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十在那张桌子上再一次用血画起了阵法，只是这一次，她加入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从我家那架空层仓库的木门上凿下来的一些木屑。

我震惊：‘你们怎么去的我家？我怎么没注意到你们过？’

陈阿九见怪不怪：‘你那时候没在家，是贾文博带我们去的。’

好，好小子，趁我不在家，带两个法师去偷我家，贾文博真是出息！

木屑洒落在血阵纹上，隐隐冒着黑烟，最后在这黑烟之中隐约生成了一团黑色的残影。

这团残影能看出一定的形状，但是不能让陈阿十高兴，她望向陈阿九：‘我还是失败了，是残缺的，死的。’

陈阿九远远比她妹妹震惊，她大声叫起来：‘这可不只召唤了一团死灵这么简单，你的血灵是黑色的！这不可能！’

我稳住陈阿九：‘你慢慢说，别吓到你妹妹。’

陈阿九一掌拍散了那团黑色残影：‘这门上的木屑不是我们要找的媒介，我们需要重新找。’”

——《盲区》

我说了一些不受控的呵斥，这股愤怒不来自我，来自我这幅身体，接着我不耐烦地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小道童的身体软了下去。

他不会死，他只是断了一下脖子，接回去就好了；岸边的那些恶鬼看见我崴断了小道童的脖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愤怒、一个比一个生气，只是作为乔白——他们的宿主，我算是将他们震慑住了，于是他们现在鸦雀无声、只是敢怒不敢言。

我是乔白，这毋庸置疑，可这副身体的主人也叫做乔白，乔白和乔白融合在了一起，好像并没有什么违和感——我虽然感觉身体很重，但我能操作自如；身体的愤怒情绪传至我的大脑，而我的大脑也没有产生任何排异反应。

水面清澈，但不能作为镜子，我知道这副身体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我还是迫切想要一面镜子。我要从镜子的角度来看看这张脸——这张写满了未知文字的脸，我要从镜子里来证明这张脸出现在我脸上的真实性。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刻渴望一面镜子、渴望看见自己的脸，就好像我找了二十四年，我终于找到了我原本的身体！

我不喜欢长头发，特别是当我从水里走出来，被水浸泡了这么久的头发一层一层扒在我的头皮上，像是能把我的头皮给扯下来那样沉重。而且我现在的身体是九岁时的身体，头发长得超过了我的身高，累赘地在地上拖着，我和那群岸上的鬼面面相觑许久，他们变得不敢靠近我，就更别说我还渴望着他们能够察言观色一些。

随后，我只好幽幽开口问道：“你们谁能帮我把头发剪掉？”我做了一个齐耳朵的动作：“剪这么短。”

这或许是不需要打理也不会影响自己的最短长度，再短一点就需要担心会不会翘边。

他们沉默良久，最后一个面目已经残缺的女人在空中划了几下，累重的长发咵嚓两下就从我耳边滑落，重重地撞到了地上。

“所以说，我确实是一名养鬼人，然后你们都是我的豢鬼？”我走进了电梯，那群恶鬼也跟了上来，好多好多、全部挤在电梯里，像沙丁鱼一样。

“嗯。”他们之中有鬼回答了我，但我分辨不出是谁。

我很顺利且自然地接受了我实际上就是1895年的那个乔白的设定——只是乔白选择了将自己的身体放进紫薇世界，用于巩固歃星罗官阵，而将自己的灵魂剥离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灵魂放逐在了人世间，让她自己去寻找一副自由的身体。

但是这很合理，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自己，是因为我的身体不是我自己原本的身体；这也是为什么嫘圣舞会把我从那副身体里推出来，把我推进了紫薇世界，她知道那副身体不是我的，于是她将我推进来，为了让我与自己原来的身体重逢……个鬼！

这太扯了！

但更扯的是！我竟然觉得这经历真帅！这么帅的我自然配得上这样帅气的身份和帅气的身份，想想都觉得好笑……

电梯缓缓上行，我实在觉得这个电梯是个活物，缓慢上行上出了一种它似乎在呼吸的感觉，就像在那些庄严肃穆的佛堂里，总觉得下一秒就能活过来的佛像。

那些恶鬼继续在我耳边争吵不休，从他们混乱的语言体系中，我大概弄懂了1895年的事情，乔白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一些要命的天灾人祸，从贫苦的亲生父母身边换出来，但处境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她被一养鬼人家收养，说是收养，大概是为了做一些实验，因为那一家里还有一个与其年龄相仿的女孩生了重病，豢养鬼魂的人家大多都是为了利用鬼魂的能力达成某些奇迹——那一家的想法就是让一些豢鬼强行与乔白签订契约，看看那些豢鬼会不会让乔白的身体好起来，如果没有副作用，他们就会如法炮制去治疗他们的亲生女儿。

这个办法是有一定的效果的，只是这个办法不足以让乔白彻底好起来，她仍然出于垂死一线。

得不到最终结果，那家人也不愿意再等，于是决定放手一搏，还是用豢鬼来治疗他们的女儿，然后觉得乔白没用了，就把她丢在了乱葬岗，最后被梁仁甫救下。

乔白在乱葬岗生存的那段时间，许多孤魂野鬼嘲笑鄙夷地欺负她，可她不是个善茬，所有前来挑衅她的鬼魂全部成为她的手下败将，与她签订了契约，成为了她的豢鬼。

我看着眼前这群乌合之众，倒也确实有乱葬岗那种感觉……

我摸摸自己的胸腔，突然想到之前在梁仁甫的笔记里看过的那句话“其心无跳动，空有躯壳”；到现在仍是这样，我摸不到自己的心跳——当然如果这副身体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现在我们的结合也仅仅是结合，不存在什么超自然的起死回生，那我肯定也是摸不到心跳的。

电梯上到地面，电梯门缓慢地打开来，我被这群恶鬼拥扰着从电梯里挤出来，一出来，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铁块流星锤砸在了地面上，飞沙走石、砖土四溅，仿佛只是轻轻一敲，薄如纸片的地面就破碎开来，但同时溅起的还有那块土壤之下红色的、翕动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