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仪,出生和生长都在一个叫城中村的地方。
这个城市很大,到处都有这样的地方。
打开窗就可以看见对面楼的卧室或者厨房,窗户开在太阳永远照射不到的地方,房间里永远阴暗,随处可见的蟑螂爬来爬去,被子一年四季都是湿的,衣服上总是有着腐烂的味道。
每次放学,我都要穿过城中村曲折狭长错落如迷宫般的巷子,去找我妈妈。
忘了说,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只有一个爱哭的妈妈。
她每天都要打好几份工,所以没有时间来接我放学。
每次都是我放学后,去到她打工的餐馆找她,等她的时候,就搬着小板凳在厨房后门边写作业边等她。
有时候客人退下来不要的菜,就成了我们难得美味的晚餐。
我每天都有好多作业要写,不仅有我自己的,还有其他同班同学的作业。
没错,聪明如我,上小学的时候,已经学会赚钱补贴家用了。
每次等她洗完最后一个盘子,我就会开始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等着她带我回家。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不是的。
在我睡觉之后,我妈妈还要去附近的便利店帮忙看店,凌晨才能回家。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好几次半夜醒来,她都不在家。
但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早餐,等着我一起出门。
但是她没有时间送我上学,就要赶到别的地方去工作。
虽然她那么辛苦,但是赚的钱也只够我们勉强生活。
有好几次,我都想说不要上学了,跟她一起去洗盘子。每次我这么说,她就会哭。
她总是跟我说,让我认真学习。
她就是因为没有上大学,才只能干些辛苦活。
她从来都不提我有爸爸这件事,我也从来不会问,因为我怕一问她又会一直哭。
但是她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学习成绩很好,在学校一直都是年纪第一的成绩。
但是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好像都不喜欢我。
我没有朋友,同学们好像都很喜欢凑在一块,指着我窃窃私语。
他们会嘲笑我褪色的衣服,开了口的鞋子,和拉链坏了的书包。
可是,这又有什么值得笑话的呢?
他们炫耀的东西我都不在意,我只在乎妈妈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是的,我妈妈她生病了,但是却一直要坚持工作,因为不工作的话,我们可能就付不起下个月的房租了。
当然,所有说过我坏话的男孩子都被我揍过,当然女孩子也有,但她们胆子小的跟老鼠一样,根本不敢当面惹我。
我有个诨号叫仪姐,比我高年级的学生也这么叫,因为打遍学校无敌手,连我家附近的那些臭男生都被我追着揍过。
因为我打起架来不要命,所以后来就没有人敢惹我。
顺带,说我妈坏话的人也少了很多。
至于说什么坏话,我不想说,总之是很难听。长大后才之后,他们那叫造黄谣!
其实我知道,因为我妈长的好看,有些大老爷们追不到我妈,就故意造我妈的谣。
而那些碎嘴子的妇女,就是闲得慌,见不得别人好。
我妈知道后偷偷哭过好多次,但我问她的时候,她又总说没事。
直到有一次放学后,我拿着杀猪刀,去说我妈坏话的胖女人家发疯。
感谢未成年人保护法。
因为那天的样子被很多人看到,就更没有人愿意跟我玩了。
可是我不在乎。
有一次我问她老家的事情,我原本想的是,如果她有亲人,是不是别人就不会这么欺负她了。
可是我一提到她的亲人,她就显得很害怕。后来她跟我说,如果以后有其他人找到我,说是我的亲人,叫我不要相信,一定要快点跑。
那时候我就知道,妈妈的那些亲戚,八成没有一个好东西。
但后来,她也没了,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链接也没有了。
医生说她是劳累过度,营养不良,耗光了心血。
说白了,就是累死的。
那是第一次,我开始怨恨那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父亲。
直到后来有个人找到我,他说他认识我的父亲。
我原本想给他一榔头的,直到他提到了林家。
林家我知道,因为林家的助学款,我才能够上高中。
我在电视和杂志上见过林真,一个跟我妈妈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她光鲜亮丽,看起来是那样的强大。
然后那个人拔走了我的几根头发,过了几天又拿着一份亲子鉴定,把我带到了一栋别墅面前。
别墅里铺满了柔软的地毯,我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帆布鞋,甚至都不敢往前走一步。
客厅里有着大大的落地窗,在客厅里能够看见外面的花园开的正盛的玫瑰花,和从窗外倾泻下来的阳光。
房子干净明亮,纤尘不染,是我曾经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所在。
然后我看见了林尔,她穿着一层不染的白色长裙,光脚踩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像走下云端的天使。
就在那个时候,我心里开始涌现出强烈的不甘,和一股没由来的恶意。
我想要看她跌落云端,摔倒在泥地里。
我讨厌她的一尘不染,干净明媚,我要她变得跟我一样面目全非。
她应该跟我一样扭曲,阴暗,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爬行。
她应该活在深渊里。
后来,我终于把她赶走了。是的,我以为我胜利了。
可是林尔走了之后,林真也走了。
在我理解的剧本里,我才是林家真正的女儿,那么林尔所有的一切,理所当然也是我的。
但是,只有我这么以为。
林尔走之后,我再也没有林真。
诺大的别墅里,只剩下我自己。
是的,苏慕也很少回来。
但我不在乎,我自己一个人习惯了,他们不在,我更自在。
重要的是,我现在有钱了,我不用像以前一样朝不保夕,不用害怕有一天步上那个女人的后尘。
不是他们不要我,是我率先把他们排除在世界之外的。
可是我好像还是不快乐!我好像真的也期待过,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后来我知道了,有钱人就是虚伪,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和睦的家庭,背地里其实是那样的不堪。
互相算计背刺。
这不是家,是地狱,也是坟墓。
如果不是后来苏慕的要求,我应该再也不想见到林尔。
当我再见到她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我没有想过,她会比我以为的还要糟糕。
她像是被邪恶的巫婆施了恶毒的诅咒,突然从公主,变成了一只... ...没有灵魂的猪?
如果真的有诅咒,那么那个邪恶的巫婆应该是我自己。
但是我坚决不愿意承认,林尔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我。
我看不起她,因为她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打败。我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她只是脱离了温室,回归到野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枯萎腐烂,散发出朽坏的死亡的味道。
但我又同情她,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阴暗的,无望的,扭曲的,堕落的气息。
我觉得她就是闲的,人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只有让她面临危机,她才会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
我以为我这样做是对的。
因为当我后来再见到林尔时,她与之前判若两人。我坚信是苦难带给她蜕变,因此还沾沾自喜过。
当然,在我后来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后,对于自己对林尔所做的一切,有过短暂的后悔和愧疚。
但林尔她好像没有怪过我,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我不屑的,强大的共情的能力。
但我不需要她的怜悯1
好吧,好像有点需要。
我贪恋她强大的包容,和她身上的温暖。
我承认她跟我不一样了,有一些人,是会发光的。因为她有一颗不会褪色的赤诚之心。
我虽然不会发光,但我不应该去熄灭别人身上的光。
我有罪!
所以在对面车撞上来的瞬间,我为她扑了过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孽要赎。
不是因为受害人原谅,便可以轻描淡写地抹去的罪孽。
在我觉得自己浑身碎骨的那个瞬间,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怎么说呢,这个世界不是我期待的样子,它荒诞无理,混乱失序。可是只需要一点点温暖,我又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动力。
我就是这么没有出息。
但是在我车祸陷入昏睡的那段时间,我做了一个很漫长很真实的梦。
真实到我以为我真的有过那样的一生。
后来我找林尔求证时,她只是笑笑不说话,让我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梦境是那样的真实!林尔跳楼自杀,被抢救后成了活死人。林真因为车祸,当场死亡。
林氏理所当然到了苏慕的手里。
而我自己,被苏慕嫁给木家的败家子。
我最后是因为谋杀亲夫锒铛入狱。
无他,木家的那个败家子,在外面养了不少女人,这些我不在乎。但是他居然还打女人。木家没一个好东西,居然想要软禁我。
但是我是谁啊,社会我仪姐,敢于向一切压迫开炮。
我最后后悔的是,没有顺便带走苏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孽要赎,凭什么苏慕这个狗东西就不用?
好在,当我再睁开眼时,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