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醒来时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条晃晃悠悠的小船上，晃得她头晕，直到懵了好久才发现她是趴在李乘风的背上。

她喃喃道：“李乘风？”

李乘风闻言咳咳笑了几声，她的喉咙像是火烧一样，连呼吸都是痛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连带着秦砚都似乎感觉到了自对方身体里发出来的震动。

她背着浑身是血的秦砚，难得笑眼弯弯道：“是我，我们又活下来了。”

额前几缕碎发垂下遮住了眼睛，秦砚想抬手却抬不动，她耳边尽是李乘风的絮絮叨叨也不觉得烦了，嘴角只是咧着笑似乎是在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忽然，她呼吸一滞咳了几声，一股铜锈味自嘴里蔓延开来，鲜血顺着嘴角直往下滴去，弄脏了李乘风的衣服。

李乘风感觉颈间一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咬咬牙一步步背着继续秦砚往前走：“秦砚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给我死了，不然的话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你给我放心，等回去以后我一定把那群人揪出来给你报仇，不对，是给我们报仇。”

她这话是对秦砚，也是对自己。

秦砚眼皮沉重，没把这番话听完就又晕倒在了李乘风的背上。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秦砚是躺在一辆马车里，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马车金顶账，上面挂着流苏有些晃眼。

她想起她先前好像做一个梦，但也记不清是梦见什么了；她试着转头，浑身像是被马车来回碾压过一样，旁边有道人影正背对她低头干些什么，秦砚大脑开始思考转动，而后开口虚弱地唤了对方一声：“李乘风。”

这一声几不可闻，可是李乘风还是听见了，她闻声身形一顿，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车里快成植物人的那位，放下手中的东西扑上去抱着秦砚又哭又笑。

“你大爷的，你都睡两天了，要是再不醒来，我以为你真就这样死了！”

秦砚咳了一声，眨眨眼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她被李乘风陡然抱住才疼得有些清醒过来，眼睫轻颤，原本小麦色的脸也因为失血过度而显得苍白。

“嘶——你轻点，我疼。”

秦砚现在浑身疼得要命，被李乘风忽然一把熊抱住，疼得差点没喘过气。

李乘风自己也受了伤，呼吸间都带着血气：“你还知道疼？你快把我吓死了，知不知道我背着你走了多久？若不是你鼻息间还有一口气吊着，我早就随地刨个坑把你给就地埋在那了。”

当时她才将从温达的识海里挣脱出来，甫一睁眼便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呼啸而来的劲风吹散了血腥，却吹不散满地的狰狞，而秦砚更是躺在那里了无生机的样子，吓得她几次都没站得起来。

李乘风颤抖地伸出手去试秦砚的鼻息，好在尚有一丝生计，她忙从储物袋里掏出她危机时刻保命用的护心丸，掰开嘴送了进去，以便护住秦砚的心脉。

之后她手刃了还在昏迷的温达，背着秦砚一路往南走。

后来将近走了一天李乘风才在路上遇见了赶路的商队马车，她出钱求主事人帮忙搭载一程，这才缓了口气边照顾秦砚边继续前往淮阴城。

秦砚咧着嘴笑：“辛苦你了，那我现在岂不是要感谢你这不埋之恩？”

“你还有心思和我贫嘴，那看来你已经没事了。”李乘风颇为怨念地瞪了还能玩笑的秦砚一眼，将储物袋还给对方：“你储物袋还有什么好药，自己找来吃，省得落下了什么毛病赖上我。”

储物袋除了用术法破坏以外，只能主人才能打开。

秦砚费劲地拿出一瓶培元丹，自己吃了两粒又将瓶子扔给李乘风，后者一打开药瓶，药香顿时溢满鼻间，她倒出两粒扔进嘴里：“你人挺穷，可身上的好东西却是不少，真是奇哉怪也。”

因为她有一位医修好友，秦砚想起记忆中药园里的那位白色身影，每每她接下春风十里铺的任务，对方总要往她储物袋里塞满各种丹药以防遇到危险。

她正要说话，忽听得马车外响起几声叩门声，李乘风将手中的药瓶还给秦砚：“一准是车队的主事人来问问你醒没醒，你先在这躺着，我出去看看。”

说着，她掀帘下车。

车外有一素衣女子立在一旁，圆圆的脸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此刻她手端着一碗汤，见李乘风下来忙迎上去。

“仙人好，我家小姐差我来告诉仙人一声，前面马上就要进淮阴城了，不知仙人往后要到哪里去，我们也好为仙人安排一二。”侍女顿了顿将手中的汤药递给了李乘风，还不待李乘风说话又道：“这参汤是我家小姐叫人熬的，仙人受了伤，我们没有灵丹妙药相送，只能捡好的补品来送与仙人补补元气。”

李乘风爽地快接了：“劳烦云筝跑一趟了，替我多谢穆华姑娘……实不相瞒，我们要往明家去，刚好我朋友现下醒了，实在不用总劳烦穆华姑娘了。”

“云筝恭喜仙人，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将这个消息告诉我家小姐。”云筝作了一揖，将李乘风连人带汤送上车以后，才转身离开这里。

她回去后将这一消息带给自家小姐岑穆华，岑穆华正在埋头看账本，闻言翻动账册的手一顿，讶异挑眉。

“她们果真说要去明家？”

云筝在一旁磨墨道：“确实是去明家，虽然她们周身血气受了伤，但看着应该不像是与明家有仇的样子，想来是要去投奔明家的，许是去当门客的？”

岑穆华若有所思，先前她出手搭救那两人，不过是因为大家同是女子，而且对方还是修行者，结个善缘也是不错的；而现在看来，这人怕是救对了，若对方真是与明家有联系，有了中人帮她与明家牵线搭桥，那她或许能比哥哥更快地打开在中州的商路。

她放下账本当下便道：“走，准备点东西，我们现在就去会一会她们。”

“是。”

另一边，秦砚见李乘风端着参汤进来，斜睨了对方一眼：“你将我们要去明家的消息告诉她们是有什么打算？”

“知我者，秦砚也。”几次出生入死，她和秦砚已经颇为熟稔了，李乘风将参汤端给秦砚：“把这个喝了。”

她顿了顿又说：“中州明家天下首富，商路贯穿南北、横通中西，而那岑穆华是从西境而来，此番来往中州就是为了做生意，而我是明家人……虽然还没认，不过她要与明家人合作或许求门无路，所以这生意不如与我做。”

秦砚吃了培元丹，喝了参汤，现下精神好多了：“看来你想得挺长远，不过你初到明家，哪里来的合作路子？”

“没路子，我可以抢。”李乘风淡淡道：“明家现在的掌权人是明峰，算是我亲爷爷，而我爹又死了，主家只有现在只有我一个小辈，若非我能威胁到某些人的地位，那群人找到我的第一反应不会是要杀我，且是还三番四次。”

“你对明家倒是了解。”

可不是，李乘风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明家人，自然关注明家的一举一动，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策划让阿娘带她离开明家，但是阿娘现在已经横死在她眼前，她不能再被动地躲避了，为今之计不如站出来主动出击，找出凶手。

车马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岑穆华的声音。

李乘风掀帘将人迎了进来，岑穆华与二人打了个照面，满脸歉意道：“没有打扰你们休息吧？”见二者摇摇头她道：“我听云筝说秦姑娘醒了，就来看看，不知秦姑娘伤可大好？听说你们要往明家去，我可以差人将你们送去。”

秦砚和李乘风对视一眼，而后她爽朗笑道：“多谢穆华姑娘挂念，我正忧愁若伤口崩裂该如何是好，打算朝姑娘借车一用，正巧姑娘就上门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如此的话是再好不过了。”

“举手之劳而已。”岑穆华掀起车窗帘让云筝安排下去，而后又出声试探道：“不过既是明家的话，二位身上可带有拜贴？毕竟这明家人向来……”

李乘风支颐在小桌子旁，随手斟了杯茶：“我回自己家，还需要拜贴？”

竟然是明家人！

岑穆华心思百转千回，道：“我竟不知姑娘原是明家子辈，如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姑娘多多包涵才是。”

“无妨。”李乘风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茶杯：“十几年前我流落北境，此番也是我第一次回明家，一路上穆华姑娘对我的帮助我都看在眼里，若是日后穆华姑娘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这样我也好报答一二，明家别的没有，但是这……商路倒是挺多的。”

流落北境的明家子辈，就只有前任家主明远唯一的女儿明昭，也就是现任家主明峰的孙女，当年明昭失踪，明远被杀，明家那位早已退位的老家主愣是用了雷霆手段稳住明家内部不动荡，又重新当上了明家家主。

这算是和她打明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