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林诗诚啊，你真的……你真的猜不到你在现实中为什么这么让年年如此心痛吗……

“真的吗？”杨清流道。她也突然没了矜持，软趴趴的靠在椅背上，“装年轻人对于我来说还是太难了呢……”

“我一向不说很绝对的话。”林诗诚道。她开始喝第六杯酒，她不讨厌这种感觉。这就像之前的一切背景都烟消云散，有的只是一对知己在房内饮酒，两个人好像有了伟大的神力，摒弃了

一切纷纷扰扰的声音或者事物，全世界仅仅是这一间小屋子。

“我不信哦。”杨清流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看林诗诚。林诗诚长得不差，只是常年带着斗篷去遮盖容貌。那双自己想再次看到的如同易碎品般的亮琥珀色眼睛现在是沉稳的黑色，林诗诚的眼睛与平时相比大了些，往日的她总是低垂着眼皮，但是如今却在舒展地看着每一处地方。林诗诚与黑发着实相配，她英气飒爽又沉稳淡薄，在包庇性很强的外壳中变幻莫测。没有什么颜色比黑色更适合她了。

“我林诗诚对天发誓，在这个世界中除了我以外，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林诗诚道。她加重了“这个世界中”。

“三山，我写的世界和现实很像，我和你说过。”杨清流百无聊赖的道。

“你为什么来找我？我已经告诉你我心意已决，你的哥哥应该也劝过你，你坐收渔翁之利不好吗？林老板？”杨清流低垂着眼皮。

“我尊重你的选择。”林诗诚道。

杨清流微微睁大了眼睛，但是眼眶传来的酸涩使她为了一点点的颜面而闭上了眼睛。她的三山，她永远亏欠的人，即便是在虚幻中也还是如此平和，与现实中的林诗诚没有区别。自己竟然描摹的那么相像，自己大抵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想，既然这里是属于我的现实，外面的属于你的现实……而人活在现实里就算活着……那你所想的也是个很好的药方。”林诗诚道。“你要狠狠的发誓，你在虚幻中放下执念后就回到现实精彩生活。”

“我一向不说很绝对的话。”杨清流淡淡的笑了，她看着林诗诚喝酒时悦然也很高兴。“酒不要喝很多啊，酒鬼。”

“我不会的。”林诗诚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她很郁闷，是的，很郁闷。有的人第一次喝酒只是为了尝尝鲜却第一口就醉了，后来历尽沧桑，每次喝酒仅仅为了买醉、逃离世界，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麻痹下变得千杯不醉了。“我对酒没有很大的兴趣，酒对于我来说和水没有区别。”

“要不要和我这个老阿姨一起吃宵夜？”杨清流活动活动筋骨，叹息了一口。“哪能空腹喝酒呢……你这孩子也真是……”

“那给我几块鱼肉吧，我习惯这样了。”林诗诚道。

“没有鱼肉，我不会点的，外面的东西都不干净不能随便吃。”杨清流态度很生硬。

“那你做了什么夜宵？”

“我煮粥了。”杨清流把杯中的酒喝完，站起来道。“我去拿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喝粥？”林诗诚问道。她之前似乎也不是有每晚都喝粥的喜好，也就是无暇晚饭时打发一碗，杨清流怎么那么想？

“因为老娘我天赋异禀才高八斗。”杨清流突然戏精上身的甩了一下头发，然后一直笑着走到小火炉旁边。她才不会告诉林诗诚她的心声。林诗诚之前说过，她早年间得过胃病，粥是很养胃的，杨清流试过。这几乎成为了习惯，一天不喝粥就会胃疼。

林诗诚快笑煞了。

杨清流煮的粥很香。一闻就知道放了香油、少量酱油，里面放了些菜心，热气腾腾的很是诱人。她道：“你以后要干什么？”

林诗诚双手抱着那碗粥，摩挲了一会儿，她一时语塞，竟不知活下来后要干什么。人一生中有大半的时光都是如此漫无目的的活着，期待着与念想的相遇，相/交、错过之后，又漫漫的消磨年华直到死去。林诗诚已经超出了那些感想存在的年龄，她努力思考后道：“会去探秘无人境吧？或者游山玩水？”

“然后呢？”

林诗诚喝了一勺粥，暖烘烘的，味道很难形容，就是大众所说的“好吃”，“好吃”代表着不难吃但是在不同人心中有不同的味道，她也只能说“好吃”。她继续道：“我会先往西走，看看大漠，看看海，走一路吃一路的美食。在我到达天涯尽处的时候，在草原上看看野兽捕食野牛，在岩石上晒太阳。”

“然后呢？你要住在那里吗？”杨清流眼神中的期待比她还多，她问道。

“无所谓，可能会继续旅行然后回来吧。但是要很久之后了，”林诗诚道。“不要对我那么好，时间长了之后我也会忘记你，先是忘记声音，然后是容貌，最后是名字。你也会忘记我，你觉得你会怀念我直到永远只是因为你还在怀念，仅此而已。”

“那也很好。”

林诗诚咀嚼着粥里面的菜叶，她看着眼前的人：“你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有很多啊……”杨清流低头，她没有看林诗诚。“现实中的遗憾就是要在这里弥补嘛……你虽然说不轻易许诺，但是当初许下的诺言很多呢。”

“不会吧？我也不像是不讲信用的人啊？”林诗诚有点不好意思的喝粥掩盖自己的尴尬，她开了个玩笑想让杨清流舒心一点。可是，她心中也很清楚，自己说到做到，做不到就不会说。她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别人惆怅呢？

除非她死了。

那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杨清流了。

而且她很讨厌不讲信用的人。

“是真的。”杨清流闭上了眼睛。“让我想想……你说要陪我去桂林山水间……你还说要成为我永远的知己，无论我身在何方、思想多么古怪……还有……你说……要带我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的游玩……把世界上有趣的事物都让我看一遍。”她勉强的苦笑出来了，“其实我并不对你这些老套的诺言抱有期待，因为现实中那个时候的我正悲痛欲绝，你是为了让我好受点才这么说的。”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林诗诚道。

杨清流摇了摇头：“这不好玩，三山。当时我快死了，你的誓言不作数的。”

“现在是真的。”林诗诚道。“我以后是会与你分别，可是这几年是真的，我真的，很想和你渡过最后的几年。”

“你要走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这样就很好很好了。”林诗诚喝完粥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这份不知道并不会影响她的行事，她知道又不知道。“我不喜欢亏欠，遗憾清理了之后，我们都能坦然的活着了吧。”

“嗯。”杨清流道。可是她永远都不会告诉林诗诚，有些誓言她们永远都无法实现了。在这个增加又删减的世界里，她只能将现实中她最珍视的记忆删去，补上最令自己悲痛欲绝的空缺。

“那走吧。”林诗诚站起来伸手扶对方起来，杨清流变得轻飘飘的了。几个月前还是很鲜活的一个人，现在却只能用“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来形容。杨清流的命数不长了，林诗诚不愿意去想象杨清流在病榻上双眼失神的样子。

杨清流踉跄了一下，随后眼前犹如浮现许多油墨，占据了全部的视野。她站立不稳的靠在了林诗诚的手臂上，喘/息着，心悸，心跳动的太快了，她需要不断的呼吸才能不被心脏的跳动震碎，她被病魔推着咳了几下，简直难以呼吸。

“三山……”杨清流嘶哑着嗓子，“誓言要是没有全部实现的话……不要愧疚。”

是我的原因，我太弱了

林诗诚扶着她坐下：“要对自己好一点，干嘛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啊。”

“我真的能活过今年的冬天吗……”杨清流拖着虚弱疲惫的身子道。她太累了，对于故事情节的改变使她的头脑突突的跳，仿佛被吸干了全部的血液一般剩下一张软绵绵的皮囊，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的心血可以倾入，她很害怕因为自己的先行离去而让这些困扰她一生的遗憾变成时间中默默无闻的怪谈。“三山，我好累啊，快废了。”

“想透透气吗？”林诗诚帮她擦去眼角的眼泪，给她仔细的整理了衣领和发髻。“我扶着你出去逛逛吧，现在应该还有商铺子。”

“嗯。”杨清流微弱的吐出一个字。

你说这一条街，加点店铺，多点行人，再放点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和燥热的夜晚，就变成了无数个缘分的起点。它真的是长街吗？也未必。它不过大几十步路，让行人驻足停留，显得长罢了。

“如果我一直停在这里，这条街就有无穷尽的长；如果我快步走过去，它只有短短一段。”林诗诚买了点鸡肉，两人相互靠着在一条长板凳上看夜景。“我之前说过，你怀念我，仅仅是因为我死了，永远的停留在了长街里。你在长街中吓得不知所措，你一直没有走出去，所以你以为我们的缘分没有尽。”

“并不是。”杨清流惨淡的笑了一点点。“一直以来，我只是不喜欢现实罢了，你算是我的借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