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抽泣声飘散在空旷的天台，白露埋在臂弯中，竭力压抑悲伤，叶清然抬手拍着白露的背，等她将心中的情绪全数发泄出来。

白露哭了好一会才讲述自己的故事，她的人生跟叶清然相似也不相似。白露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父亲是重度的重男轻女，就因为白露的母亲没有生下男孩，直接将白露的母亲丢在医院，然后就是家暴出轨。

白露的母亲最终忍受不了，在一个雨夜收拾了行李，将年幼的白露丢在家中，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夜里，白露发起高烧，贴着地面的瓷砖迷迷糊糊降下高温，侥幸等到父亲回来，才被送进医院保住一条命。

在母亲离开后，白露至今都还记得，她的父亲企图杀了她。

这个企图最终没有成真，一个星期后白露被扔到姑姑家，没过多久，父亲就将他的小情人一位乡村村长的女儿带回了家。

白露在姑姑家一住就是两年，再回到家中，她的父母已经离婚，两人就像较劲一样，同时再婚，那年白露八岁。

在白露九岁，她的母亲和和后母同时生下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

本就重男轻女的父亲有了儿子之后，挨打挨饿对白露来说便是家常便饭，还要被后母和弟弟欺负，如果不是有九年义务教育，她都不知道能不能上学。

白露的母亲又有了另一个女儿，幸福的家庭，自然也就将白露抛之脑后。

白露说到这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偏头看向叶清然，脸上的泪还未干，语气平静却满是快意：“清然，我觉得自己很可怕，十一岁那年，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见我把他们全部杀了。”

“可是我从梦中醒来，睁开眼还是那个懦弱的自己，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过去死，无数次，我站在高楼上，只差轻轻一跃，可我又不甘心，我想拉他们一起下地狱。”白露低头露出自己的手腕，上面有浅淡的割痕，“然后我遇到了小曙。”

白露的眉眼温柔下来，思念那只小小毛茸茸的仓鼠，乖巧可爱，在黑暗中找到自己，又在黑暗中陪伴自己度过无数次孤寂,最后惨死，连死前都坚持到她放学，就为了见她最后一面。

小曙痛苦地躺在那，直到看到她，趴在她的掌心才眷恋不舍地合上眼。

白露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温热柔软的触感放在还在指尖。

“是我的错，前阵子小曙被发现了，但是爸爸没说什么，还叫弟弟来看，我怕急了，可好几天没有事，我以为小曙安全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白露哑声，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她手有些发抖，颤着声音说，“是我害死了它，如果我早点想到，小曙就还在。”

叶清然沉默着，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白露，这种绝望他体会过，没等他开口，白露又喃喃着，神情有些恍惚，说出一句低不可闻的话，可还是被叶清然捕捉到了。

“像我这么不堪肮脏，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人，只会带来麻烦和灾难。”

其中像是藏着更深的秘密，叶清然当即扣住白露的手将小姑娘在悬崖边缘的神智拉扯回来，盯着白露的眼睛说：“你不能这么想，你没有错，错的并不是你。”

白露摇摇头，脸上笑容浅淡，像是下一秒就会破碎，张了张口，却没能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一个对她来说比家／暴虐待更加痛苦残忍的秘密，她挣脱叶清然的手，看着掌心，苍白消瘦的手在她眼里满是污秽。

“清然，你得离我远点。”白露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她猛得起身，叶清然甚至没来得及抓住她，她已经跑了。

盯着闭合的天台大门，叶清然的手发麻，他不敢去想白露竭力隐瞒的秘密，但如果不将秘密挖出来，他怕过不了多久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小姑娘。

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接通后，叶清然轻轻说：“嘉年哥，我想委托你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

“那个人叫白露，是我的同班同学。”

叶清然回到教室，白露本就坐在一个角落，此时将自己完全埋起来，汪耀用眼神询问叶清然，叶清然摇摇头，却扭头对沈修孝说：“修孝，放学我们去趟花鸟市场吧？”

沈修孝瞥了眼白露，没有反对。

放学是四点半，花鸟市场六点关门，因为距离有些远，叶清然直接打的去了花鸟市场。

车停在花鸟市场门口，叶清然却没想去市场内，拉着沈修孝在两侧的宠物店逛了起来，他想给白露买只新的仓鼠。

沈修孝对这些小东西没有兴趣，安静跟在叶清然一侧，只在叶清然询问他的时候，发表建议。

要在这片地方找到一家良性繁殖仓鼠的宠物店是不容易的，直到五点半，叶清然才在市场的角落寻到一家无人问津的宠物店。这家店的玻璃门两侧，独笼饲养，吃得圆滚滚的仓鼠正欢快地跑着轮子。

“我们进这家看看吧。”叶清然打量半天，对店内环境挺满意的，便拉着沈修孝走进去。

店主是个年轻姑娘，大概二十出头，应该刚大学毕业。

看到有客人，店主姐姐笑了一下：“欢迎光临，要买什么？”

“姐姐，你这儿有小仓鼠吗？”叶清然左右看得眼花缭乱。

“你要侏儒种还是熊仔？”店主小姐姐怕两个孩子听不懂，还解释道，“稍微小一点就这么大的叫侏儒，那个大点的叫金丝熊，金丝熊的寿命长点，手感也比较好。”

说着，店主小姐姐选了一个笼子，拿出一只原始色的金丝熊直接递到叶清然手里。

叶清然一脸懵地眨眨眼，小金丝熊也不认生，乖巧地躺在他手心。

“我家的鼠鼠都是自家繁殖的，独笼生活，跟市场里那些合笼的不一样，每天吃得也都好，特别亲人。”小姐姐笑眯眯地说，“你们如果想要小的也有，最近有一窝刚满月不久，花色也好看，有只眼线对称，陨石背的小崽崽，长得很好看，也是那窝最亲人的。”

“可以看看吗？”叶清然问。

“你等等啊！”店主姐姐转身走进后面的房间，没过一会就抱出一个铺着游戏纸条的仓鼠运输笼，运输笼极为精致，都能当个小储物盒了。

一只小小的仓鼠从开着的盒子里探出头来，黄白相见的毛色，背上像落了一场最美的流星雨，可爱的脑袋上，两只眼睛周围近乎完美对称的眼线，品相极好。

“这时目前店里小只中长得最漂亮的了。”店主姐姐还示意叶清然拿起小仓鼠。

叶清然小心地将这跟他巴掌大的小东西捧起来，确认不咬人还挺乖巧，却决定了。

店主姐姐将小仓鼠装好，还问：“你是第一次养吗？”

“不是我养，我送朋友的，她之前养过一只。”叶清然赶忙说。

“是侏儒还是熊呀？”店主姐姐指指旁边的货架，“熊和侏儒的鼠粮是不样的，笼子规格也不一样，需要的生活用品也有差异。”

叶清然直接懵圈，还是沈修孝出声说：“我们也不太清楚，姐姐，你帮我们都拿一套吧。”

于是空手而来的两人，一个抱着装着小仓鼠的盒子，一个拎着两大袋子的仓鼠用品，抱着两个大笼子。

这笼子本来只需要买一个，可叶清然也不知道白露能放笼子的地方多大，于是买了金丝熊起码要的笼子尺寸，还买了一个大一点的。

之后几天，叶清然来到学校，果然发现白露在躲他。

两人躲躲猫几天，叶清然终于在周五逮到白露，反复强调，让白露周六来他和沈修孝的公寓吃饭。

白露拒绝不了，只能点点头。

同时，当天晚上，叶清然接到赵嘉年的电话，在电话里听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故事的内容跟白露说的相差无几，但更加完善，白露说的话只占这个故事的四成。

挂了电话之后，叶清然看着客厅角落里跑着跑轮的小东西，心情格外的沉重，他仍旧不知道白露最隐秘的秘密，有些东西是侦探也查不到的，因为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而这些秘密绝大部分都是最不堪，最难以启齿，也最容易影响秘密中处于弱势的人。

沈修孝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会有一天，她能说出来的。”

第二天，叶清然大清早就拉着沈修孝去买菜，本来还想着周末自己可以美滋滋再偷偷地多抱一会叶清然的沈修孝被迫起床，整一个早上，叶清然就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还是个叽叽喳喳的小蜜蜂。

沈修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放在膝盖上，心里有个小本本在默默记仇，这边还没写完，那边就听叶清然又问他。

“孝孝，你说女孩子都喜欢吃什么啊？甜的？草莓蛋糕？曲奇饼？”

“应该都喜欢。”沈修孝面无表情地回答，心想他都没有过这个待遇，这个仇他先记下了！

中午白露如约来到山水名苑，紧张地敲响公寓大门。

“孝孝去开门！”叶清然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沈修孝答应一声，冷着脸打开门。白露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沈修孝的神情有些凶。

没等她细想，叶清然从厨房里探出头：“露露，来了啊？马上就好，你跟修孝看会电视。”说完又钻了回去。

沈修孝让开身，白露僵硬地走进来，脚底发凉，小心翼翼瞅着沈修孝，和沈修孝并排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在放午间新闻。

白露咽了咽唾沫，她知道沈修孝喜欢叶清然，但是她没想到沈修孝的吃醋狂魔属性连她的醋都吃，这尴尬得令人窒息的气氛，病急乱投医的白露有些结巴地说：“沈，沈哥，你要不去给清然嫂子帮帮忙，我，我可以自己看电视。”

沈修孝挑眉，突然看白露顺眼起来，抬起下巴转身就进了厨房。

白露松了口气，还没缓过一口气，就被角落里的笼子吸引，里面一只胖嘟嘟的小仓鼠睁着豆豆眼，眼巴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