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谙手一顿，抬头瞪他，“你威胁我。”
沈念真苦笑，“不敢。我只是在为我今日的决定负责。”
慕成谙不言，心里别扭又心烦。
明明她是受害者，怎么沈念真倒成了委屈赴死的那一个。
“傻子。”
她骂他一句。
“终归是被你搜刮了一番，不若把玉牌也拿走吧。”
沈念真释然后整个人都好说话了许多。
慕成谙逃走已成定局，他也想赌一把，赌它不是那大奸大恶之辈。
“我才不要，摔碎玉牌，你们就找到我了。”
沈念真轻摇头，“不摔便是。海底凶兽不少，你拿着天门玉牌，上面的灵力至少可为你开出一条亮堂的水路来。”
“为什么突然这么好。”慕成谙受不了放完狠话又被给个甜枣，用力捏着沈念真的脸，泄愤似的东拉西扯。
沈念真无奈，可偏偏动不了，只能任她玩弄，“你就当，我是在为天门宗留条后路吧。”
船舱剧烈摇晃，强劲的灵力震荡开来，瞬间驱散海上大雾。
“道印！是天法宗的罡天道印！”
“沈知拂来了，大师兄你终于来了！”
船上的窗户一点点挤入海上晨光，慕成谙听见外面莫名其妙的欢呼声，还有那位壁芜仙子轻声唤的“阿拂。”
“沈知拂来了。”
慕成谙看着船窗外流转的金色道印，不禁乍舌，沈知拂何时变得这么强了。
“成谙，解开我，我送你走。”
沈念真没想到沈知拂来的这么快，若是天门宗的人，他还有信心把握一二，若是天法宗，那便只能快逃了。
慕成谙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信沈念真。
“成谙，信我。我能送你走。”
沈念真急了。
他沉寂了许久的感情与道心在此刻达至巅峰，可偏偏成谙不信他，这叫他如何能不急。
慕成谙看着越扩越大的道印法相，心知若再不走便走不了，姑且信沈念真一次。
“你若害我，我死也会拉上你一起。”
慕成谙放下狠话便解开他周身大穴。
沈念真也不解释，解穴后一把抓起她的手向后船舱走去。
“船底有一条鲛船，可海底航行，你且藏进去，我去引开沈知拂。”
慕成谙被不由分说的塞入鲛船中，在沈念真临走前抓住他的手，“师兄…”
她怕了，她怕沈念真出卖她。
沈念真半走半停，回头看她，微微勾起嘴角，“一声师兄，我定会护你。别怕。”
—
鲛船被紧紧闭合，灵力封存两道暗扣，做成普通船只的模样，若非鸣禄仙山之人，绝不能分辨出里面有何乾坤。
沈念真出去周旋，慕成谙并未沉溺于他说的那句“别怕”，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沈念真姗姗来迟，沈知拂寒霜一般的双眸扫过他，淡淡移开眼。
他是来抓那个女子的。
那个用障眼法耍弄了他，成为他心魔的，天魔之主。
“知拂兄，好久不见。”沈念真一边套着近乎，一边往他身后张望，“怎的，我师叔他们都没来？”
“戌时一刻，剑阵将起，几位长老在海上护法，我先来一步。”
“剑阵？”沈念真听出些味儿来，瞬间眉头紧缩，“你们要填平海底城？”
沈知拂本就不是会与人热络寒暄之人，只是碍于同为宗主首徒，给几分薄面才与他扯皮，实际上，他根本不愿与沈念真站在一处浪费时间。
沈知拂没有回答他的话，一身玄赤相间的劲装，伴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唰唰”的声音。
“你们不能如此。”眼看他要走向一楼船舱，沈念真立刻挡住，“海底城并非所有生灵都是恶灵，如此草率的填平，岂非滥杀无辜！”
“无辜？”沈知拂冷眸一凛，双眸中逐渐闪出重瞳，沈念真对上他的眼睛止不住的眩晕。
“若真无辜，便不会选择去恶念聚集的海底城。”沈知拂步步紧逼，瞳术扩展，“若真无辜，便不会迷惑天门宗大弟子为她撒谎遮掩，落得个抓回天法宗受审的下场。”
沈念真感觉手腕上多了一道束缚，低头一看，原来是一道金色的链条，上面流转着法印，非灵力可解。
“沈知拂，你做什么！”
沈念真慌了，死死抵住门不让他进。
“违抗执法者，罪加一等。”
沈知拂单手一挥，沈念真顷刻被打了出去。
“我自来时，裴副宗主已将一切相告，他早已猜出你的优柔寡断，所以要我来当这个恶人。”
沈知拂面无表情的拔出青鱼剑，剑光一闪，一层船舱的舱门便裂成两半，一个如同蚕蛹一般的鳞光闪闪的船只碎裂一地，慕成谙捂着被剑气所伤的胳膊就此滚了出来。
“好久不见啊，天魔之主。”
沈知拂握着剑，剑尖直指慕成谙眉心。
“天魔之主？什么天魔之主？这不是成姑娘吗？”
甲板上不知何时聚了一堆人，叽叽喳喳的躲在沈知拂身后，既惧怕又新粉。
慕成谙身上新伤叠着旧伤，脑袋发晕的看着这些人。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前世临死前。
那些人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无知的、厌恶的、羡慕的、欲杀之而后快的。
人性之恶在此刻显露无疑，每个人都厌恶她，可每个人也都想成为她。
“好久不见。巡灵司主使。”
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慕成谙反而坦然，也不愿在沈知拂面前卑躬屈膝，干脆坦坦荡荡的站起来，与他对立而视。
甲板上陡然升起大风，青鱼剑显然不是燕支的对手，没几回合便败下阵来。
沈知拂收回剑，再次抬起的眸中更是淬了万年不化的寒意，“敢反抗天道，汝今日必死。”
慕成谙肩胛流血不止，海妖那一爪子着实厉害，养了几日了都不见好，现下可真是给她拖后腿。
妄念海上的海风仿佛都带着血腥气，冰冷生锈。
她今日若是死了，是会被沈知拂当场挫骨扬灰，还是与妄念海底的那些恶灵一样，被剑阵移来的山与数给填平？
慕成谙向后退。右手不着痕迹的拽着红丝带。
盂南阙，你在哪？你又要再一次抛下我吗？
她在心里默念，可是丝带的另一头，始终没有回复。
“你是在找天魔吗？”
沈知拂少见的笑了。
近一年不见，沈知拂已然不是那个被她划破腰带便气急败坏的人，他沉稳了不少，也冰冷了不少。
慕成谙撑着剑看他，不着一词，肩膀上的血滴落，顺着燕支剑脊，划过锋利的剑刃，落在甲板上。
为自己分辨的话她已经说腻了，她已经不想再说了。
“谁说我在等他。我只用一只手，也能杀了你。”
“沈知拂，即使重来无数次，我们也将是宿敌。既如此，今日那便分个胜负吧。”
沈知拂还没反应过来那句“重来”是什么意思，只见慕成谙左手不动，右手奋力一斩，燕支剑的剑芒已劈头盖脸的砸到他眼前。
沈知拂连忙后退，但还是被她再次划破衣袖。
怎么可能，她怎么还会有力气。沈知拂略有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你的衣服不止被我划破一词，看来你要做个断袖了。”
慕成谙白着唇挥唇，还不忘调侃。
沈知拂脸瞬间黑的如同能滴出墨来，一封巨大的金色道印自他后背陡然升起，海面掀起狂风，道印之光芒刺的周围人纷纷捂上眼睛。但即使如此，也有好事者七嘴八舌
“是天法道印！不愧是天法道统继承人，此印一出，任何妖魔鬼怪都镇的住！天魔之主此次必死无疑了！”
慕成谙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她没有道印，也没有什么天法道统继承人高贵的身份。她只有一柄剑。
慕成谙愈发握紧手中的剑，警惕的看着沈知拂，以备随时发动攻击。
“圣地已启动灵犀结界，调转日月星辰。而那天魔被拦在海外，根本进不来。慕成谙，你今日必死！”
沈知拂双掌交错，后背法印顺着他的手势轮转，直至万千法印弥散，如同无数箭矢向慕成谙发射而来。
“费这么大功夫杀我，沈知拂，你还真是怕了。”
慕成谙脚尖一点，直接迎上他的法印，与此同时，她双掌燃起烈火，伴随着她的情绪波动，这些烈火越燃越旺，直至凝成一条火龙。
“嘭！”
围绕着巨轮的四面八方炸起水花，慕成谙手中的烈火幻化蛟龙入海，与此同时，天穹上方的二十八星宿同时闪烁。
“这是...召唤星辰之力...这是...紫微天火！”
壁芜一直站在人群之后观察着这位天魔之主，直到她掌心凝出七簇火光，紧接着，四方天穹如同被点亮般，星辰之火竟受她牵引结成巨龙。
这份神力，绝不是“天魔之主”该有的。
沈知拂没想到慕成谙竟然还能打，当即召出新一轮的法相，两相对打，再加上慕成谙铁了心的死扛，一时竟没分出伯仲。
“看来你担心的没错。光成谙受伤时候的力量便足矣制衡天法道统继承人，若再加上天魔，只怕我们都不是对手。”
不知何时，裴灵均与陆鸣秋站在不远处，皆是神色担忧。
陆鸣秋苦笑，“当初要收她的是我，如今要杀她的也是我。我还真不是个东西。”
裴副宗主也是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她会是天魔之主呢？我原本还想着，让她代替先圣女扛起征战魔域的重任，现在看来，倒是完全不必。对了，月主可找到唤醒先圣女的方法。若是圣女醒来，说不定能有法子制衡成谙，如此便也不必杀她。”
“没有。扶光身上还缺一道残魂，暂且无法醒来。”
“残魂？那东西在哪？”
“在她身上。”
“什么？”
陆鸣秋痛苦的看向慕成谙，“在她手里的燕支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