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为收到穆千野的礼物欢喜雀跃，不管他送了什么，她总要旁敲侧击这个礼物有什么含义，偏偏穆千野是个心大的，只买小姑娘最喜欢的，价格能让她接受的小礼物，从不在乎有没有深层含义，是不是情侣专属。

比如说，她来海城之前扔掉的那只情侣马克杯。

心情真的不一样了，祝余面无表情看着两份礼物，她对这个人，已经逐渐丧失了期待。

礼物还是要拆的，说来也是她失礼，即便生日礼物不补了，新年礼物还是要送的。

祝余先拆的是生日礼物，是一个蓝牙小音箱，外表是她最喜欢的绿色。

实际上，这份生日礼物是早就约定好的，在上一年过生日的时候。

穆千野是一个不重视仪式感的人，能坚持在每个稍有特殊的日子给谁给她备上礼物，全然因当年她那句羡慕。

她曾说，这辈子没有收过任何人的礼物。

穆千野送礼不很不上心，有多不上心呢？每一年的生日礼物，穆千野都会主动问祝余要什么，祝余要是不说，就去让其他有妹妹的人帮忙带一份。

以前她都不会主动说，只有去年她说了。也许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曾经看得那么重的特别，只不过是虚无缥缈。

新年礼物的盒子倒是不小，祝余慢吞吞地拿着剪刀划开了箱子，发现里面是个大大小小的泡沫板，她拧了拧眉，心里第一反应竟然是扔垃圾要麻烦了。

她甚至在想，这箱子不拆开直接扔，可能方便很多。

解开了重重包裹，庐山真面目乍现，是根雕手工艺品，在一个小小的庭院里，幸福的一家人。

有爸爸，有妈妈，有哥哥，有妹妹。

“我要是你的亲妹妹该多好，这样就能有疼爱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了。”那是十五六岁祝余的美好期盼。

穆千野嗤笑，“你真够贪心的，有我这个哥哥还不够吗。”

这个话题开启的并非毫无缘由，起因是祝余在街角的商店看到了一个音乐水晶球，里面是幸福的一家人，那个水晶球仅有二十五元，所以她向穆千野祈愿，希望过生日能收到那个水晶球，并承诺，只要能得到这个礼物，她就毫无怨言的叫哥哥。

后来她对那个水晶球日夜期待，等到过生日的前一天晚上，甚至在日记本中重申了一遍，可她最后没有收到水晶球，她收到了五本习题册。

他笑得恶劣，“就你这脑子还做不成穆家的人，等考试成绩追上我再说。”

水晶球等于哥哥。

穆千野这是换一种方式对她说，做我妹妹吧。

祝余眼底没有波澜，其实，她不太想维持这段关系了。

偶尔的美丽已经凋谢，她不愿再做别人心里的适合与食之无味。

有些痕迹存在过，便无法抹去，她和他想象中的一如往昔，不过是美好的臆想。

若是真的一如从前，他不会在记忆里翻出这件东西，她也不会敏感到草木皆兵，惧怕他可能带来的伤害。

穆千野电话打进来，语气很雀跃，“礼物收到了吗？喜欢吗？”

祝余沉默了几秒，“很喜欢，谢谢，新年礼物过后补给你。”

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尾音上扬，“怎么，人跑远了就不给我准备礼物了？”

她不想在大过年的找不痛快，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敷衍，“没有，工作太忙，有些累。”

“累了？你不会傻到自己去超市大采购吧。”穆千野笑了笑。

“嗯。”祝余面无表情，很好，一语成畿，难道说天才无所不知吗。

电话那头的穆千野显然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调侃，变成了真实案例，他无奈叹了口气，声音有些闷，“怎么这么傻，那后来呢，有人帮你吗？”

祝余顿了顿，想起了江斯年的体贴，“嗯，是同事。”

“同事啊。”咬字有些漫不经心。

两个人没聊太久，祝余谎称自己很累就挂了。

让祝余最安心的是，穆千野已经承诺，他这次过年绝对不会出现在她眼前，这也特避免了他们出现在同一空间的尴尬。

隔着屏幕打字的时候，倒不会察觉什么难堪，可一旦听了声音，见了人，祝余难免会多想。

倒不是思考爱不爱，而是思考她要不要因为曾经的帮扶之恩，而将一辈子耗在穆千野身上。

不是等待爱情的消耗，而是感情上的消耗。

穆千野送来这个木雕，充分说明，他又不想跨出那一步了，他想回到兄妹的位置。

祝余已经不在乎对方会不会爱她，她已经不爱了。只是旁人未得正果可以用决裂或者互不关注抚平一切，他们之间却很难。

不去想那些，祝余决定给自己煮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鱼是必须要做的，在春城的时候，大鱼大肉必定上桌，饺子也必不可少。

她很清楚自己的食量，可又不想让这顿饭变得太寒酸，毕竟是她真正意义上独立的新年。

往昔的新年对于祝余而言算不得什么美好的回忆，有几次就是穆千野陪她一起过的，两个人在一处看一晚上电影，也没什么娱乐。更多的时候，她无奈之下只能回到那个家。

在别人合家欢乐，推杯换盏，出去走亲戚时，她窝在那个书房小单人床上。小单人床在白天可能也不属于她，毕竟那是祝霁川学习的地方。

单人床上面铺着薄薄的垫子和一层单薄的夏凉被，哪怕春城的暖气再足，祝余总是免不住夜半被冻醒。

在无数次被冻醒的夜里，她时常在想，什么时候能摆脱这样的新年。

出租屋里是没有电视机的，祝余打开了电脑，放一场欢快一些的电影，让屋子里的气氛不至于太冷凝。

一个人做的菜不需要太多，简单做了四个菜，煮上一盘饺子，还是她亲手包的，时间才刚到晚上八点，正好春晚播放。

祝余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汁，对着春晚主持人的开场举杯，“新年快乐，祝余，恭贺你新生。”

出租屋的空调应该有些年头了，又旧又黄，吹起来吱吱作响。纪南歌曾吐槽，也不知哪一日这里就变成贞子爬出来的地方。

制热动能有限，桌子上的菜凉的很快，哪怕祝余的厨艺再好，已经凉透的鱼都泛着股腥味，吃了两口，她就失了胃口。只能换上一杯热水，一边看春晚，一边慢吞吞的吃饺子。

这样场景若是被旁人看了，一定会觉得孤单，但祝余却觉得这是她过得最充实，最心安，最踏实的新年。

时针走到九点钟，群里开始活跃，大学同学疯狂发着红包，说着吉祥话，公司群里也是一轮又一轮的红包，有些和祝余关系不错的，还发了私信。

祝余将准备好的拜年短信一条一条复制过去，别误会，这并非是让人嗤之以鼻的模板拜年短信，而是祝余特意抽时间，一条一条写的，共写了十条，代表了十种不同关系的人。

若有人此刻能得到祝余所有的聊天记录，定能判断出她对朋友得划分标准。

给穆千野发拜年短信的时候，她手下半丝都没有犹豫，直接把排行第二的短信发了过去。

轮到纪南歌和王姐时，她选择的是第一条。

叮咚一声，一个略显陌生的头像窜到最上面，祝余一个不小心将第一条短信复制到对话框里，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妥，顺便点了旁边的发送。

江斯年玩笑：“莫不是拿复制粘贴的来搪塞我？”

祝余慢吞吞地回：“是要搪塞别人，结果你凑了巧。”

那面发了一个二哈刨地的表情，显得有些憨傻，随后又接了几条视频发了过来，是烟花。

“你住的那个地方应该看不到烟花，这个是江边放的，很漂亮。”

祝余以往不太喜欢烟花这样转瞬即逝的灿烂，但在这样的夜，能得一人分享如此美景，她竟也觉得不错。

人家发来了好物分享，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回点什么，不然感觉自己像是占了便宜的那个人。

扫了一眼桌子上那凉透的鱼，卖相很不错，就是冷掉了口感欠佳，明天需要热一热再吃。

她调了美食模式，对着鱼拍了一张照片，看起来十分诱人，她开玩笑说：“鱼说自己很喜欢。”

江斯年又发了一个二哈咧嘴笑的表情，说了句：“不知是哪条鱼呢？”也许是觉得这话不太妥当，他又补充，“看起来滋味不错，看来我以后要多多和你打好关系，没准哪日就荣幸的能尝到了你的手艺。”

仅仅见面两次，祝余对这个人印象极好，但也不至于会把只见面两次的人邀请到家中做客，这是所有独身在异乡的姑娘该有的防备。

想了想，她回了一个猫咪卖萌的表情蒙混过关。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斗起了表情包，等回过神儿的时候，12点的钟声将要敲响，春晚已开始倒计时。

江斯年突然发来了语音通话，祝余的手顿了一顿，滑了一下绿色的圈。

那头有些吵，清润的声音因背景音显得多了些许颗粒感，他先说：“让你感受一下人间烟火的热闹。”

祝余秉着呼吸细细听，其实也不用细听，江边异口同声倒计时的震耳欲聋，穿越半个海城，带着钩子进到她的耳里，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倒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喊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江斯年大声地说：“祝余，祝你新年快乐，年年有余。”

祝余的嘴角绽放，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江斯年，也祝你斯年遇佳期，胜心又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