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阳从桌下悄悄握住了陆持云的手，悄声安慰他。

陆成海枉为人父，纵容张燕燕害死发妻，这个忘情负义的伪君子一定会自食恶果的。

陆持云目光一凝，眼底的寒冰与阴霾随即散去了些，向后一靠恢复了平日懒散的姿态，“所以五日后，我们还需兵分两路。”

江昭阳见他没事了，想把手收回去，谁曾想竟被陆持云反手紧握住，他尝试着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江昭阳：“……”力气真大。

陈钺不知道他俩的小动作，挑眉了然：“你要去鹤鸣山庄？”

“是。”陆持云缓声说，“张燕燕只是个傀儡罢了，她死在谁手中我并不在意。只有亲手杀了娄锋，才算真正报仇雪恨。”

娄锋为了实现操控整个武林的野心，瞄准了鹤鸣山庄下手，他才是真正害死母亲和大哥的凶手，也是令他出生就经脉破损的元凶。

陆持云交代陈钺，由他带上一颗“万物合生丹”，同各门派一道围剿入梦阁，自己我独自以找张燕燕为母报仇的名义，前往鹤鸣山庄。

“到时候入梦阁的大部分力量被各门派掣肘，娄锋定然身边空虚，确实是个杀他的好时机。”陈钺觉得没什么问题，这确实是陆持云的做事风格。

江昭阳皱眉，这也太冒险了，语气明显不赞同：“独自？”

“会带上冯轲二人的，人带的多了难免会打草惊蛇。”

“是吗。”江昭阳差点被气笑。

“昭阳，五日后你与陈钺一起出发前往入梦阁据地，等我解决了娄锋便去与你们汇合，可好？”陆持云知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笑着说。

明显这家伙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让自己一起去，猛地把手从他掌中抽出，冷嘲热讽道：“还是陆公子想的周到，时候不早，江某就先告辞了。”

“祝陆公子早日大仇得报。”

搞了半天，陆持云根本没把自己算在他这一边，没想让自己参与其中，他心里酸涩只觉自作多情，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陆持云见他真动了气，暗叹一声，也站起来想追出去，却又堪堪止住了脚步。

“怎么不追？”陈钺摇着黑色的骨扇，饶有兴味地问道。

陆持云冷睨他一眼：“我不会让他去冒这个险。”

江昭阳虽然武功算是翘楚，但对上娄锋还是相差太多，那人阴险狡诈，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后果他实在承担不起。

在乎的人他失去够多，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看不出你也会怜香惜玉。”陈钺哂笑一声。

香炉里的安神香燃尽了，袅袅白烟渐渐散去。

陆持云闭了闭眼睛，语气难得郑重：“替我护好他。”

“知道了。”陈钺收起了戏谑，面色复杂。

他与陆持云虽然表面上经常针锋相对，相互嫌弃，其实在十年的交锋里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可以说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陈钺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陈渊那个武学疯子一心想把他培养成比自己强的绝世高手，从三岁起就逼他在决意宫习武练功，从未有过作为父亲的关心和温情。

遇到接连失去至亲的陆持云后，颇有些惺惺相惜。

他一直以为两人骨子里是一样的冷血，面对生命的流逝充满漠然，对所谓感情不屑一顾，更是无意于搞什么情情爱爱。

看来曾经拥有过的人与自己这种从来孑然一身的人还是不一样，陈钺没什么所谓的想。

江昭阳很生气。

早上出门时不还好好的么，楚天意托腮吧与他面对面坐着，很忧愁。

天色已经暗了，今日一直阴天，乌蒙蒙的厚重云彩把月亮盖住，只剩一团模糊的黄色光晕，没有光亮的夜晚看不清江昭阳脸上的表情。

楚天意也不用看清，因为师兄身体周围的空气已经快要被他冻成冰了。

“是不是今日的事不顺利？”他试探的问道。江昭阳他们在和光殿商谈的时候，他也在太极剑门，和季澜去陪任伯母聊天解闷去了，没听说发生什么事了呀。

江昭阳将今日的事简要跟他讲了一遍，听起来很顺利。

“那你为什么气成这样？”楚天意圆圆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陆持云，他要自己去找娄锋报仇，不带我。”江昭阳声音低落，虽说夹杂着怒气，更多的却是被隔离在外的不解和委屈。

“呃，师兄。”楚天意听到这个名字有一种果然是因为他的意料之中，“这件事听起来就很有生命危险的样子，他应当是，不想让你也以身试险吧？”

楚天意很崩溃，他到底为什么要替陆持云哄师兄啊啊啊。

一阵风吹过头顶的老樟树，树叶沙沙作响，小院中一时寂静。

道理江昭阳懂吗？他当然懂，但这也挡不住他疯狂钻牛角尖，半晌闷声说：“可他答应过我，多年运筹要加我一个的。”

亏自己一心一意想帮陆持云，原来人家根本不领情。他才不怕什么危险不危险，只想和他一起并肩作战，陆持云不明白吗？

是自己能力不足，武功太差，不够资格吗？

江昭阳少见的郁闷，边问楚天意边摆弄手里的陶杯，受挫非常。

“……啊？”不是，你不觉得这就有点胡言乱语了吗？

楚天意一言难尽，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无理取闹的，就连平时聪颖通透的二师兄也不能例外呀。

时间很快过去三日，这几天江昭阳依旧每日都提溜着一百个不情愿的楚天意习武练剑。最近师兄看他看的紧，其严厉程度大有向师父发展的趋势。

好不容易跑出谷可以放松放松，他一点都不想练武啊，好累哦，真搞不懂师兄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所以今日一早陈钺来找楚天意的时候，他十分没良心的脚底抹油跟着陈钺跑了。

他边小跑边笑嘻嘻的回头招手冲江昭阳喊到：“师兄不如你先去找澜姐姐练会剑，我去去就来诶——”还不忘哐当一声把门带上。

江昭阳很无语，并决定等回了谷跟师父告状。

“澜姐姐？”泛着寒光的黑色骨扇有节奏地在掌心敲打，彰显出陈钺还不错的心情。

两人走在宁州吵闹的街头上，他许久未见楚天意，一忙起来就把他抛诸脑后了，现下事情做完无聊的紧，突然想起这个小玩意来。还是一副东窜西跳咋咋呼呼的样子，挺有意思，是个难得的消遣。

陈钺薄唇勾起的莫测笑意，缓声说：“不如天意也叫我声钺哥哥罢？”

“啊……啊？”楚天意瞪大圆圆的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不愿意？”陈钺眯着凤眼，用扇子轻轻拍了拍楚天意的左脸，温柔道：“天意与我还是太过生疏了，是怪我最近冷落了你吗……”

冰凉危险的金属质感划过楚天意的皮肤，他恍然间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肥兔子，此时正在冰冷的蛇信子舔舐下瑟瑟发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冷落，一点都没冷落！”楚天意一个激灵，连连摆手，十分后悔今天跟陈钺跑路的决定。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喊：“钺……钺哥哥？”

陈钺笑意更甚，轮廓分明的脸庞异常俊美，多情细长的凤眼微挑，带了一丝魅惑人心的邪性。

楚天意机械地被陈钺拉着四处乱逛，脑袋晕晕乎乎。

这人是妖精变得吗？有、有点好看啊。

第四日的时候，江昭阳打开房门看着还在流着口水呼呼大睡的楚天意，自己去了太极剑门。

今日是个大晴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临近午时的阳光明媚炙热，晒得地面泛起滚滚热浪。

江昭阳与季澜练完一会，随手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还预起势再来。

季澜一把按住他，剑眉拧成一团，累得声音不稳道：“行了行了，先歇会吧。”

两人到练武台附近一处梧桐树荫坐下，偶尔有路过的剑门弟子招呼声少门主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季澜询问他最近是否有什么烦心事。

江昭阳这几天拉着自己一刻不停地习武切磋，说是马上要出发去讨伐入梦阁，需要抓紧时间再提升一下功力。

“知道你刻苦，但也得松弛有度，不可带着负面情绪练武，否则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季澜劝道。

“我懂得。”他抬头看去，淡紫色的梧桐花开了满树，熟悉的清甜花香在鼻尖萦绕。

万溪谷的观云亭边上也有几课高挺粗壮、枝繁叶茂的梧桐，不知道已经多少年岁了，每到这个季节亭中总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不知不觉，炎炎夏日已至，距离他和天意出谷也已有近四个月的时间了。

“无事，就是有些想念师父师兄他们。”江昭阳牵了牵嘴角。

传书应该已经送到师父手中，写信的时候他忍不住把陆持云从头到脚夸赞了一番，把他身世描绘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任谁看都能发现他的心偏到天上去了，现在想想有些后知后觉得羞赧。

季澜狐疑地看着他，不过江昭阳比自己还小了三岁，会想家也正常。或许是担心去此去讨伐入梦阁，会耽搁找母亲吧。

她安慰道：“明日我们就要出发，你母亲的消息父亲这边会让人一直留意的，楚叔父深谙观星之术，本领高深，他说能找到线索就一定会找到的。”

“等你们母子团聚就能一起回万溪谷了。”

江昭阳点点头，他没有告诉季伯父丹药的事，一是不愿麻烦太极剑门太多，二是此事涉及到陆持云，他很自觉的保守秘密。

“勘破天机对身体有损，我已经不让师父再为我卜卦……”他也不想让在乎的人以身试险。

说到这里，江昭阳一愣。

他近日以来一直不安翻涌的心湖顷渐渐平静下来，并暗自下了决定，“季澜姐，有件事还得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