,打小就看好你!”
温燃的出现,给谭言西带来短暂的焕活,也是这个深秋的最后一场告别。
“我妈让我气病了,前段时间刚好转,她也看开了,不再参与我的生活,我已经拿到德国一家公司的offer,临行前来看看你,挺好的!”
温燃七点的飞机,傍晚五点的天空很漂亮,落日融金,绯云漫天。
“拜拜,谭言西!走到今天,你什么都挺过来了,所以要好好生活!”
温燃潇洒的挥别,云城的天渐渐黑了下来。
在飞机穿梭灰厚的云层后,她再一次看到了黄昏的余韵。
温燃把景色定格在手机里,一落地,就分享了朋友圈。
“2017/11/7,我曾历经两遍黄昏。一次作别,一次独处。”
谭言西凝视着那张耀眼的照片,思绪万千。
温燃其实和她很像,都有一种自己和自己较劲儿的轴,只是,她藏的要深些。
至此,温燃的事暂告一段落,她与父母和解,开始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美好平静的结局,是谭言西从未奢想过的。
她从未放过自己,依旧是习惯性的彻夜难眠。
清晨拉开窗帘,却是苍白一片。
谭言西裹紧毛毯擦开水汽朦胧的玻璃,原来是下了雪。
今年的初雪来得有些早,昨天刚立冬。
谭言西把夏天的衣服收了一下,却找到一只许久未见的u盘。
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她握在手心里,妄图回温。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唤醒了走思的谭言西,她简单归置了一下物品来到门前扒猫眼。
门外是武装严实的曾叔,她的房东。
“叔?下这么大雪你咋来的?”
一开门,一股寒气直逼人,曾叔跺掉鞋子上的雪闪了进来,却只站在玄关处,不肯再进。
“小谭呐,这雪下得太突然,家里冷不?今年好多人都反映暖气不热,你有啥跟叔说,叔能帮的尽力帮!”
谭言西笑了,曾叔绝对是中国好房东,就冲着这份和睦,她余生都想呆在这个出租屋里。
“不冷,咱家很暖,叔你进来暖和暖和!”
“不啦!”曾叔转身开门,“我去看看隔壁那个兔崽子,冻坏了没法儿给他老子交代!”
说到简淮,谭言西心底泛起一层涟漪。
那小孩儿挺好的,纯良无害,虽然有的时候较真了些,但到底是没恶意的,可是自己……
唉,算了算了!
咚咚咚!
谭言西以为是曾叔忘了交代什么话,想也没想便开了门。
“谭老板救命啊!”
门外是冻得发抖的简淮以及抱着被子笑的歉意的曾叔。
谭言西给两人端了热水,面不改色的听简淮狡辩。
“水管冻裂了,漏了一夜,暖气又不热,我住不起旅店又不好意思打扰你……”
听着这倒霉事迹谭言西直想笑,但那样不太厚道,她只能忍。
曾叔犹豫着张了口:“我已经找人来修了,估计也就半天的事儿,你能不能让他在这儿凑合一下,浑身都湿了,出去不得感冒……”
简淮和曾叔一大一小唱和,谭言西似乎真的没有拒绝的理由,碍于曾叔的面子,她应下了。
“今天你不用上班了,但是,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客厅和卫生间。”
送走曾叔,谭言西立马给简淮立下了规矩。
简淮窝在沙发里,目光幽怨的瞪着谭言西:“我都这样了,你还那样!能不能有点同理心!”
谭言西笑了笑,却没什么友善可言:“不能!我们还不算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