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汐的四月总有那么几天热得像盛夏，上周还是要穿好几件衣服和厚外套的天气，这周就有人换上了夏季校服，教室里冬季夏季秋季混搭着来。
周一这天的体育课跟前一节语文课掉换了，体育课结束众人哭嚎着不能直接去食堂干饭往楼上走。
教室里还没进人，已经有男生站在后门扒拉着门框伸手“啪嗒”一声打开了电风扇。
邵优扯着白色夏季校服的领口扇风，把羽毛球拍放到后面的储物柜上，走到立式空调前跟几个室友开了空调站在出风口吹风。
一会儿时间，空调旁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直到被路过班门口去上厕所的徐舟摇勒令关掉。
“才四月份就要开空调了？等真的夏天来了怎么办？把窗户都打开，刚上完体育课就门窗紧闭吹空调，小心得空调病。”
虽然不情不愿，但男生们还是唉声叹气着关了空调，空调前的人作鸟兽散。
“但是办公室都开空调啊。”
有人提了这么一嘴，紧接着就有一群人瞎起哄。
“对啊对啊，摇哥你自己都吹空调。”
“就吹一会儿没什么大问题的。”
“你这样只许州官放火真的很不好——”
“我们就吹下课十分钟。”
徐舟摇气笑了，他很不喜欢老一辈老师教学生的那一套，但此时他还是拿出了极为管用的一招，危笑着说：“喜欢吹空调？那去办公室写卷子吧。”
果然，老师当久了都会变成一个样，徐舟摇在心底笑了一声。
“啊——”
“有风扇还不够你们吹，我上三中的时候只有风扇，真给你们惯的。”徐舟摇说完就走了。
邵优热得没精打采，趴在桌子上猛灌一大口水，抱怨着：“啊——我午休课装的水都还是温的，真的好热啊啊啊啊啊啊~”
他拿了本书扇风，余光瞥见一声不吭的江理。
今日阳光过于的好，室外都找不到阴凉处打羽毛球，两人最后去了体育馆，但是今天上体育课的班级太多了，人员汇集的体育馆也很热，两人打了十分钟就汗流浃背了，后面找了个地方咸鱼躺，仅限于邵优。
一节体育课跟在蒸笼里度过似的，回班还不给开空调，邵优都快郁闷死了。
“你都不热的吗？”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热也阻止不了他想跟人聊废话的心情，“你说句话，江理。”
江理吸了口气，没什么起伏道：“说话更热。”
这冰冰凉凉的语气像极了邵优周末吃的那根碎冰冰。
他偏头看江理，男生眉心稍拧，应该是热的，额发也微湿贴在皮肤上，下巴上还挂着刚刚洗脸留下的晶莹的水珠，校服扣子扣到最顶端，神情冷冰冰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又种了薄荷，他身上的药草味就属凉丝丝的薄荷最突出，闻起来夏天又清爽。
邵优悄悄往右边挪了一点，嗅到鼻尖的薄荷气息更浓了些，才躺到椅子上，后脑勺搭在上面，望着头顶的电风扇，说：“这电风扇什么时候掉下来啊，掉下来就可以开空调了。”
江理：“……”
邵优指着头顶：“盲猜他掉下来先削你的头。”
江理：“……”
江理热得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从抽屉里抽出一沓卷子，翻出了一张，正反面确认了一下，站起身说：“走。”
“干嘛啊？”
“去办公室，问问题。”顿了一下，他把话说完，“吹空调。”
邵优乐了，看来问问题是假，吹空调是真，他笑着伸出手去说：“那你拉我一把。”
邵优今天穿了夏季校服，白色短袖下露出一大截白净的手臂，他手上没有多余的首饰，只有一只深蓝色星空表盘的手表。
江理垂眼思索片刻，伸出食指勾住金属表带，微微用力。
邵优本来也能自己站起来，只微微借力就起了身，玩笑道：“哪有你这么拉人一把的，手腕都要被拉断了。”
江理看他一眼。
邵优跟着他出后门，说：“上完体育课我洗过手……不过刚刚又出汗了，全擦你身上！”
他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圈，伸手作势要擦，最后也只是吓唬一下人，还把自己给逗笑了。
“给我看看，你要问哪道题呀？”
江理把随手抽的一张化学卷子塞给他，说；“没想好问哪道，你自己挑。”
“哦——”
很不巧，这世上就没有那么不巧的事情，两人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上课了就响了，老李夹着语文书正要去十班上课，见到两人，注意到他们手上的化学卷子，说：“先回去上课，有问题下课再问。”
两人只在办公室门口捉到了一丝清凉，又不得不原路折回，还要被老李念叨。
“你们班但凡分点心思在文科上，语文英语也不会那么差，每天就知道拿着数理化的题目跑办公室，我和你们金老师在位置上都很闲的喂。”老李说，“有时间多跑一跑文科老师那里，别那么偏心。”
邵优和江理走在老李后面相视一笑，抛开老李长相凶狠不说，他其实挺有趣的，比如这语气里酸溜溜都要溢满一整条走廊了。
教室里门窗大开，窗外正好刮起了风。
四月份校园里的洋槐都竞相开放，空气里飘着很好闻的甜香。
“你闻，是槐花香。”邵优在椅子上坐下。
“嗯。”
“槐花的味道和橘子花真的好像，不过我更喜欢槐花，橘子花有点冲，闻久了头疼。”邵优一边说一边翻书，思维跳脱，“说起橘子花，如果现在有一瓶橘子味汽水就好了，就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那种，冰冰凉凉的。”
邵优幽幽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说着心静自然凉的老李，又叹气：“为什么今天要换课啊，不然体育课下课就能直接去超市买饮料了。啊啊啊——”
邵优趴到桌子上：“我想喝冰镇汽水。”
他从臂弯里抬起一只眼，问江理：“你想喝汽水吗？”
“不想。”意料之中。
“……好了我们没有共同语言。”邵优几分钟内换了好几种坐姿，又坐起来用手支着头看语文课本，想了想又说，“这么热的天怎么能不喝冰镇汽水呢。”
“……你又想被点起来回答问题了？”
一提到这个邵优就想起来上次喝椰子汁跟江理瞎扯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事，立马来了后怕：“我动一下都累。”
“动嘴累吗？”
“？”
“好了，那闭嘴。”
“……”
邵优右手握成拳头又松开，恨恨地用膝盖撞了一下他的，江理正在抄写金灿英语课讲的英语范文，被这一下装L写成了一个大写的C，抵着笔杆的食指用了下力，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倒是邵优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双手合十，歪着头语气虔诚：“对不起对不起！”
对上那双小狗似的真诚的双眸，所有怼人的话最后转换为一声叹息，江理冷着的脸缓和下来，轻声提醒他：“听课。”
“语文课，不想听。”邵优任性道。
“那抄续写。”江理把付百事那本英语摘抄本往桌子中间放，“抄吧。”
“付百事的字看着太费劲了，我要抄你的——”说白了就是被热得什么事情都不想干，只想抓个人陪他闲聊。
“……”江理不声不响加快了运笔的速度，给了他两个干脆利落的音节，“等着。”
邵优打扰人也会适可而止，不会吵得江理忍无可忍，听到这两个字后便把头转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老李在黑板上抄写下文言文内容，又把翻译注解一点点写在下面。
老李的粉笔字很好看，很板正的楷书，抄到黑板边沿时和江理他笔走龙飞的草书形成鲜明的对比。
前段时间看江理抄课表还都是写全称的，现在每门课只用一个字来代替，敷衍又冷漠。
不过……两相对比之下，还是江理的字好看。
嗯。
他就喜欢这样的风格。
邵优抄了半节课的英语续写，正要把摘抄本还给江理，才发现这人已经站起来了。
难得看他干饭那么积极，邵优也不甘落后站起来，却听见江理一贯清凉的嗓音：“你先去，我有点事。”
“好，那我们在老地——”
话没说完，眼角就闪过校服白色的影子，再细看就没人了。
邵优纳闷地跟郝辛喜他们下楼，寻思着他跟江理平时形影不离，怎么就忽然有事了他还不知道。
“待会儿吃面吧？”郝辛喜提议。
“不吃面，我周末在家里吃了两天的面，要吐了哥们。”付百事说。
等到了食堂，郝辛喜想吃面的心就被快排到食堂门口的队伍给劝退了，他和付百事随便找了一个人少的队伍排着，又回头招呼邵优。
谁料邵优根本没注意到他俩，还挑了面条窗口最长的队伍排。
郝辛喜疑惑：“他咋了？跟江理闹别扭了？”
付百事也疑惑：“不会吧，我上课还听他俩在后面聊天，不至于。”
郝辛喜：“那江理不来吃饭？”
付百事：“人不都说了有事了等下来吗，你瞎想什么，邵优可能就是想吃面。”
很快，高一那边也放饭了，食堂被人潮袭击，学生都跑步进餐厅。
眼见就要排到自己了，邵优频频回头看，只看到依旧如长龙的队伍，并没有看到江理的身影。
江理只说让他先来食堂，没说不来。
“同学，你还买不买了？”
神思不属的邵优被玻璃隔板对面的阿姨叫回了神，他哦了几声，往旁边退了一步，对身后的女生说：“你先买吧，我等我朋友。”
如此跟十几个人交换了位置，邵优总算在食堂大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抬起手正要叫人，江理却目的专一地往他们常坐的窗边跑去。
邵优：“……？”
他在排队啊大哥！
人和人之间怎么能一点默契都没有，邵优丧气地垂了下头，继续跟后面的同学换位置让他先买。
食堂阿姨都注意到他了，待给前一个同学盛好面之后，好奇地问：“同学，你是没带饭卡吗？没带饭卡也先把面买了，待会找你同学借一张，饿肚子不好的。”
邵优摇摇头，眸子亮晶晶的：“谢谢阿姨，我只是在等我朋友……”
手背被什么东西冰了一下。
视线下垂，是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拿着一罐冒着冷气的橙色汽水碰了他一下，似乎因为他没接，那只手又往前递了一下。这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两秒，就在邵优要接过时，江理把冰镇汽水往回一收，说：“我帮你拿着，你先买面。”
“哦哦。”邵优顾不上震惊，攀着比他腰高出十几厘米的大理石台面倾身说：“阿姨，要一碗拉面加鱼丸和油条。”
“你要吃什么？”他转头问江理。
江理懒得思考想吃什么，就说：“跟你一样。”
“好。”邵优又说，“阿姨，要两碗。”
两碗一模一样的面被端上大理石台面，江理把冰镇汽水塞进邵优手里，率先一手端起一碗，说：“你拿筷子。”
邵优拿了筷子和勺子跟在他身后。
付百事和郝辛喜已经吃完了，正等着人看着隔壁桌的热闹。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小祝，接下来我将邀请我们今天的特约主播林大帅为大家测评青汐三中食堂二楼的套餐饭。”祝蔷最近新入手了一个小相机，只要是睁着眼，相机就不离手，上课偷拍老师，下课拍同学，拍风景，此刻正举着小相机对着对面的林语佳拍视频。
林语佳对着镜头跟相机打了一个招呼，性格跟她的坐姿一样，把脚刚在桌子下面的横杠上，极其不拘一格。
“大家好我是林大帅，我们今天吃的是五香鸭腿套餐饭，我们先来吃这个鸭腿……有点硬，还费牙齿，不建议牙口不好的学生尝试，像干柴……”
听着林语佳林大帅对学校饭菜的各项点评，差点要笑岔气。
林语佳压根不笑场还一脸正气：“5分我给3.4分吧，推荐指数两颗星。”
祝蔷要笑得绷不住了：“那林大帅比较推荐食堂什么食物？”
林语佳一拍桌：“那当然是二楼的面了！”
祝蔷很正式地说：“此时我们看到一位帅小伙端着两碗面条经过，江理同学邵优同学，请问你们对食堂二楼的面有什么看法？”
莫名其妙被cue了，邵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祝蔷拿着小相机对着自己和江理拍。
他问：“你在拍视频？”
祝蔷一脸非也：“直播。”
邵优笑了。祝蔷和林语佳是十班最活跃的女生，一个性格跳脱沙雕，因为喜欢二次元显得有些中二；一个大大咧咧跟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是个雷厉风行的班长。这俩平时总能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点子，就好比上次文艺汇演，一些完全不搭边的内容都能被她们组装成一个节目。
所以拿着个相机录视频却说在直播也稀奇。
于是邵优配合着说；“二楼的面当然好吃啦，尤其是还有人帮忙端面。”
说着，顺手把拿着冰镇汽水的手往江理肩上搭，许是被冰到了脸颊，江理侧了一下头。
祝蔷拍着桌子站起来，非常中二地一指邵优手上的橙子味冰镇汽水，举止言行特别像她喜欢看的番剧里的情节：“什么？！你竟然有芬达！”
邵优晃了晃手里的可乐：“是啊，我有芬达。”
“好啊，竟然有芬达！”
这种瞎扯淡的对话算是正中了下怀，邵优说：“没错，我还要喝了它！”
“喝！喝他妈的！”祝蔷语气豪迈。
这一拍即合不知道哪来的古怪默契把在场的其余男生看得一愣一愣的，只有林语佳习以为常。
江理听得头疼，只说：“等会儿芬达没打开，面已经坨了。”
“哈哈哈哈，你们快吃吧，我录得差不多了。”祝蔷一边说着一边坐下。
林语佳给这场吃播说了结束语，祝蔷正要暂停，忽而想到什么把镜头一转：“来让我们看一看今天这场吃播的售后。”
镜头里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
男生把手里的芬达放到桌子上，不知道说了什么，表情有点骄傲，接着他单手捏着易拉罐上沿，用食指去抠拉环。
滋啦一声。
白色泡沫竞相往外溢出。
从旁伸出来另一只更为修长的手还没来得及把易拉罐往里面推，随着拉环彻底被扣下去，指数增加往外溢的泡沫就流了邵优一身。
“…………”
沉默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