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走了，元昧拿着纸巾拭去了泪，却觉得有些尴尬。

他只好去攥着茶杯。

茶杯中装着先前悠悠倒给他的那杯茶，他并没有喝多少，茶水也已经凉了。

顾烨看了他很久，也装作不经意地坐过去些，可是元昧似乎对于他警惕心有些高，也挪过去一些位置，都快要坐到沙发边缘了。

顾烨看着他，心中不知为何动过一个念头——那人缩在沙发边缘局促的模样有些可爱。

可是顾烨却也有些失落，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元昧的抗拒。

顾烨没话找话说道：“杯子给我。”

元昧啊了一声，手掌却被顾烨握住。

这应该是个很失礼的动作，而顾烨也恍惚一瞬，又神色自若地将茶杯带走。

顾烨背对着他问道：“你不喜欢喝茶，喝点别的什么？”

元昧：“……啊？”

他想了想，迟迟没有回答。

顾烨于是用余光去看他。

少年穿着白衬衫，身上披着的外套却有些大得离谱，应该不是他自己的。

顾烨的眼神微微暗过一瞬，很快便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他转过头，仿佛心虚一般放下茶杯、拿起纸杯去饮水机接水。

顾烨心中想过很多，比如元昧是不是故作姿态的单纯，然而这个想法很快便被自己否决，之后他又想起了在501室看到的那张相片，元昧的处境该是很危险的，事实上，在今日再见到元昧之前，他还打算利用元昧……来给他们探路，他做过很多次，从来不会生出很多愧疚或是不忍，毕竟在他看来，npc总是要死的，不如死之前给他们这些任务者一些线索，这也是队伍里公认的想法。

然而当悠悠真正地按照这个计划去执行的时候，顾烨却自己开口叫停了，不仅是元昧那几声斥责，也是因为他突然有些不忍看那少年死去。

平心而论，顾烨想着，忍不住回头去瞥一眼元昧，那少年穿着白衬衫，看起来无辜又可怜，那件属于他人的黑色外套好似是被鬼魂缠绕一般，他透过那件外套，似乎看见了一个虎视眈眈盯着元昧的“人”。

顾烨想得出神，这时候元昧出声，才将他的神智唤回。

元昧说道：“水……溢出来了。”

顾烨回神，才发现纸杯已经接满了水，而他刚才想得太过投入，竟然是忘记了将水关掉，他匆忙地将水关掉，顺势喝了一口满杯的水，才好掩饰自己的尴尬。

元昧说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顾烨说道：“你不记得失忆前的事情？”

元昧摇头，他完全没有印象。

顾烨想了想，在下一个问题问出口前，随口又说道：“喝牛奶？”

元昧又警觉了好几分。

当然，他这样的原因顾烨是不知道的，顾烨还以为是自己又惹元昧讨厌了。

元昧盯着顾烨，看得他视线游离不定、冷静的神情也无法维持，顾烨只好转过头去掩饰微红的耳垂。

元昧说道：“你、你心里是不是有鬼？”

顾烨却是心中有鬼——他的视线从元昧身上移开，也是深呼吸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元昧却是觉得他有些心虚，于是更加仔细地看着顾烨的侧脸。

元昧心想，昨夜曾一雾给自己倒的也是牛奶，那杯牛奶中下了药，他有些笨，但还是会吃一堑长一智的，这时候他绝对不会选择牛奶。

元昧说道：“……热水就好。”

顾烨于是又接了一杯热水，走过去坐在了元昧身边。

元昧说道：“我有茶杯。”

顾烨沉默片刻，还是把水递过去了。

元昧嘟囔几声，将凉了的茶杯递给顾烨，顾烨接过来，刚是放好回头看，就看见元昧随手拿起那杯自己喝过的热水，轻抿一口。

这般近的距离，少年的样貌看起来格外好看。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大抵是咽下去了一口水。

可是……

顾烨想到，那是自己喝过的，虽说他不应该这么在意，而且看元昧的模样，元昧确实是不在意的。

顾烨说道：“那杯我喝过的。”

元昧“嗯”了一声，他转过头，很是无辜地看着顾烨。

半晌，元昧好像才意识到这不对劲，将纸杯递给顾烨，交还之时，他的手指轻轻蹭过顾烨的手掌，触感很是微妙。

顾烨感觉这温水突然变得有些烫，有些难以握住了。

元昧提醒道：“别发呆啦。”

顾烨很少有今日这般失态的时候。

他咳嗽一声，转而问道：“我知道一些有关你的事情。”

元昧歪头，想了想，悠悠一开始说他们这群人是专门调查灵异现象的，那么知道自己身边发生怪异的事情，由是查出自己的经历，好像也很正常。

元昧说道：“嗯。请告诉我。”

顾烨说道：“你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男友。”

元昧垂下眼眸，他看着水杯里水，轻声回道：“是、是吧……”

顾烨说道：“他姓曾，叫曾——。”

“嗯？”

元昧问道：“他叫什么？”

顾烨看见他皱起眉来，似乎很不对劲，于是将曾先生的名字又重复一遍。

可是说完了，元昧仍然呆呆地盯着他。

顾烨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你不知道，或者说，你不能知道他的名字。”

元昧的喉结滚动一下，他突然察觉到了房间的温度变冷了许多，好似有人站在自己后背，往自己的脖颈轻轻吹气。

这一切的变化就发生在顾烨说出他的猜测后。

元昧点头，颤着声问道：“顾烨、顾先生，你能不能看一看，我的身后……”

他急得好像快要哭出来。

顾烨问道：“怎么了？”

元昧说道：“我感觉有人站在我的身后，朝我的脖颈吹气。”

顾烨抬起头，向着那边看去。

501室开着大灯，理应是一片光亮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元昧后颈的那处位置，与常识完全不同的出现了一块阴影。

那块阴影一直延长，直到没入沙发后的光中。

阴影的形状看起来，也像是一个人，一个正在低头拥抱着元昧的人。

从顾烨的角度，这个阴影就像是搂抱着元昧、正在亲密地舔舐着元昧的后颈。

顾烨站起来，厉声呵斥道：“站起来。”

元昧下意识地听从了顾烨的话，从沙发上站起来。

影子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元昧的动作被拉长了许多。

元昧小心翼翼地问道：“还在吗？”

顾烨没有回答，他的脸色很差：“不要乱动。”

元昧脸色苍白，他几乎能感受到冰冷的手掌从后颈处伸过来、亲昵地按住他的嘴唇。

元昧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发出几声闷闷的唔声，嘴唇被堵住了，话语也脱不了口。

顾烨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几乎没有思考的，他迅速抽出一张符纸，贴在了元昧的肩膀上。

符纸是顾烨在上个任务结束后获得的，那个任务顾烨他们死了好些队友，才得到这么几张具有驱鬼作用的符纸，它很是宝贵，顾烨一向不舍得用，这次却是想都没写便用在了元昧身上。

符纸在元昧的肩膀处迅速地燃烧起来，最后化为灰烬，那片阴影也消失了。

顾烨盯着元昧，说道：“把外套脱下来。”

元昧惊慌：“啊？”

他还是听话地脱下了外套。

少年脖颈有一处泛红的印记，看起来很是暧昧，他那瘦弱却漂亮的身形展露出来，衣物将他的腰身衬得很细。

顾烨看得失神。

元昧揪着自己的袖口，说道：“好了吗？”

顾烨说道：“好了。外套就不要穿了。”

元昧轻轻地“嗯”了声。

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元昧现在格外顺从，也看起来格外好欺负。

顾烨问道：“这是谁的外套？”

元昧说道：“曾一雾的。他早上给我披着的。”

顾烨皱起眉：“曾一雾？”

元昧点头，说道：“昨夜我没有回家，是住在曾一雾那里。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他毫无保留地将隐私说了一些出来。

顾烨说道：“他应该有问题。”

元昧点头，也对着曾一雾有些怀疑。

毕竟早上他离开时，曾一雾出现的时间好像也太过不对劲了。

不过这件事，元昧暂且也没有对顾烨说。

顾烨突然想到什么，问元昧说道：“你记不记得你的男友长什么样子？”

元昧：“啊……”

他的反应有些呆：“就是曾先生那个模样呀。”

顾烨皱起眉，将手机递过来，手机上的照片正放着一张手画的画像。

501室的那张合照不能被拍下，于是顾烨就采取了这个手段。

顾烨说道：“这张三人合照，你看一看，哪个是曾先生，还有照片里有没有是曾一雾。”

元昧觉得很奇怪，顾烨那天在楼道里不是见过曾先生吗，怎么还要靠自己才能认出曾先生是谁？

元昧低下头，看着那张相片。

而后，他发现了一件极其古怪的事情。

元昧颤抖着声音说道：“顾先生、你不是说这是三人合照吗，怎么这照片上！怎么是四个人……”

顾烨想到了上个任务结束后他们得到的提示，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意识到，多出来“人”，这便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