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昭小组一直在一种隐秘的期待中等待着与项目组的对接,等来等去,他们就得到通知,说是画展已经按照他们的预设方案开展了,甚至马上就能完工。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安蝶都惊呆了。
她后来自然是知道了幕后的“神秘甲方”就是秦轲,也知道大家都是沾了沈南昭这个“老同学”的光,否则哪有可能得到见着自己项目落地的梦幻一天。
但毕竟他们是新人,还是外行,在业务工作都还不娴熟的情况下,如果集团要他们去独立完成与其他企业的项目合作,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于是这几日,他们小组一直是既期待又担忧,开心之余还在惶恐。
压力大食欲就大,这几日他们小组都快要吃遍半个江城了,沈南昭作为负责人,自然不能缺席,因此一连几日秦轲都没找着机会同他见面。
就在敲一下键盘就掉一根头发之际,小组听说他们的方案已经由专业团队负责实施,马上就能见到成品了,众人喜不自胜,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TG说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他们的项目组会推进,到时候我们去验收成品就行!”陈安蝶看着手机的通知,一扫连续几日眉间笼罩的阴云,喜笑颜开地宣布好消息。
“喔!太好了吧!”有人欢呼,“我怕大家有压力,也没敢说——其实这几天吧,我真吃不下也睡不着,暴瘦三斤,生怕把这件事办砸了。”
“哎哎哎,我也是!”
“对的对的……”
眼看着大家七嘴八舌嚷开了,陈安蝶一撇嘴,无语道:“敢情原来都这样啊,我看你们每天都嘻嘻哈哈没心没肺,还以为就我小题大做呢!”
“嗨,输人不输阵嘛。”何肆月解释道,“至少在这个关键时候,咱们不能露怯。”
“嘁……”陈安蝶没好气地回应道,她看着手里的通知,又喜滋滋起来,转头招呼组长道,“沈哥,小秦总是什么神仙啊,他人也太好了吧!”
见沈南昭望过来,她双手合十作祈祷状:“我为我曾经对他的误解道歉,小秦总人好得像是天使降临!”
沈南昭笑了笑,并没有作声,却不料陈安蝶越说越来劲儿了,她感慨道:“沈哥,小秦总对你也太好了吧!帮我们落地项目也就算了,还完全不用我们操心,自个儿悄么声就把事情办了——简直是饭碾碎了喂嘴里啊……”
“就和田螺姑娘似的,太可靠了吧!”她开始大肆夸赞,无脑吹嘘。
不知哪点儿戳中了沈南昭的点,他突然没忍住,弯起了嘴角。他的目光明亮,却带了一丝不为人知的隐秘恶趣味:“对啊,你不知道吗——他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人称田螺小仙男。”
什么玩意儿?
田什么螺?仙什么男?
陈安蝶被说愣了,她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完全不敢相信这种调侃的话,会从沈南昭的口中说出。
“啊?”她还没缓过神来,丝毫没有注意当事人已经走远了。
天地良心,她只是类比而已。
从来没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把甲方爸爸说成田螺小仙男,快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
但陈安蝶已经无法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删除了,她欲哭无泪。
沈哥明明看起来那么端正,怎么会那么恶趣味啊!
沈南昭却心情颇好地绕过了呆若木鸡的组员,他走过闹哄哄的办公室,推开门的同时单手点开了手机屏幕。
被他们说的……他舔了舔牙龈,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他现在突然很想见那人了。
*
晚上九点,商场门口。
聚餐结束,还有行动能力的同事喊了车,醉醺醺的就被朋友接走。一组人带着微醺的酒香,在十字路口道了别。
“沈哥,你怎么回呢?”剩下最后的人问道,他的车刚到,正鸣笛提醒着。“顺不顺路,要不我们坐一辆?”
沈南昭看了一眼手机消息,他抬头笑道:“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他非常自然地朝着远处招了招手,又指着道:“他到了,我先过去了。”
何肆月顺着那个方向望去,隔着朦胧的醉眼,他就看见路口隐蔽的角落,一坨黑漆漆的玩意儿旁边,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个男的。
那个黑色玩意儿的形状,看起来像是超跑?
谁家把好车放死胡同的犄角旮旯啊?他胡乱腹诽道。
算了算了,实在看不清……爱车人士何肆月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晃了晃脑袋,忍着想吐的欲望,挥了挥手,颤巍巍地在同伴的搀扶下上了车。
“沈哥,我们先走了啊。”
“好,明天见。”沈南昭目送黄色计程车的尾灯消失在了道路尽头,他收回目光,慢慢吞吞地往秦轲的方向靠。
他似乎也喝了不少,脸颊飞起红晕,眼神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清明,骤然搅乱了一汪春水,湖面便波光粼粼。
“你来了。”沈南昭慢慢地数着步子向他走来,最后两步他被地砖绊得踉跄,却被一把接住。
秦轲又好气又好笑,他等了半天,就等来了一只步履蹒跚的醉猫。他将人往怀里带了下,低头看着犯错的人,只见沈南昭小心颤动浓密的眼睫,像是夜间翻飞的蝶翼,那双迷蒙的眸子像是沁过冰水的琥珀,湿漉漉地直视他。
他立马不自然地挪开了眼,但手依旧小心地搂着劲瘦的腰身。
“就这么高兴,喝那么多?”小秦总接住了怀里的人,但自己的醋坛子就打翻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话里的酸味。
“是啊,因为……”沈南昭乖顺地靠在他的身上,他凑上前,在秦轲颊侧咬着耳朵小声道,“有人在附加题作弊,让我考了第一。”
“……”微弱的气流让秦轲浑身一颤,他强忍着耳廓处的酥麻,神情严肃道,“我都知道,那个投票我看到了,你的方案我也看到了。”
“所以,这不是作弊,是只给你一个人出的附加题。”秦轲纠正道。
他清清嗓子,又恰到好处地换上一副忧愁的模样,蹙起眉头,语气涩然道,“但还是出了些差错——对不起,我本想给你最好的团队,但项目一组被我哥薅走了。”
沈南昭目光沉静,他极力压制住唇角上扬的弧度,认真地看着小狗表演“苦情戏码”。
秦轲还在卖力演出,他叹息道:“怪我太弱了,任人宰割。”他倒是全然不提,自己在其他地方找回的场子。
“这样啊,没有一组吗,我好难过哦。”沈南昭眨眨眼,适时毫无情绪地捧哏道。
“……”秦轲差点没崩住,他压下嘴角,轻咳一声,神情非常肃穆,开始进入正题。
“所以为表歉意,我要向你赔另一个顶尖的总策划。”
沈南昭注视着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藏着融融笑意,他明知故问,配合接过话头:“谁?”
“我。”秦轲笑了起来,他差点没熬过自己浮夸的演技,为防止听到不好的评价,他率先俯身衔住了那人的唇,暧昧地咬拨。
作为唯一的观众,却被剥夺发声的权力,沈南昭只能配合地昂起了头,他的呼吸开始紊乱,半阖的眸中满是细碎的笑意。
周遭温度愈发滚烫,就像是闷开的沸水,在马上要彻底沸腾的瞬间,他及时阻碍了暧昧爆炸,偏过头小口地呼吸,理顺着急促的喘息。
秦轲的唇跟了过来,他追着研磨那人的唇角、颊侧,像是小狗四处打上自己湿漉漉的标记。
沈南昭被蹭得痒了,他无计可施,只能伸手掐了掐秦轲的腮帮子,让他乖乖安分点:“好啦,不听话?”
闻言,秦轲慢吞吞地撤退,不甘不愿地嘟囔道:“你也没说不让亲哦……”
沈南昭用舌尖舔了下唇左侧,果然传来了细微的针扎刺痛,应该是又红肿了,他看着秦轲一副倔强又心虚的模样,戳了戳他的脸,好气又好笑:“秦小狗。”
他机敏地用手挡住了还想继续凑上来的小狗脑袋,没想到,秦轲啃不到心心念念的大餐,转头开始物色起了小点心。
只见秦轲微微侧头,他用自己的手掌覆上了那人的手,然后轻轻捉住,随即轻吻就像是春雨般落下,沈南昭的耳根有些泛红,他试图抽走手,却挣脱不得。
于是他垂眸,眼神无意注视到他的胸针,开始转移话题:“怎么这两天都穿那么正式?”
秦轲感受到他的挣扎,他的唇依旧印在那人的手背上,只微微抬眼,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欲.望。他看出了面前人暗藏的紧张,喉结上下滚动着,突然笑了起来。
“穿给你看的。”
他又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很难看吗?”
臭屁的孔雀连续开屏几日,就为了这一刻——其实秦轲非常在意自己在那人眼里的形象,他看似毫不在意,却竖着耳朵警惕地收集着评价。
沈南昭一眼就看出他心里的小九九,狡猾的狐狸转了转手腕,他感受着被桎梏的感觉,突然起了坏心思。
“好看是好看,但是……”他用另一手抚上秦轲的脸颊,暧昧地摩挲着,微微凑上前,两人呼吸的气息交错纠缠。
“我觉得,不穿更好看。”
话音落下,秦轲的呼吸微窒,浑身的血液在瞬间被点燃,心脏几欲蹦出胸腔——他的手霎时收紧,勒紧了沈南昭的腰,几乎要将罪魁祸首揉入自己的身躯。
这是赤裸裸的引诱,当事人却表现得无知无觉。
沈南昭坦荡地直视着他,脸上依旧挂着轻浅的笑,看上去就只是谈论天气般风轻云淡。
但谁也没注意到,他掩在墨色碎发下的耳廓,其实早已红得滴血。
*
然而秦轲还是没能将宝贝偷回自己的窝。
五分钟后,他就像是尽职的骑士,板着一张脸,神情肃穆地将王子塞上了副驾驶,准备出发。
沈南昭住的是天汇区,距离秦氏集团总部很近,也是寸土寸金的中心城区。纯黑跑车在车海中穿行,像是灵巧的游鱼,终于稳稳当当靠了岸。
沈南昭也默契地没有吭声,只是拎着包就下了车。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极其微妙,看上去就像是吵架冷战的仇敌。
前提是——必须忽略掉他指腹上那个不明显的牙印,以及秦轲现在还红成番茄的耳垂。
“那个……”在车门准备关闭的瞬间,秦轲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做了亏心事就没敢扭头,只能提高语调道,“到家了给我发信息。”
沈南昭按着车门的手一顿,他的视线微妙地在自己手上的牙印上停顿片刻,心下感慨着小狗牙口还挺锋利,故意拖长语调道:“知道了——”
“不过,我得先和某人约法三章。”他探出“受伤”的手晃了晃,强调道,“下次只能牵,不能咬。”
秦轲的脸上瞬间温度上升,他猛一撇头:“才不会!”
是你先招惹我的!
煽风点火完,就让人自生自灭,太恶劣了!
得到了不算回答的回应,沈南昭关上了车门,车辆停靠在了热热闹闹的商城前面,闪烁的霓虹,拥挤的人群——他步履不停,径直从这边横穿到了另一头的出口。
商城的另一侧,也是运输货物常用的出入口,就像是异世界的通道,它给热闹与冷清落下了泾渭分明的界线。
沈南昭一脚从光洁的瓷板,踏上了略有残缺台阶,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淡去,见着黯淡灯光下倒映着水洼的路面,微微蹙眉。
晚上下了阵雨,空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路面本就是石板与水泥交织的,凹凸处最易积水。
看来鞋子和裤脚怕是又要遭殃。沈南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往更加黑暗的地方走去。
越是穿行几条巷落,道路则越狭窄坎坷。
如果说,城市一副巨大的霓虹拼图,那么拼图的缝隙,那些黑黢黢的边,就是所有杂乱无章的聚集地。
沈南昭就住在城市的缝隙里,一抬头便是被无数密密麻麻电线分割的,支离破碎的天。
那是有些年代的房子了,只有一个楼梯,除了外墙被新刷了以外,楼道里摸一手都是脱落的墙皮的灰。
一楼左右都用作了仓库,二楼右边租住了一对年轻小情侣,隔音很差,沈南昭上楼的时候,还能隔着门板听见几句脏话,其间隐隐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隔壁的租户刚搬走,房间暂时空闲。
沈南昭住的在三楼左边,他借着手机的光,一步步走得稳当,只是一身正装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在他刚搬来的第一天,恰好在楼道里遇上了那对小情侣。男方染了一头黄毛,神情桀骜,他吊着三角眼上下打量一番,嚼着口香糖嘲笑道:“看着人模狗样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没想到来和我们租一个地儿……”
他的女朋友有些局促地扭了一把他的手臂,略感抱歉:“他就爱乱说话,我们没别的意思。”
“嘁……”黄毛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打肿脸充胖子。”
沈南昭却不以为意,他向来不与人结仇,只是一笑而过,此后甚至还送了些见面礼给他们,双方客套地互留了联系方式。
听着隔音不好的楼道内,传来了隐隐的大声怒骂,一片祖宗乱飞的场景,沈南昭心里有了数——黄毛应该正在打游戏,这个时间点,他的女朋友估计要兼职完回来了。
等会儿用电量增加,电压又得不稳定了。
沈南昭叹了口气,他推开了房门,径直按开了灯。
映入眼帘的是非常普通的一居室,简单的床和洗浴室,沈南昭从不回来吃,因此那个草率的半开放厨房里连锅碗瓢盆都没有。
房间很紧凑,只刚好够一人生活的空间,但各式各样的东西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左手边是书桌,右手边就是一张简易的单人床,中间的过道不足一米,仅供一人转身的位置还摆着一张橘色小板凳。
那是原来房主留下的儿童用品,只比人的脚踝高一点。
沈南昭脱下外套,整齐地靠在椅背上,他拉开椅子坐了进去,却愣愣地看着指腹发呆。
方才的痕迹早已消失,焦躁的小狗在上面磨了磨牙,却始终不舍得咬重。
好凶哦,逗急了还咬人。
想着想着,他的唇角却无意识地扬起,下一刻却恍然回神,蹭地起身,坐在了床沿旁。他小心地撩起了裤腿,刚挽过脚踝,狰狞的疤痕就这样映入眼帘。
沈南昭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些,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安安静静地坐着,脸上看不清神色。
还不到时候。
他闭了闭眼,这样告诉自己。
“啪——”
霎时,灯光骤然熄灭,黑暗如潮水般袭来,顷刻间就将原本不大的房间淹没。冰箱的嗡嗡声也在同一时刻戛然而止,仿佛天地间除了黑暗,就再无任何色彩与声音。
哪怕有心理准备,但沈南昭还是受惊般浑身一僵,他的耳边能听到自己飞速加快的心跳,以及血液涌动的声音。
他的手脚发凉,一遍遍深呼吸,将紊乱的气息在此调匀,直到恢复过来,才打开了手机的灯光,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前往楼下修复电闸。
他将所有的软弱与不安埋葬在黑夜之中,将所有自卑抛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
只要走入光明,他就是无坚不摧的模样。
他应当无坚不摧。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自己把自己说害羞(ノ??`)
小秦:过分,光说不做!(气到嗷嗷咬人)
马上上钩啦!(拍胸脯保证)感谢在2023-07-12 23:45:34~2023-07-16 17: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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