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医院走廊上，师姐递来一沓文件，顾言之接过打开，数十页纸张上都记录着那十年间他发送给李成明的邮件。

师姐垂眼，神情不明：“在三年前找到李成明的时候，因为医院提供的证明和你的担保，我们并没有过多的对他进行盘问审讯，但在刚刚查验街道摄像头的时候，在中段的十字路口查验到了李成明的车辆。”

顾言之摇头。

“或许只是凑巧。”

“不是凑巧，顾言之，李成明至今仍旧处于失联状态，一个在三年前失去十年记忆的受害者，可以在几名警官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你会觉得是凑巧吗？”

“刚刚检验科传来消息，现场的血迹里除了颜姝和这个女孩的，还有李成明的血液。”

师姐点了点他手上的文件。

“当时我们的卧底带回的线索表明警局内部泄露了消息，才导致小颜那次行动的失败。”一直维持严肃形象的师姐有些失控，眼睛酸涩的要命——

“我们一直以为是通过暗线网络进行传达，这三年来一直在排查，可是我们都没有想过。”

“那个所谓的卧底，一直在阳光下。”师姐看着顾言之，“你有明白过来吗？顾言之。”

厚重的文件砸落在地面上。

“那个所谓失踪失忆的李成明，或许就是当年在逃的主谋。”

“而你在行动期间发出的邮件，李成明一字不差的都看见了，他早就知道了，甚至当时的围剿行动都是被设计好的！”

师姐弯腰捡起文件，看着陷入沉默的顾言之，一直冷静自持的法医，面上显示出将死之人的青灰色，她也想起那个如流星一般短暂出现在警局的年轻人，眼泪最终还是滚落在地。

“小颜的那次行动，从一开始，就被掐断了所有生还的可能。”

你所谓失踪多年的恋人，成为杀人犯的接班人，装作失踪不明的样子看着你苦苦挣扎十年，利用每一分可利用的东西。

你所谓利用的新的爱人，因为你无法割舍的感情而选择参加那场行动，从你将这件事写入邮件以为发给一个永远不会收到的人的时候，就成功将爱人推进枪口下，扳机扣下，鲜血绽开红花。

而直到他死后第三年才知道，你亲手杀死他的真相。

......

“你说你们联络不上李成明。”

过了很久，顾言之才再次开口。

师姐点头，“从现场的血迹来看，他身上的伤并不算重，而且他曾经在A大医学取得优异成绩，完全可以自己处理伤口。”

“你知道他在哪吗？顾言之。”师姐认真的看着他，“老局长退休前告诉过我们每个人，永远不要试图掩盖真相，否则将留下永久的遗憾。”

永久的遗憾吗？

他早就从第一步就做错了。

“我或许知道他会去哪。”

——

咔哒——

被损坏的大门传来响动，顾言之踏步走进，浓厚的血腥味涌进鼻腔，手颤抖着打开客厅的灯光，亮起的瞬间，白墙上飞溅的血花撞进眼中。

“你回来了。”

这次是颜猷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但却让人脊背发寒，高大的青年身上的灰色衬衫被打湿了大半，隐约看得见肌肉轮廓，但却是一片血色，左手垂下的铁链上捆着瘫软的人形，不知道是生是死。

颜猷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在意的单手把晕死过去的李成明提起。

“没死，但也快了。”

随手将人砸在顾言之面前，他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她没事。”顾言之走过昏死的李成明，来到颜猷面前，想要抬手碰碰他，却被不留情的躲开，抿了抿唇，“你一直都知道吗？”

颜猷一直都知道吗？

关于李成明的一切，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吗。

警官垂眼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回答。

那就是默认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顾言之抓住他的手臂，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颜猷回到他身边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为什么这段时间一句话也不愿意和他说。

“你觉得是为什么？顾言之。”颜猷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我就算告诉你，你也会真的相信吗？我一个死人什么证据也没有，你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吗？”

“你不会的，顾言之，我比谁都清楚。”

这三年时间里，李成明好好的活着，还和顾言之依旧保持着朋友的往来，能被顾言之划分到朋友界限的人，是绝不会被他怀疑的人。

颜猷的爱和所有会被质疑，但李成明不会。

那十年是□□制成的糖果，顾言之成了瘾，颜猷没了命。

只有李成明，分毫未伤。

却在颜姝身上翻了车，被刀片划出伤口留下了痕迹。

否则有顾言之这层关系，谁也找不到他身上。

“我会相信的，颜猷，你不能没有尝试过就宣告判决......”顾言之妄图抓紧他，但颜猷已经抽身离开，“我真的会相信你，我发誓。”

颜猷眯着眼打量他，晃了晃手臂上捆死的铁链。

“一个连尊重都学不会的前任，发再重的誓言也都是狗屁。”

从这段感情开始，他们之间就走入了死局。

就像局长说的，一旦选择掩瞒真相，那么结局将是两败俱伤。

注意到顾言之身后的李成明像是要醒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也刚好是能够被颜猷利用的时机。

[系统，帮李成明一把]

任何有益于主角的行为，这个偏颇的世界从来不会拒绝。

【已接收指令】

原本不可能站起的李成明像是突然有了足够的力气，猛地起身冲来，手上还握着那把短刀，顾言之反应过来前，被颜猷搂在怀里。

那把刀再一次刺穿爱人的胸膛，但没有血液流出，颜猷感觉不到疼，没有表情的脸和伤口恐怖的胸膛是极致的反差，顾言之瞳孔收缩。

像是再一次看见法医台上浮肿的尸体。

警官挥手将走到末路的凶手挥开，李成明不偏不倚倒在颜猷的遗像前，灰白色的警官脸上的浅笑像是在嘲讽，让人怒火中烧。

像是要报复，凶手砸碎了被保存完好的骨灰盒，在颜猷手中坚不可摧的锁链在李成明手中像是捏碎的泡沫，颜猷第一次感谢世界对主角的偏爱，李成明压倒性的buff——

是他逃离的机会。

也是结束的信号。

束缚自己的铁索消失的瞬间，他松开怀抱顾言之的手，比灰尘细微的骨灰洒落满地，和李成明的干涸粘稠的血液混杂，顾言之有些仓皇的跪倒想要将骨灰拢回，却阻止不了指间飞去的离尘。

“言之......你怎么能不爱我呢？”李成明嘶哑的声音质询着爱意的消失，“他是个早就该烂在土里的怪物啊！你应该爱我的！”

顾言之听不进他的话，只是强迫症一样的抱紧那些永远抱不住的东西。

“我不会败给一个怪物，言之......”李成明挑眉，“如果你不爱我了，那你就陪着我一起离开好不好？”

看见李成明拿出打火机点燃窗帘的瞬间，颜猷有些无语。

除了毁坏别人的财务，能不能做点别的事情。

世界该死的偏爱也体现在李成明的破坏力上，那火瞬间就不可控制，颜猷看着还未回神的顾言之和自己开始变化的躯体，一个手刀打晕顾言之，伸手扛起离开。

“你们要去哪？！他不能离开！”

李成明想要追上来，被颜猷回身踢倒。

这种不把别人当人看的东西，不会轻易死去，就算顾言之死了，李成明也最多伤心一下。

作者或许没想到，这个角色塑造的最成功的地方，是足够冷血和蔑视。

【工作人员不准备管理主角李成明的安全吗】

“谁死他都不会死。”

走到楼下，有警笛声传来，他将顾言之放下，最后作为这个世界的颜猷看着他。

“再见了，顾法医，下辈子就别再见了。”

师姐她们赶来的时候，只见到路边晕倒的顾言之和火场里昏迷的李成明。

除此之外，谁都没有。

——

颜姝依旧昏迷着，伤势更重的少女已经醒来，但她依旧没有。

母亲这些天苍老了很多，但依旧温柔耐心的和护士交流，为女儿整理，她看着倒在病床上的颜姝，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会躲进洗手间里小声哭一会儿。

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刚刚从丧子悲痛里走出不久，女儿也出了事，还是同一个原因。

她悲痛，但依旧坚信着美好的结局会降临在她们母女身上。

刚刚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传来，她探头出去问，只看到几个警局的身影仓促跑开，扫了几眼，就没有再多的关注了，颜母回身整理从家里新带来的东西，有颜姝和颜猷的合照，有颜姝最喜欢的永生花，那花是用颜猷牺牲那年给她们预定的花束做出的，颜姝一直很珍惜。

无意间翻到一份油纸包。

小心打开，里面放着类似沉香的东西，她想起女儿那天回来时和她说过是一个奇怪的道士给她的。

‘说是这东西总能帮上我。’

颜姝那样说。

颜母看着一小块香，悄悄在窗边燃起。

过了些许时间，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或许只是江湖骗子的话术吧，这样想着，她抬手想要熄灭，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和熟悉的声音传来：

“妈。”

她有三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不敢置信的回头。

二十五岁的颜猷满身狼狈的出现在面前，因为顾言之的衣袍沾上了他的骨灰，母亲点燃的犀角香足够多，才能让他在最后的时间恢复一段时间。

没有来得及说第二句话，母亲抱住了他。

“疼不疼啊......阿猷。”母亲的泪像是决堤了一样，却还强忍着不哭出声，“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颜猷愣住了一会儿，温柔的回抱住母亲，安抚着她。

“不疼的，别哭。”他说的认真，“别道歉啊，当你的儿子，是最幸运的。”

他比谁都清楚，他遇见的母亲是最好的，温柔但强大，一个人把他们兄妹拉扯长大，他和颜姝从没有因为父亲的早亡而感觉自己缺少了爱。

他在这个世界的家人都足够好。

母亲冷静下来后，擦干净眼泪，和之前他回家时一样问他：“有照顾好自己吗？”

颜猷眉眼弯弯，点头。

“当然。”

他走到颜姝面前，理好妹妹的头发，冰凉的手掌盖在颜姝的额头上，俯身在自己手背落下轻吻。

“变漂亮了。”他看着二十多岁的妹妹，“你会好起来的。”

窗边的犀角香燃尽到最后的时刻。

在刺目的阳光照进病房的时候，他对着母亲微笑。

“再见了。”

至少这次，有好好告别。

在颜猷彻底消失的瞬间，病床上的颜姝慢慢睁开了眼，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唇角挂起和颜猷一样的弧度。

“我知道的，他来告别了。”

虽然她，没有见到一面，但她知道，她的哥哥来过，那个道士没有骗人，就足够了。

只是有些遗憾，好不容易和哥哥到了差不多的年龄，却再也看不到那时候的哥哥了。

——

“我们是为了社会的优胜劣汰。”审讯室里的李成明这样说。

“那些人不好好生活，一天到晚怨天尤人，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吗？不如被作成艺术品，还能留下点痕迹。”

顾言之看着电子屏里的人，从前白月光的初恋被洗脑成为了极端分子。

并不唏嘘。

李成明被押送进监狱的时候，顾言之参与了犯人的体检行动，查阅到，李成明的舍友刚巧是那名差点被谋杀的少女的相依为命的亲生哥哥，因为酗酒斗殴而进来；结果就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妹妹被李成明砍断了手脚差点死亡。

“拿好，这是你的报告。”

伸手接过的男人摸到凸起的痕迹，看了他一眼，露出笑容。

几天后，李成明被舍友捅伤失血过多而进入重症，靠着机器续命，面对十恶不赦的犯人，最终都会走向死亡。

他始终低估了兄妹指间能为彼此做到什么程度。

“Wonderful！”

国外，观众们为精彩绝伦的魔术表演喝彩，舞台上美艳的魔术师刚刚完成惊险的水下逃脱，皮肤上的刀疤被油彩勾勒成美艳的图画。

颜姝身边站着一位四肢皆是辅助机械臂的少女，并不突兀，反而意外契合诡谲的魔术表演。

少女一直跟在颜姝的身边，将她救下的颜姝成了昏暗世界里的寄托。

彩带从天而降几乎要将魔术师淹没。

颜姝看着台下座无虚席，闭上眼。

她救下了少女，救下了几年前无能为力的自己。

但却永远救不下她最爱的哥哥。

在李成明确认死亡的第二天，顾言之换上他大学时的衣服，三十多岁的人已经不适合稚嫩干净的装扮，凌晨的车道上，他为自己点燃一只香烟，在香烟燃尽的瞬间从口袋里取出被手帕包好的手术刀。

坐上栏杆，最后看一眼头顶晃眼的灯光，毫不犹豫的割开自己的喉管。

大股血液的涌出让他忍不住抽搐，向后倒下，坠下高架。

他以为自己会和颜猷一样，成为在水中肿胀漂浮的尸体。

但没有。

他砸在粗糙冰冷的水泥地上，漂亮的五官连同头骨砸的像个烂西瓜。

血腥味只引来食腐的昆虫，他扭曲的尸体在第二天被人发现。

新来的警官和颜猷很像。

但却终究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很喜欢拿亲情刀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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