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到一束光，一个名为叶清然的少年带着救赎将她拉出深渊。

在少年的陪伴下，她站在阳光里，遇到从前都不敢奢望成为朋友的人，杨梦欣，汪耀，沈修孝。

为什么说是一场梦。

因为梦里她从高空坠下，醒来是家里的天花板，而她还是小学生。

白露最开始是不相信的，梦里的一切太过真实，梦的结尾她意外坠楼，她猜想自己是重生回到了过去。

怕打乱时空，遇不见本该遇到的人，白露怀揣着激动，遵循着记忆读完了小学，然后跟梦里一样，上了谭选中学，进了同样的班。

但……没有叶清然。

也没有杨梦欣，汪耀，沈修孝。

一切都是对，但对她最重要的几个人，不对了。

所以白露觉得自己做了一场荒唐大梦，梦里振翅的蝴蝶太美，让她太想触碰了。

许是不死心，白露主动偏离轨迹，想着梦里叶清然家的位置，悄悄蹲守。

为什么不去另外三个人家？因为她进不去，高档小区的安保太好，她没办法。

白露守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有看到叶清然，但她没有放弃。梦里的一切都是对的，为什么唯独最关键的出了问题，她想可能是可能是自己的重生导致什么偏离了，只要找到叶清然，一切还能回归正轨。

这一守便是两个星期，功夫不负有心人，白露终于见到了梦里的少年。

只是，好像有什么错了。

叶清然身边没有沈修孝，没有汪耀，没有杨梦欣。

梦里永远带着温柔笑意，背脊笔直的少年此时佝偻着背，低垂着头，脸色苍白，身形肉眼可见的消瘦，拉着书包带的手血管清晰可见，也透着不健康的色泽。

一切都跟梦里截然相反。

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露不解。

后来她偷偷跟着叶清然，找到他如今的初中，不是谭选中学，学校里也没有她在寻找的另外三个人，反倒出现了一个叫宋垣的男生。

白露第一次看到宋垣时，宋垣身边跟着几个小跟班，看起来阳光帅气的少年带着温煦的笑，像是什么世间美好，但只是一眼，白露便开始厌恶起这个人。

她看到这个伪善的人温声细语地跟叶清然说自己想吃街那头的小吃，但他几个小跟班有事找他，那家小吃店不便宜但架不住味道确实不错，去晚了热门小吃就会归零。

叶清然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安静地走向那家小吃店。

白露听到叶清然走远后，宋垣和宋垣身边的人发出嘲弄的笑，她皱着眉小心地跟上叶清然，看叶清然排上队，手在兜里摸索，好一会才摸出一些零钱，远远看去，堪堪够买一份小吃。

白露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但她现在跟叶清然素不相识更不同校。

百般纠结下，白露开始尝试打听叶清然和其他三个人的消息。

她装做被汪耀和杨梦欣见义勇为，但只见过他们小学校服为由，去叶清然的小学要到了叶清然三人班主任的电话。

班主任接到电话还有些意外，白露赶忙询问汪耀和杨梦欣现在的学校。

班主任却遗憾地告诉她，六年级毕业前夕，两人就因为家里有事，匆忙回了京城，已经不在这里了。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班主任不太清楚，但大概是回去吊唁。

白露谢过班主任，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家里没有电脑，便揣着零花钱，摸进一家黑网吧，办了张临时卡上网。

在浏览器上一查，脸色难看起来。

只见网上的新闻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汪耀和杨梦欣匆忙赶回去的那阵子，京城富贵滔天的沈家继承人死了，案件还在调查。

沈修孝……死了？

白露精神恍惚地走出黑网吧，现在的这一切，她想自己可能真的做了一场梦，也可能是来到了平行时空。

不论如何，每天放学去叶清然学校蹲叶清然成了白露常干的事。

她看着宋垣和他的小跟班们对叶清然发号施令，看着他们时不时羞辱捉弄欺负叶清然。

她不理解，叶清然为什么还要跟宋垣玩，直到她打听到，原来有一次宋垣顺手救了要轻生的叶清然，叶清然言听计从是在报恩。

救命之恩……

想到叶清然的性格，白露知道自己就是现在去接近他，去劝阻他，叶清然也不会改变心意。

但看着叶清然就这么被欺负，白露也无法接受。

她偷偷地在叶清然注意不到的地方，给宋垣使绊子。

白露想，就算没有沈修孝三人也没有关系，她会帮助叶清然，就跟叶清然帮助自己一样。

哪怕是一场梦，她也愿意相信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等叶清然“报完恩”，她就可以跟梦里一样，跟叶清然做朋友。

但好景不长，白露忘记自己本身也是麻烦缠身。

白天去上学，傍晚放学去找叶清然给宋垣使绊子，晚上要承受继母责骂，偷偷照顾小曙。

白露坚持了一段时间，逐渐感到疲惫。

思考许久，白露跟叶清然的学校举报了宋垣等人，理由是校园霸凌。

收到匿名检举信的校方很快便告知了宋垣的父母，学校的德育处也找了叶清然和宋垣等人问话。

叶清然被问话的时候，神情微愣，他的眼中有了忧色，却没有遮掩什么，很坚定地承认了这件事。

叶清然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但他很担心，不是担心宋垣，而是担心举报人，所以他站出来吸引了所有目光。

周围的人暗地里讽刺嘲笑，说叶清然平日里就巴着宋垣，举报信就是叶清然自己交上去的，欲擒故纵，想吸引宋垣注意。

这举报不痛不痒，宋垣家有钱，不费吹灰之力就摆平了。

反倒是叶清然，被班主任叫出去又是一顿问话。

最后叶清然的班主任说，有的同学啊，开不起玩笑，就不要跟他玩。

白露知道后，在原地茫然很久，她眼眶微红，意识到自己斗不过。

她想起梦里就是这样，沈修孝和汪曜不在，叶清然被栽赃诬陷，她什么都做不了，杨梦欣也什么都做不了。

无权无势，她拿什么帮叶清然。

白露不再去叶清然的学校，怕自己再给叶清然添麻烦。

她意识到有些人不在了，但有些事情似乎没有变。“前世的梦”里她的小曙死了，所以白露想试试努力避开小曙的死亡，她想如果她能改变小曙的死亡，那叶清然她也能改变。

但……小曙还是走了。

那天白露捧着小曙的身体，发现自己哭不出来，她只呆呆凝望着逐渐变硬的小仓鼠，好半会才拿起东西，寻了处僻静地方将小曙葬了。

看着填平的土堆，白露的拇指用力撵着食指的一侧，直到指甲在食指上落下青紫的月牙印。

阔别多日，白露再次去了叶清然学校，这次她没去给宋垣使绊子，而是停在叶清然回家的路上。

叶清然回家的路有一条不知深浅的河，河上是跨越两地的悬索桥，她越过栏杆坐在河岸边。

天气已经变冷，她还穿着短袖。她的校服长袖外套被继母捉弄，泛着臭味，她没办法穿，学校又规定必须穿校服，她只能穿着短袖。

白露低着头，莫名的，她有了诡异的想法。她想她现在有没有可能是在做梦，其实现在才是梦境。

就在她发散思维的时候，身后传来声响，紧接着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好？”

白露回头就对上少年腼腆的笑容，他咬着唇，脸色微红，看起来是仓促跑来的，手里拿着一张画纸，见她回头，便将画纸递到她手里。

“我叫叶清然，有些冒昧，我刚才在那边看到你，忍不住给你画了张画。”叶清然指了个方向，塞出画纸后，他明显松了口气，自顾自坐到白露边上。

白露目光落在画纸上，画上的是她，叶清然的画技虽不如她梦里好，但也不差，只是看起来线条很仓促。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叶清然小声的问。

“白露。”白露轻声回答。

“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那个白露吗？”叶清然歪了下头。

得到肯定答复后，叶清然展开笑颜：“很好听。”

叶清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白露聊着，大多数都是叶清然在找话题，白露只简洁回应。

许久，白露看着面前的河意识到，叶清然会突然跟她讲话是怕她想轻生。

她忍不住问：“你是怕我想不开吗？”

叶清然赶忙摇头，局促地开始瞎编：“不是啊，你为什么要轻生？这里的河景非常美，你也很可爱，我正好会画画，忍不住就画下来了，才想交给你。”

白露没接话，换了个问题：“我知道你，叶清然，一直跟在那个叫宋垣的人身边，我看到他们欺负你，他们在背后议论你，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叶清然微微瞪大眼睛，手指更加不安地缠绕在一起，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白露也没想他回答，接着问道：“因为他救过你吗？那你现在是在救我吗？我也可以像你一样报恩吗？”

因为自己试过轻生，所以看到河边的人才会担心，才会找了拙劣的谎话，仓促地画了张画，慌忙跑过来，连气都没有喘匀。

白露很容易就想明白，叶清然就是这样一个人。

白露看着他，面前的少年跟梦里一样发着光，前些日子就像光被云遮挡，就像宝石蒙尘。

就在白露想之后学叶清然跟着宋垣一样，她也要跟着叶清然时，叶清然很坚定地打断了她。

“不是的，我没有救你。”

“我只是恰好觉得现在天色合适，景色迷人，而你很可爱，你看，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我给你送一张画。”

“我很高兴能跟你说上话，你如果能喜欢我的画，我就跟高兴了。”

叶清然说得很笃定，就像真的一样。

白露不再戳穿他，目光又落回画上：“你画得很好看，我很喜欢，我觉得你可以去画漫画，会很受欢迎吧。”

“我不会写故事。”叶清然挠挠头，“你会吗？”

“我也不会。”白露搓搓画纸，“我可以学。”

“好啊，等你写好，就告诉我，我们合作！”叶清然突然站起身，手握拳打了个气，“就这么说好了！不可以食言啊！”

生怕白露变卦，叶清然着急忙慌地就要跑路，但看到白露单薄的短袖，又停下脚步，快速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白露身上。

“天怪冷的，我是男生，我不怕冷，你要多穿点！你既然知道我，那校服你下次遇到我再还我吧。”叶清然说完就麻溜跑了，边跑边不放心地回头喊，“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约定！还有，我只有三套校服，要记得来还我衣服！”

白露失笑，紧了紧身上的校服外套，上头还有淡淡的皂香。

那她就再努力一下，她一定要做一件对叶清然来说惊天动地的事情，到时候她也“胁恩图报”，让叶清然不要再跟着宋垣。

这天过后，白露打起精神，她洗干净叶清然的校服，晾晒叠好收进袋子，准备找个时间去还校服。

终于在某个星期五，她学校早放学一个小时，白露小步跑到叶清然的学校，在门口等着人出来。

但等了许久都没看到叶清然出来，反倒看到宋垣跟一个女生从校外走回学校。

这个女生她不知道名字但她见过，说是宋垣喜欢的人。

白露不由地更厌恶宋垣几分，宋垣平时对叶清然的态度就像吊着鱼塘里的一条鱼。

白露不觉得叶清然是喜欢宋垣，叶清然看宋垣的眼神跟看沈修孝的不一样，她不知道叶清然为什么铁了心要跟着宋垣，这不妨碍她对宋垣百分之二百的厌恶。

宋垣的奇怪路线让白露起了疑心，她穿上叶清然的校服，混进学校，偷偷跟着宋垣二人身后。

宋垣二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前往教学楼，很快进了一间教室，然后停在一张课桌前。

白露偷摸着听着。

“是这儿吗？”宋垣身旁的女生问。

“嗯，画本我让人从他书包里拿出来，放这课桌里了，他应该还在操场找自己的画本。”宋垣答道。

女生的神情明显有些兴奋，在课桌里一阵摸索，就拿出一本画本。

白露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叶清然的画本。

女生草草地翻看：“倒是不错，就是水平差了点。”

原画她肯定不会直接用的，她经过系统性的学习和老师教导，水平自然比自己摸索的叶清然好，但天赋方面不如叶清然，但她照着画，那就是她的。

“就这一份，没有备份吧？”女生不放心地问。

“就这一份。”宋垣嗤笑道，叶清然零用钱少，哪来多的钱备份。

女生放心地要将画本塞进自己包里。

白露明白这两人是要偷叶清然的画，就跟梦里一样，她这回学聪明了，没去硬碰硬，转身就要走，却不想迎面撞上几个人。

“你在干嘛？”来人正是宋垣的几个小跟班。

高大的男生将白露推进教室。

“宋哥，这人在门外偷听。”有个小跟班说。

“哪班的？”宋垣皱眉打量白露，他没见过。

“我路过，我什么都没听到。”白露低垂下头，前后都有人，她此时跑不掉。

“宋哥，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另一个小跟班仔细打量，“之前好像也见过。”

几人一回忆还真能依稀想起白露的脸，因为一个穿谭选校服的女生，隐藏的再好，出现的多了，也会引人注意。

“你都听到了？”宋垣挑眉，凑近白露，捏住下巴，“故意偷听？之前那个举报信也是你弄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白露不敢挣扎，只想遮掩过去，逃离这里，再跟叶清然说情况。

“宋哥，现在怎么办？让她走？”

“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拿着画本的女生不虞，“她听到了。”

“当然不能让她走了，想办法让她闭嘴。”宋垣知道举报信不会是叶清然干的，他既然怀疑白露，不管是不是，都不能这么算了。

有两个小跟班心领神会，一个往上走一个往下走，去关上教室前后的门，其余的人逼近白露。

“你也别怕，我们就拍点照片。”有个小跟班拿着手机，还有两人一左一右控制住白露。

白露见他们来真的，抬腿直接给一人□□一脚，趁人痛呼，其他人愣神时挣脱开。

两个门口出不去，白露只能靠近窗户，越上课桌，攀着窗沿。

“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喊人了！”白露作势要往教学楼下喊。

教学楼高五层，教室位于五楼，下面是绿化带。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把她拽下来！捂住她的嘴！”宋垣拍了就近的小跟班脑袋一巴掌，几个跟班这才一拥而上要拽人。

“救命啊！宋垣要杀人了！救命啊！宋垣要杀人了！”

白露扯开嗓子大喊，此时已经放学很久，学校里只有零星几个人，是有人被她的喊声吸引过来，但声音模糊，楼下的人听不清楚，只能看见一女生半个身子挂在窗外，里头像是有人在推拉她。

“去喊老师！”楼下的人慌忙去教师办公室的方向。

宋垣几人也急了，几个男生跟白露拉扯，由于白露紧紧抱着窗户中间的铁杆，谁也奈何不了她。

“干脆把她推下去！这么高，不死也残废，就闭嘴了！”

不知道哪个人这么一说，拉扯的人中有手转拉为推，还有人去掰白露的手指。

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楼下传来惊呼，紧接着砰得一声，有人坠落。

“快走！”

宋垣几人匆忙收拾现场，全数逃跑。

“宋哥现在怎么办？”

“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们自己说要把她推下去的，我会帮你们摆平，但别想拿这事威胁我。”宋垣咬牙道。

“宋哥，你还不放心我们吗？我们什么都不会说。”有跟班道，然后看向唯一的女生，“倒是她，宋哥和我们出事，你也别想跑。”

女生撇撇嘴：“管好你自己吧，这事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宋垣，你记得处理干净。”

叶清然此时还在操场寻找自己的画本，周围跟着一个宋垣的小跟班。

“真的在这里吗？我还是回教室找找吧？”叶清然皱眉。

“是在这里啊，你下午自由活动不是带着画本过来了吗？就揣包里的，拿出来一阵子，走之前你又塞包里，现在找不到了，肯定是那会掉出来了，再找找吧，找不到去失物招领处看看，说不定有人捡到了。”小跟班漫不经心地说。

“好吧。”叶清然半信半疑，又寻找起来。

不远处有人跑过来找其他人。

“教学楼那有人跳楼了。”来人跟自己熟识的同学说着，正巧被叶清然两人听到。

说话的两人紧接着就往教学楼跑，想去看热闹。

“有人跳楼？”叶清然也想去教学楼看看情况，却被小跟班一把拽住。

“你去干嘛，不找画本了？”小跟班有任务，要拖住叶清然，自然不肯放人。

叶清然无奈只能继续寻找。

又找了二十分钟一无所获，小跟班估摸着时间够了，这才放人。

教学楼下围着警戒线，坠楼的人已经被救护车带走，没见着警察，不知道是来过已经走了还是没来。

叶清然后来也没找到自己的画本，而教学楼坠楼的那个人，说是个女生，名字叫什么也没人知道，查监控但那会不知为什么监控坏了。

有人说女生是被人推下来的，但谁也没看见是谁推的，不过人没死，只是昏迷，好像成了植物人。

女生的父母还没来闹，学校就主动承担责任，给了女生父母一笔不菲的赔偿金，还负担女生的住院费。

谁都看出来事情不对劲，但谁也不敢说，就连最开始的几个目击者后来也改了词，说自己看到女生被人推下来时乱说的，他们也没看清，只是猜测，实际上是女生自己跳下来的。

叶清然从头到尾没见过人，只是有些遗憾，因为传言那个女生坠楼的地方就是五楼，还有可能是他的教室，如果他回教室找画本，说不定能遇上，劝导几句。

叶清然还有些遗憾的是，他再没见过那个叫白露的女生，那件被他强塞出去的校服也再没回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