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一看到他，就从座位上窜起来，严肃道：“沈律，你来这儿做什么？”
沈律淡淡看他一眼，视线最终落在他们一整桌人身上，淡淡道：“家父，要我带舍妹回家。”
祁玉冷冷道：“你敢！”
从此时开始，他时刻盯着沈律的一举一动。
沈律收拢折扇，嗤笑道：“呵，我也没说我一定会听从家父的命令，祁世子不必操心。”
其实沈晋忠早就知道苏莺莺回县学了，原本没打算管，直到听说苏莺莺抛头露面给人讲学。
沈凌不久要出嫁，沈晋忠担心苏莺莺这样会败坏沈凌的名誉，所以，才会让沈律来找她，要她回沈家。
不过沈律倒没觉得有什么，教谕曾教过他，传道授业是善事。
更何况，方才他在书肆里观察许久，也不见有人问苏莺莺的名字和具体身份。
叶琼菀怕沈律玩花的，也站起身来挡在苏莺莺面前，不卑不亢道：“就算沈大人亲自来，也不能带走我师妹，因为她是我郡王府的客人。”
沈律反而舒眉一笑，冲她作揖道：“在下正缺理由答复家父，多谢叶姑娘提点。”
叶琼菀：“……”
饭后，沈律考了苏莺莺几个问题，苏莺莺一一作答，并且条理清晰，逻辑通顺。
“答得很好。”沈律知道苏莺莺读书刻苦，却仍是有些刮目相看。
他记得，两个月前，苏莺莺还不识字呢！
她这进步真是快。
沈律看她一眼，不禁心中暗叹。
若她是男儿身的话，恐怕早就被传为神童了吧……
可惜啊，世俗认为，女子读书无用。
*
天气渐寒，京城开始飘雪。
县学的大院里栽着的红梅大片盛开，艳红如火。
清晨，苏莺莺着一件红装，从梅花树下走过。
不远处，范青云凝目，望了望少女娇俏的身影，才提步走过去。
“沈师妹，我们走吧。”
这一旬，是轮到叶琼菀和祁玉休息了。
苏莺莺左右张望：“我们不等等秦欢师姐吗？”
范青云眼神一黯：“她来不了了。”
秦欢，她抛头露面为人讲学的事，不知怎么的就落入秦家老太太的耳朵里，老太太昨晚亲自跑来见秦欢，禁止她再去。
要是秦欢再敢忤逆，老太太就要马上给她安排亲事。
因而，今日去书肆讲学的，只剩下范青云和苏莺莺。
苏莺莺遗憾道：“希望秦师姐以后能有机会来。”
秦欢范青云他们成绩好，也许为人讲学对他们而言意义不大，但他们的思路很好，苏莺莺也喜欢听他们讲。
范青云与苏莺莺结伴而行。
刚走出红梅阵，走在前面范青云突然间停下，转身。
苏莺莺差点没刹住，吓一跳。
抬眸，对上一双温柔的双目，苏莺莺一愣：“师兄，你怎么了？”
范青云伸出手，轻轻抚落少女发髻上的一片红梅花瓣。
“有花瓣落在你发髻上了。”
俩人来到书肆，只见书肆里早有人等候。
“又叨扰您了。”范青云很讲礼貌，每次来，都会跟老板道歉。
胖老板忙摆手：“诸位客气了，有诸位在这教书，我这店铺的生意比以前好得多。”
若不是怕他们不收，他甚至还想给他们一定报酬呢！
开始前，范青云提醒苏莺莺：“你不必一直手把手教他们，这样你的手会吃不消的。”
苏莺莺这两日确实手酸，便搁下笔，揉了揉手掌。
今早教人写字的任务，范青云主动代劳，苏莺莺见他积极，就暂时替他打打下手，诸如研墨、换纸之类。
到巳时，书肆的人群渐渐散去，苏莺莺收拾书案，目光落在范青云默写的《三字经》，不禁赞叹道：“范师兄的字真好看。”
范青云眼皮微抬了一下，没作声。
苏莺莺语气有些羡慕：“不像我的字，歪歪扭扭。”
“你的字比以前精进许多，继续勤练，会有更大的进步。”范青云起身接过她手中的书。
回县学的路上，苏莺莺想到自己未来也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满眼都是期待。
她一定要好好练！
范青云却好似能看穿她，淡淡道：“待回县学之后，我送你一盒药膏，可缓解手酸。”
他父亲是开医馆的，尽管他身体无恙，父亲也为他准备了一箱的药。
药放着也是浪费，不如给所需之人。
回到县学，苏莺莺一路跟着他，范青云欲言又止。
他原本想让她在学舍外等着，可她进入男子学舍居然一路畅通无阻。
转念一想。
算了，她这个年纪，恐怕还不知羞为何物。
苏莺莺站在他房间门口前，范青云取来药膏交给她。
她双手捧着这盒药膏，踩着欢快的步子离开，在长廊里和祁玉碰面。
“祁师兄好。”
“你手里是什么？”祁玉垂眸，视线落在苏莺莺手里的东西上。
她好像刚刚从男子学舍出来？
苏莺莺眉眼含笑：“范师兄给我的药膏，说是能缓解手酸。”
祁玉收回视线，涩然道：“哦。”
范青云这个人在县学之中，也算一个有名之人，他书读得好，尽管出身一般，想巴结他、讨好他的人可不少，偏偏他是个闷葫芦，对任何人都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连他都主动给沈师妹送礼啊……
想想也是，沈师妹和谁都能相处得不错，就连脾气火爆的谢先生，如今面对她也是和和气气的。
祁玉忽然走神，一边觉得师妹人好，该受大家喜欢，一边却又觉得，自己心里莫名不是滋味，有一种酸涩的感觉。
很奇怪，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师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苏莺莺说话时扬着嘴角，仍在得了为这一盒药膏而欣喜。
祁玉愣愣地点了一下头，目送她朝自己走来，却蹦蹦跳跳地擦肩而过。
他忍不住回望一眼，从背影中看得出，沈师妹是真的很高兴。
祁玉回到自己的房间，为自己点上香炉——这香不是沈师妹送的那块，不过闻起来是一个味。
嗅着这清新芳香。
他忽然想到，之前自己收了沈师妹的礼，还没有回送过她什么，是不是……也应该给沈师妹送个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