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兮以为陈轩会痛哭流涕，怎想他执起了那把血淋淋的剑站在她身前，毅然决然。

他偏过头来，眼神复杂，似乎交织着痛苦，愤怒还有无奈，他咬着牙关大喊：“快走，我垫后！”

洛兮犹豫了，她看了眼怀里的人，纂紧了拳头，她要当逃兵吗？

陈轩挡住黑衣人的剑，他嘶吼道：“快跑”

一把冷刃径直刺来，刮过陈轩的脸，绷带被割断，露出丑陋的疤痕，血模糊了他的面庞，却依旧大喝一声，用剑不停地挥舞。

洛兮心里磕蹬，两行泪流了下来。她轻轻地放下全身冰冷的尸体，提着裙摆跑向了身后的渭河，最后一跃而下。

她的身体被满是黄泥的江水席卷，一股从所未有的刺骨的寒冷将她吞没，好像坠入了冰窟，被永远的冰藏。

洛兮感觉不到呼吸，她望着水面倒映的天空，伸了伸手，却触摸不到遥不可及，有一种窒息感快要将她包裹。

昏迷前，她想起了韩钰之，想起了他们初遇的时候，但记忆却停留在了他跃入渭河的时候，她终于能体会到了他当时的绝望。

终于在所有人为了救她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令人厌恶。洛兮笑了，觉得荒唐，但又很快脑海便没了意识。

“兮儿！”

洛卿杀完最后一个刺客，体力透支，他捂着受伤的右臂，跪在地上。

他望着滔滔江水，痛苦大喊起来。他想要爬过去，爬过去找回那个从小到大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的小女孩，却瘫倒在地上栽了过去。

待洛卿再次醒来，便是三日后。他被赶来的董霍华搬来的救兵救了回来。洛卿看着眼前两座坟墓，上面刻着的碑文，心里酸涩不已。

也不知兮儿是否还活着，到底还是他这个兄长没护住她。

董霍华仿佛一夜间白了头发，他的腰板却再也挺不直了，他被家丁扶着，眼里又泛起了泪花。

他的胡子动了动，嘴里怨恨般呢喃：“袖儿啊，你怎么那么狠心留下父亲一人，跟着你娘一块去了？”

董霍华抱着那块石碑哭得稀里哗啦，洛卿不忍他跑去扶起他，安慰道：“逝者已逝，还望节哀。”

“若非不是令千金护住了兮儿，只怕……”

董霍华听到这里仿佛来气，他一把推来洛卿道：“我家袖儿就是为了护那个三公主才落得如此下场，你走回宫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董霍华这一辈子都在讨好宫里的达官显贵，到头来还是害死了自己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的懦弱终究酿成了不少过错。

洛卿见劝不动，他便跪了下来向董霍华磕了个响头，诚恳道：“令千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还望董知县以后又何难处，尽管去长安寻我，我必倾力相助。”

董霍华就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只是愣愣地抱着石碑，直到洛卿走远，他才看着一旁刻着“陈轩”二字的石碑道：

“你来我府上也很多年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心慕袖儿，如今我把你们埋在一块，希望你能在黄泉路上遇到袖儿，保护好她，别让她一个人。”

坐了许久，董霍华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烧了一些纸钱，摘下那顶朱砂帽，轻轻拂摸上面的纹路，冲家丁道：“走吧，是时候衣锦还乡了。”

家丁难为情地道：“这？”

“这顶帽子，是该让贤人戴了。”

他不过是软弱了一辈子的庸人，如何能以德配位。

洛成逸风尘仆仆赶到殿内，脸上洋溢着笑容，全然不知殿内无形的黑压。他只知道自己治了水灾，储君之位必定属于他。

他环视了四周，全然没有一位大臣，洛寤寐坐在龙椅上，身边站着满脸褶子的福贵，洛成逸刚好对上福贵沧桑的眼，却见他皱紧了眉头，冲他挤眉弄眼。

“父皇，此番急着召见儿臣可为了苏州治水一事？”

洛成逸此番胸有成竹，原以为龙椅上的男人会喜笑颜开，没成想他额上青筋暴起，骂道：“逆子！”

洛成逸腿下一软，他就跪了下来。洛成逸喊了几个侍卫进来只见他们扛着一个竹架，上面用白布蒙盖着，见不到尸体的模样。

竹架上接续滴下了几滴浑浊的水，这具尸体大抵是从江里打捞上来的。

但尸臭味充斥了洛成逸的鼻腔，差点让他干呕出来。洛成逸捂住口鼻，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望向洛寤寐，怎知洛寤寐气得拍了拍椅手，大骂道：

“你还好意思捂嘴，叶锦衣死了，你让朕如何向叶宰相交代？”

洛成逸听到熟悉的名字，嘴里不停哆嗦，他脑子里鲜活的身影全都像瓷器落地般碎开。

他连滚带爬过去，失了血的手悬在白布上，喉咙里的呜咽声愈来愈大。

最终像下定决心般，洛成逸掀开皱巴巴的白布，看到尸体的那一幕，他吐了出来。

尸体上的脸已经被水泡的发烂，骨架上的肉也已经发白发臭，仿佛只要一碰到它就会从身上脱落，露出白骨。她的腹部隆起，身上穿着离别时的衣裙。

洛成逸用衣角擦了擦嘴角的呕吐物，接着扑到尸体上大哭起来。他后知后觉那个曾经他嘱咐的樵夫，肯定是他，肯定是他害死了锦儿。

他脚步飘忽不定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站在一旁的侍卫，发疯似的冲他吼道：“他在哪，杀锦儿的人在哪？”

侍卫转而看向洛寤寐，见到洛寤寐点了点头后又抽离开洛成逸走出殿外，不久带来一个污头垢面之人。

洛成逸睁着猩红的眼望去，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就是那日的樵夫，他立马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你给我去死，为何要害我的锦儿，我的孩子，孩子……”

另一个侍卫眼疾手快急忙拉开了洛成逸，杜寻涨红的脸渐渐退下去，他渐渐露出得逞的笑容，随后讽刺地问道：“你对苗苗做过什么，你不清楚吗？”

这就像一盆冷水把洛成逸的怒火破灭，他开始不安起来，那件事就是一个秘密，不该被人发现的。

杜寻看着牙齿打颤的洛成逸的狼狈样，心里顿时一阵酸爽，他继续说下去：“我与苗苗本是青梅竹马，相互爱慕，但后来苗苗被它烂赌的父亲卖去了怡红院，先前我暗中写信给她，却因为院中的老鸨发现截下了信封，以至于我与苗苗八年没有取得联系。”

然后，他眼神疯狂，“但不久前她终于取得联系还给我回信告知她的情况，她说她抱上了你这座金山，等骗了钱就与我远走高飞，这一切，这一切我们都在畅想多么美好啊……”

杜寻的眼神上一秒还是温情，下一秒就像恶魂索命般死死地瞪着洛成逸，恶狠狠地道：“可是你，你杀了她，把她扔到了苏州乱葬岗上喂狼，我找到她时，还剩下残骸，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认出她吗？因为我爱她，我等了她八年，可是你却杀了她！”

洛成逸害怕他向他扑过来，吓得后退了几步，然而杜寻又咯咯笑了起来，洛成逸身后冒了一身冷汗。

“于是，我就立誓要为她报仇，你知道吗？当我把这件事告诉你那还在船上的夫人时，你那夫人还傻愣愣的不信，她相信你啊，于是我往她肚子里的孩子捅了一刀又割了她的脖子把她扔进江里。”

杜寻的眸子里都是兴奋。

洛成逸攥紧拳头，牙齿紧紧的咬着，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将这个人拖进地狱。

“我的苗苗就不是命了吗？！我要你的女人和孩子给我家苗苗陪葬，哈哈哈……”

笑完，杜寻的眼神黑的可怕，他挣扎掉侍卫撞上最近的红柱子，血从额头上留下来，他瞪着死鱼般的眼睛倒在了地上，咽了气。

洛寤寐早就在抓到杜寻时知道了此事的真相，只不过在杜寻又亲口绘声绘色说时，他心底怒火中烧。

这件糗事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而叶宰相又借题发挥，他的势力盘根错节，倘若他不给他一个交代，他迟早起来反了不成。

洛寤寐走下台阶，拔起侍卫的佩剑刺向洛成逸的心脏，“孽子！”

“陛下……”福贵赶忙过来劝阻。

洛成逸吓得连连后退，但最终还是被刺进肉里，鲜血喷状似得涌出。洛成逸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洛卿立在码头上，看着来来往往运输商品的船只，每当闲情之时，他又会想起那人，他按耐住心里的思念，搓了搓指尖。

“殿下，听闻宫中皇上雷霆大怒差点杀了大殿下。”

洛卿回头望了望苏州的房屋哑舍，他不禁在想：倘若他回来了，却等不到他怎么办？

但他知道宫中局势不定，他身为二皇子必定不能置身事外。洛卿淡淡瞥了眼奴仆道：“走吧，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