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幕太有冲击力，江闲微怔了一瞬，然后才想起来要开静音。可他开的太晚，柳信的声音早已经传遍了实验室的各个角落，一时间空旷的室内落针可闻。

同学们纷纷瞪圆了眼睛，手头的实验也不做了，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墙角。

江闲的表情管理能力极强，很快就恢复了淡定。他静音后遮住了手机屏幕，当着众人的面走了出去。

柳信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对面有人说话，于是将手机从耳边拿下，诧异地瞥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他就愣在了原地。

这竟然是个视频电话！

电话没挂，但里头什么也没有，只有黑乎乎的一片暗色。柳信还在右上角看见了自己，不自觉有些别扭。

他只见过别人打视频，但自己却没打过——他也没人可以打。冷不丁尝试了曾经没试过的东西，总会有些不适应在里头。

即使是在原相机无美颜镜头里，柳信的脸也是极为精致的，光滑饱满的额头缀着几滴汗水，微挑的桃花眼尾泛起绯红，看起来莫名有些欲。

柳信越看越不适应，他眉心微蹙，刚想别开眼挂断，却在下一秒看见了江闲。

确切地说，是江闲的下颔和喉结。

视频界面一直在抖动，柳信猜测江闲此时应该在走路。明明是仰视的视角，但江闲的下颔仍是棱角分明的，利落流畅的线条延伸到了镜头照不见的位置，柳信竟觉得有些可惜。

他视线向下，微微凸起的喉结映入眼帘。不知道为什么，他格外喜欢江闲的喉结，尤其喜欢喉结上下滚动的模样。不过他没从告诉过江闲，江闲也从来都不知道。

还没等他欣赏够，喉结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江闲的脸。

江闲眸光清冷，目光依旧是淡淡的，同手机里的柳信对上视线。明明两人隔着屏幕，但那缕交汇的视线有如实质，像是两人正面对面站在一起。

柳信不闪不避地迎上了江闲的目光，挑起眉问道：“怎么突然给我打视频电话？”

江闲顿了顿，才答：“按错了。”

？就这？

“……那为什么不立刻挂断？”

“你接的太快了。”

柳信有些语塞，他刚想开口反驳，但江闲又补了一句：

“不过我也不想挂断。”

话都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柳信看着他黑沉的眸子，扯唇问道：“无聊了？”

“嗯。”

“但是我有事诶。”柳信举着手机，冲视频里的人笑了笑。

江闲盯着柳信看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先忙。”

按理说对话应该到此结束，但两人却谁都没有挂断。

柳信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将手机放到腿上，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以江闲的视角来看，只能看见湛蓝的天空和柳信时不时晃过的手臂。这是一副极其无聊的场景，但江闲却没移开眼，淡漠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柳信的动作，即使只能窥见一个角落。

终于，柳信收拾好了。他拿起手机瞥了眼，发现通话还在继续。

“怎么没挂？”他随口问道。

“等你挂。”

柳信想了想，改口：“算了，不想挂了，聊会儿吧。”

“好。”江闲顺从的答应。

“你们还有多久结课考试？”

“八天。”

“那咱们一样。”

“嗯。”

“复习好了？”

“差不多，你呢？”

“我还差挺多。”

“嗯。”

还没聊几句，两人就都没话说了，一时间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是普通电话倒还好，不算太尴尬，但这可是视频电话。何况两个人的目光还是交错的，正常人这会儿早已经尬到脚趾抠出一座梦幻城堡了。

可惜他俩都不是正常人。

夏日的风缓缓流淌，清浅的风声环绕在柳信周围，透过屏幕传到江闲的耳朵里，给他一种他正站在柳信身边的错觉。

柳信也不说话，只淡淡地看着他，睫毛时不时眨一下，像极了振翅欲飞的蝴蝶。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他们心底的想法，就像被风带走的蒲公英的种子，无人知晓它们落在了何处。

他们的呼吸声很轻，节奏不知何时撞到了一起，连心跳都在同频共振。

“我的手机没电了。”突然，柳信淡淡开口，打破了无声的寂静。像是给平静的湖投了一颗石子，惊到了在湖边喝水的野鹤。

“嗯。”

柳信刚要挂断电话，江闲又补了一句：“周末要一起学习吗？”

还没等柳信想好问题的答案，电话就被强制挂断了——手机没电了。

柳信不再纠结，他揣着没电的手机，不急不缓地晃回了教室，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了复习中。

江闲微微仰头，盯着湛蓝的天看了一会儿，才走回实验室。

两名女生看见他回来了，连忙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你说，他跟谁打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啊？”

“不知道啊，我刚刚听见对面是个男的。”

“男的？”

“是啊，我听那男的说‘喂，江闲，有事吗？’”

“江闲主动打给的他？和那男的还聊了那么久？”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你说，江闲会不会是弯的啊？”

“但是，他拒绝了柳信诶！柳信长那么好看，哪个1能拒绝得了啊？”

“是诶……算了，咱还是好好做实验吧，想不明白的。”

“烦死了这实验！我就不信了，我今天一定要做出来！”

“嗯！”

即使她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有些只言片语还是传到了江闲的耳朵里。

他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直到听见‘柳信’二字时神色才略微松动些许，只是在下一刻又被完美的掩饰过去。

柳信向来会骗人，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刚刚的那通视频电话，是他为了避免回答自己的问题故意挂断的吗？

*

柳信又复习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他收拾好书本，戴好口罩，前往海祈咖啡厅兼职。

他最近手头紧，咖啡厅的兼职是他唯一的生活费来源。上次感冒缺勤了一天，导致他这几天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小信，来上班了啊？”老板很热情，她看见柳信如同看见摇钱树一样，连忙安排他上工。

柳信虽不习惯这个称呼，也招架不住老板的热情，但还是礼貌的冲她笑了笑。

上班的时光漫长又痛苦，甚至还能碰上找茬的客人。

“一杯冰美式。”一名男客人走上前来点单。

他穿着拖鞋，头发泛油，满脸横肉，视线一眨不眨地埋在手机里，就连点单时也没抬起头。

“好的。”柳信淡淡应道。

男人本来还沉浸在手机的世界，此时听见柳信的声音后倏然抬头。他盯着柳信瘦削的背影，纤细的腰肢，眼中不由自主地迸发出一抹精光。

柳信正在低头忙碌，没察觉到他黏腻的视线。这也就放纵男人随意巡视，巴不得将视线变成舌头替他巡逻。

“一杯冰美式好了。”

柳信抬起眼，对上男人的视线。只一眼，就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顿了一顿，递过去的手略微下沉，将咖啡不露痕迹地放到了吧台上，等着男人自己来取。

男人的视线也骤然一沉。

他本来想趁这个机会摸摸美人的手，但这下希望却落了个空。他有些不满，脸上的横肉皱起，当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呸，怎么这么难喝！”他佯装发怒，将咖啡重重的摔到吧台上。

杯子自然经不住他的力道，落下的那一刻咖啡从杯中迸溅出来，将吧台染上星星点点的水渍。

男人声音很大，咖啡厅内落座的客人纷纷转头朝这个方向看来，一时间吧台成了目光的焦点。

与此同时，男人低声道：“美人儿，给我摸摸手，我就放过你。”

他声音又倏然降低，这时排队点单的也只有他一个客人，所以只有柳信能听到他的话。

柳信戴着口罩，露出的眼睛里划过一抹鲜明的厌恶，他当即掏出手机，按下了‘110’三个数字，怼到男人面前：

“咖啡厅里都装有监控，监控实时录音，刚刚你对我的骚扰也会被一一记录下来。如果你立刻滚出去，我不会做什么。但你要是继续纠缠，我就报警了。”

柳信口齿清晰，声音微抬，一字一句都极为干脆利落，让咖啡厅里的所有客人都听了个遍。

男人显然有些发怵，他横肉挤在一起，唾沫星子横飞：“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说完后，他掉头就走。

“等等，付钱。”柳信冷声提醒道。

男人顿在原地。三秒后，他又气急败坏地转了身，扫完付款码后才又转头离开，步子踩的一下比一下重。

柳信浅浅呼出一口气。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咖啡厅里有没有监控，更不知道监控能不能录音。

他在赌，赌男人欺软怕硬，赌他没那么倒霉。

还好，他赌对了。

下班后，他跟老板说了这件事。老板听后连连道歉，并表示咖啡厅是有监控的，只是监控只能摄像，不能录音。为表歉意，老板又主动给柳信提了提工资，这件事也终于告一段落。

由于当时咖啡厅里的客人并不少，这件事经过几番辗转，几轮添油加醋，最终传到了江闲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