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普寺,本市著名网红打卡景点之一,巨物爱好者的天堂。
杨瑾不喜欢那里,觉得有股金钱堆砌出来的俗气。
李樱桃听到他的嘀咕,掀开眼皮瞅了一眼,温温柔柔地说:“门票不要钱,停车也不贵,你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大米从车载冰箱里拎出瓶矿泉水,抿了两口,轻声说:“要下雨了。”
李樱桃打开车窗,一股土腥味儿扑面而来。
杨瑾开车上了盘山公路,刚要开口问移情蛊,就瞥见路边闪现出一个抱孩子的女人。
他踩了脚刹车,回头望去,却见道路两旁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眼花了?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回头问:“你们看见了吗?”
李樱桃奇怪地问:“看见什么?”
杨瑾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大米眉头一挑,斩钉截铁地说:“没看见。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
李樱桃也随声附和:“一宿没合眼,铁打的精神也受不住。要不我来开车,你闭眼休息一下?”
杨瑾迟疑了片刻,欣然同意,下车与她交换位置。
李樱桃推开车门,随手在车把手上画了个类似云朵的符号。
大米也跟着下了车,耸了耸鼻息,哑声道:“有股纸糊的焦味儿。”
李樱桃“嗯”了一声,没多说话,一脚踩在油门上,发动车子,继续往山里开去。
杨瑾闭上眼,脑子却停不下来,于是询问起移情蛊来。
李樱桃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移情蛊是滇西特有的蛊术,你可以理解成情蛊的升级版。它可以转移人的情感,操作人的魂魄。”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含笑道:“我师叔当年就中过移情蛊,半年后还俗,娶了那位给他下蛊的女郎。”
杨瑾倏地睁开眼,趴在椅背上好奇地问:“后来呢?你师叔有没有解蛊?”
李樱桃眼神微微一沉,平淡地说:“后来起了战事,婶子为救人死于战火。师叔身上的移情蛊也随之死去……直到那时他才发觉,他早就对婶子动了情。可惜斯人已逝,悔之晚矣。”
此言一出,车厢内一片静默。
隔了好一会儿,杨瑾缓缓开口:“也就是说,想要解除移情蛊,就要以一方死亡为终结?”
李樱桃嗤笑道:“想得美。”
她眼神晦暗,淡淡地说:“就算下蛊的死了,只要他不想放过被下蛊的人,那个人就得陪着他一起下地狱。我那婶子是真心爱我师叔,所以临死前放他自由,姓岳的可没有那样的好心肠。”
大米眉尖微微一动,冷不丁地说:“赵倩芳想要解脱,唯一的办法就是被炼制成母子煞,不但能脱离岳鹏程的掌控,还能杀掉他报仇。”
李樱桃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母子煞可不好炼,不是积年的邪魔外道,都摸不着里面的门道……”
不等她的话说完,杨瑾就接道:“那位静菏居士,很有可能来者不善?”
说话间,黑云滚滚,雷声隆隆,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便砸到了车玻璃上。
李樱桃开启雨刷,目光无意间撞到后视镜,忽地一怔——杨瑾脑后的玻璃上,正浮着一只血红的眼睛,像极了她小时候看到过的古老图腾!
她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片血红,心慌得要命,一股说不出的恶心在胃里翻腾。她赶紧撇开目光,紧紧握住方向盘,咬着唇,鼻翼微微翕动。
大米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过头,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
李樱桃很快稳住情绪,用不甚在意的语气说:“别紧张,也许是位故人来叙旧也说不定。”
大米眸色暗了暗,硬是挤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没头没脑地说:“甭管是谁,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财狼来了……大炮开兮轰他娘!”
李樱桃鼓起腮帮子,勾起一抹扭曲的怪笑:“说得对,南无加特林菩萨。”
杨瑾听得一头雾水,后知后觉地问:“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李樱桃眼神阴森森的,看起来有些吓人:“没什么。”
她扯起一抹假笑,干巴巴地说,“前面就是停车场,我没零钱,你准备吧。”
……
车子开进停车场的一瞬,大雨骤停。
李樱桃把手伸出窗外,神色莫名地说:“还是场及时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
大米懒洋洋地说:“这算什么?开门揖盗?还是瓮中捉鳖?”
李樱桃笑了一声,走出车门。
杨瑾刚下车,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接过一听,眉头骤然蹙起。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抽人去吴廉家看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声音越来越低沉,面色也越发复杂起来:“崔良转到特护病房,二十四小时看守。”
李樱桃把车门锁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瑾挂断电话,颇为烦躁地挠了挠头:“纪然死了。”
李樱桃和大米异口同声地说:
“老天有眼!”
“还有这等好事?”
杨瑾抿了抿嘴,半晌才道:“出门被车撞了,掉井盖里淹死的。
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污水井。”
李樱桃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咧着嘴说:“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卑鄙,看,遭报应了吧。”
杨瑾干咳一声,继续说:“不太可能是报应,更像是诅咒。”
他将工作群里的图片调出来,递给李樱桃:“你看她脖子后面的尸斑像不像一只眼睛?”
李樱桃瞟了一眼,目光中透出三分阴鸷。
“除了她,还有谁?”
杨瑾叹了口气,边走边说:“吴廉电话打不通,是死是活不知道。崔良病房里出现一道鬼影,要不是朱科长发现及时,崔良这会儿也凉了。”
李樱桃听得一愣,问道:“怎么又找上崔良了?”
杨瑾摇头,揣测道:“或许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李樱桃琢磨着——崔良能知道什么?难道和吴廉有关?他俩确实搭档过一段时间。
杨瑾唉声叹气,揉着僵硬的脖子往前走,手机铃又响了起来。
他无奈地按下接听键,脸色倏地一变,惊呼道:“确定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杨瑾的脸色由白转黑,几乎是岔子嗓子道: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说完,他撂下手机,对李樱桃说:“海夕大厦出了件群体性事件,我得亲自过去一趟。”
大米不高兴地说:“你把车开走,我们怎么回去?”
杨瑾马上说:“我一会儿派车过来接你们。”
李樱桃摆摆手,面色阴沉地说:“不用,大米跟你一起走。”
大米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抱住她胳膊撒娇:“我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李樱桃一把搂过大米,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大米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低声说:“万一不是呢?”
李樱桃咬住嘴唇,摸了摸鼻子:“不是更好。可万一是呢。”
大米沉默了片刻,不情不愿地走到杨瑾身边。
杨瑾听不懂两人对话,一头雾水地说:“你们俩能说人话吗?”
李樱桃摆摆手:“事情复杂,说来话长,以后再议。”
杨瑾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敷衍,顿了片刻又问:“你一个人行吗?”
李樱桃挑眉微笑:“我要是不行,你们就更白给了。别废话,赶紧走。”
杨瑾还想说什么,被大米粗暴地捂住嘴,拖进了车。
……
李樱桃目送杨瑾开车离开,双手插兜,慢悠悠地离开停车场,朝山门走去。
还没进门,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突然冒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李樱桃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看向男人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男人机械地抬起手,恭恭敬敬地捧上一封纯白色的拜帖。
李樱桃两指一夹,男人顿时化作一片纸人,随风飘走。
“溜得还挺快。”她撕开拜帖上的封印,里面夹着一张千手观音的小像。
她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大悲阁——那里供奉着一尊金代的千手观音。
千手观音?
什么样的邪祟敢跑到观音眼皮底下作妖?
李樱桃右眼皮狂跳,一股不祥之感自心底升腾。
难道是他?
李樱桃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个恐怖想法丢在脑后,嘀咕了几声“不可能,他早死了。”
她不再迟疑,化作一道黑风,朝大悲阁掠去。
大悲阁里的善男信女不少,尤其是门口的法物流通处,简直比早二环的高峰还堵。
李樱桃隐去身形,悄悄挤进大殿,在里面闲逛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的时候,观音像的莲台下传来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
李樱桃凑上去闻了闻,确定是人血的味道。
她脑子懵了一下,抬头看向慈航普度的大士,忽然生出了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
仁慈的神明,为何要对吃人的恶鬼视而不见!
宏伟的寺庙,又埋葬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李樱桃的心底一阵恶寒,嘴里泛起一股血腥,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嘴唇。
她魂不守舍地化作一道阴风,钻进莲台底座的缝隙。
如她所料,莲台之下,确实别有洞天。
血红的石阶上长满青苔,黑色的虫卵堆积如山,透明的虫子不断蠕动……
她借着手电的强光,连蹦带跳地躲避着时不时冒出来的毒物。
一阵阴风飘过,几道红影闪现在她周围。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拍出一团煞气。
红影骤然消失,而她也来到了最底层。
眼前出现一条昏暗的环形走廊,走廊两侧,点着人油熬的蜡。
见此情景,李樱桃莫名松了口气,张口喝道:“白夜来你出来,别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清脆的回音飘荡在走廊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李樱桃臭着脸,边走边骂:“王八壳子,缩头乌龟,有本事出来单挑!”
依旧没人搭话。
一抹淡淡的雾气从她脚下冒出,悄悄聚拢过来。
李樱桃毫无察觉,依旧叉着腰骂骂咧咧。
走了一百多米后,她瞧见一扇拱形石门。
石门高大,上面绘制着一朵巨大的黑色莲花。
莲花周围,是一圈古老的铭文。
李樱桃目不转睛地盯着铭文,浑浑噩噩地伸出了手。
当手指触碰上铭文的一刻,她眼前倏地一黑,头疼欲裂,一口血涌到嘴里,想吐又吐不出来。
情急之下,她咬破舌尖,短暂的剧痛让她的灵台清明了一瞬,很快把手抽了回来。她不敢再看铭文,只好先拿出手机例行拍照,准备待会儿把这破门拆了,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牛头马面。
没等她动手,石门自己就先打开了。
李樱桃正要进去,又被劈头盖脸的尸臭熏了出来。
她嫌弃地捂住鼻子,从腰包里抻出一个口罩戴在脸上。
“你还是来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石门后传来。
李樱桃瞳孔一缩,惊疑不定地走了进去。
石门后,一具男尸高悬在半空,死气沉沉的眼睛注视着她,不怀好意。
“白夜来。”
李樱桃眼角眉梢尽是杀意,声音却十分平和:“果然是你!”
“叫师兄。”
男尸嘴角一翻,露出一个僵硬的诡笑:“好久不见,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