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雳跟随副首理出席当地王储的欢迎晚宴后，回到外宾酒店。

姜秘书带人捧着些东西进来，“部长，这是一些特色糖果和玩偶纪念品，还有您吩咐购买的布料，您看一下，不合适我们再去买。”

何雳翻了翻布料，都是些极具国外风情的图案花纹，觉得许倾应该会喜欢的，就对姜秘书说，“可以，收起来吧。”

姜秘书便带着人出去了。

何雳松了领带换了衣服，心里颇为挂念许倾，看了看国内时间这会儿应该是早上八点，就打了个语音电话给她。

“吃早饭了吗？”

接通以后何雳问她。

“我在厨房做着呢。”这边许倾搅了搅锅里的汤，加了些盐进去，“你那边还顺利吗？”

“顺利。”何雳说道，“没什么问题后天就能回去，给你和兜兜带了礼物。”

许倾心里一暖，“谢谢你想着我。”

“那你想我么？”何雳声音低下去，“后天我们就见面吧，我叫人接你到苍园，晚上……”

许倾贴近了手机，听清他后面的话以后，脸上一阵微红，“不了吧，你回来还要倒时差呢。”

“些许运动，不妨碍倒时差。”何雳淡然说道。

“喂……”许倾脸上更红，“不说了，我要做饭了！”

“好，再见。”何雳声音带着笑意。

许倾挂了电话以后摸了摸发热的脸，把灶上已经沸腾的汤给关了火，许妈妈走进厨房问道，“小何什么时候再带兜兜过来啊？几天不见还怪想的，我从网上新学了一道菜，兜兜肯定会喜欢的……”

“还得再过三四天才能来吧。”许倾低头切着菜，不好意思叫妈妈看见自己脸红。

“噢……”许妈妈略有失落，“你俩啥时候才能结婚啊？”

许倾吃惊的问道，“妈，你怎么这么急？”

“我想见外孙嘛，年纪大了膝下寂寞。”许妈妈摆摆手，“算了，你谈你的恋爱吧，别管我。”

许倾哭笑不得，“妈，结了婚还不知怎么样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说你这是什么命，怎么就不能跟人家一样，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来？”许妈妈表情苦闷的拧了许倾一把，“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们还不咸不淡的！”

……

周一上午。

兜兜昨晚被罚站了半个小时，一晚上都躲在被子里哭，到了早上吃饭的时候脸上还有斑驳泪痕，眼睛红的可怜。

因为撕画的事，整个何家都笼罩在低气压里，刘阿姨和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何国平铁青着脸出门工作去了，大家才都松口气。

七点半司机把兜兜送到了幼儿园。

兜兜情绪低落的进了教室，整个上午都提不起精神，一想到昨天的事，就忍不住想掉眼泪。

他不明白肖姑姑为什么这么坏，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中午的时候老师过来收周末的纸杯画作业，兜兜就打开书包，想把作业拿出来。

谁知原本做好的纸杯画作业竟然变成了碎片，残渣碎屑在书包里团着，把其他的东西也沾的凌乱不堪。

看着好不容易做好的纸杯画变成碎片，兜兜伤心极了，大声哭起来，幼儿园老师忙过来询问，“怎么了？”

“老师，我的作业也被撕坏了……”兜兜哭着说道，“我的作业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师有些吃惊的看着兜兜书包里的碎屑，马上安慰他道，“别哭了，要不下午我陪你重新做一个吧？”

兜兜摇了摇头，止不住的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也憋的通红，老师紧张坏了，“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说一下吧，要不你今天先回家休息？”

“老师，我爸爸不在家……”兜兜抹着眼泪，“我不想回家，我不想回去……”

“那你别哭了好吗？再哭会肚子疼的。”老师抱着兜兜哄了哄，“你睡一会儿吧。”

“老师，你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兜兜把书包里的小本子翻出来，“我想跟许阿姨打电话。”

“好啊。”老师接过小本子来，给兜兜拨通了许倾的电话。

这会儿许倾正在店里给客人煮着汤面，忽然觉得围裙口袋里手机开始震动，拿出来一看是个首京的陌生号码，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接了起来，“喂？你好？”

“许阿姨，我是兜兜，呜呜……”

电话里传来孩子委屈的哭声，许倾一听紧张起来，“兜兜，你怎么哭了？”

“许阿姨你今天能不能来接我，我不想回家……肖姑姑是个坏人，欺负我，还撕我的作业……”兜兜伤心的话都说不完整，到最后就一直抱着电话在哭。

“兜兜别哭了，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幼儿园接你！”许倾听完孩子叙述，心都在滴血，恨不能马上就飞到首京去，挂了电话后她极力按下怒火，把身上围裙解下来，对许妈妈说道，“妈，这边交给你吧，我出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许妈妈见她神色激动，关切的问道。

“你别担心，等我回来再说吧，我先走了！”

许倾匆匆拿上包，快步跑出去招呼了出租车，直接往车站去。

……

下午四点半。

何家的司机正打算去幼儿园接兜兜放学，肖舒灵叫住了他，“我去接兜兜吧。”

司机知道兜兜近来不太喜欢她，有些为难的说道，“肖小姐，还是我去吧。”

“我已经跟舅舅说了，他也同意的。”肖舒灵浅笑道，“我想带兜兜出去玩一玩，也好叫他高兴点。”

司机听到何国平同意，便不再说什么了，把幼儿园的接送卡递过去，“那劳烦肖小姐了。”

如今何家上下都知道肖舒灵会成为二夫人，加上何家老大的夫人很少回来，以后肯定是二夫人管着家里，都不敢有所怠慢。

肖舒灵拿过接送卡出了门。

四点五十的时候，幼儿园大部分的小朋友都走了，兜兜背着小书包，坐在教室等着许倾来接。

在教室等了一阵，老师过来叫他，“何元羽小朋友，有位阿姨来接你了，你看看认不认识她啊？”

兜兜高兴的跟着老师跑出去。

“兜兜，我们回家吧。”

肖舒灵站在幼儿园外面招了招手，她长发如瀑姿容秀美，在夏日晚霞里格外耀眼。

兜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直接躲在了老师身后，“我不跟她走……”

肖舒灵把接送卡给老师看了看，温柔解释道，“昨天我们在家吵了两句，他看见我还有点不高兴。我这接他回去吧，叫老师费心了。”

老师看见接送卡，又看到肖舒灵衣着光鲜气质不俗，不像是骗孩子的人，就没再怀疑什么。

肖舒灵拉着兜兜，“走吧。”

“我不！我不！”兜兜不肯跟她走，但是她抓着他的手腕紧紧的，还特别用力，连拖加拽的就把他拉出了幼儿园。

兜兜吓得大哭，脚抵在地上，身体不停的往后退着，情急中用力抓了她手背一下。

肖舒灵被他抓疼，眼神一冷，直接把手松开了。

兜兜本来在拼命后退，被突然松开后在惯性作用下摔了出去，两只小手擦在地上破了口，右边胳膊肘也磕掉了皮，很快就冒出鲜红的血液。

兜兜被摔的很疼，却没有哭，只强忍着眼泪，想从地上爬起来。

“兜兜——”许倾飞快从路对面冲了过来，把兜兜扶了起来，心神俱裂的查看着他的伤势，“疼不疼？！快叫我看看？！”

她看见孩子身上流出的血，心都快成了一滩碎片，眼泪夺眶而出。

肖舒灵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许倾，“你是何雳的情人？”

许倾气的浑身发抖，扬手狠狠扇了肖舒灵一耳光。

这一下用了十成力气，肖舒灵的嘴角都渗出血来，雪白脸上浮现出殷红指印。

“你敢打我？”肖舒灵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你知道我是谁吗？！”

许倾眼中的恨意比她更加强烈，“你再敢动兜兜一下，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你算什么东西！”肖舒灵被激怒了，上前要打许倾。

“住手！”

一声怒喝传来，肖舒灵听到这声音，抬手的动作凝在半空，“舅舅……？”

“舒灵，大庭广众之下不要失了体面。”何国平稳步走过来，沉着又极具威严的说道。

“是她先冲出来打我……”肖舒灵说了半句，对上何国平锋利的眼神，被其中暗含的气势震慑住，竟说不下去了。

何国平一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带走了肖舒灵。

“爷爷……”兜兜缩在许倾怀里，泪眼汪汪的看着何国平。

许倾紧抱着兜兜，对何国平鞠了一躬，颤声说道，“您好。”

之前她曾设想过见到何雳父亲的场景，但她真的想不到，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哭着打人……

她心里忐忑极了，十分不安。

何国平审视着许倾。

她穿着普通的短袖长裤，头发凌乱风尘仆仆，眉眼跟兜兜长的一模一样，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在霞光里闪着一点光泽。

何国平微有恍惚，不知怎的想起了几十年前尚且年轻的妻子，她也是这样抱着孩子走在田埂上，身上笼罩着霞光，平静纯然。

这瞬间他忆起往昔岁月，眼神缓和很多，对许倾说道，“许小姐，上车吧。”

随行秘书给许倾打开了车门。

“谢谢。”许倾轻声对秘书道谢，抱着兜兜上了何国平的车。

太阳渐渐落下去，街上亮起多彩灯火，车子疾驰在首京富丽繁华的街道上，很快就开到了何家。

许倾抱着兜兜走进了何家大门。

何家跟苍园别墅差不多大，装修摆设偏中式，但并不奢侈，更多的是一种低调又极为讲究的含蓄之风，花园移步换景清秀自然，看着比苍园别墅的景致更加鲜活。

一行人进了大厅后，许倾便把兜兜放了下来，何国平叫人拿了药箱子，亲自给兜兜处理了伤口，对他说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爷爷知道画不是你撕坏的，还是叫你罚站了，是我的不对。”

“没事的爷爷。”兜兜拉着他的手，有些害怕的问道，“以后肖姑姑还会来吗？”

“不会了。”何国平摸了摸兜兜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但是肖姑姑这样的人以后还会碰到，你虽然年纪小，也该见一见风浪了。”

“嗯嗯。”兜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爷爷要跟这位阿姨说会儿话，你先去玩吧。”何国平跟兜兜说完，看了许倾一眼，起身往书房走去，“刘嫂，沏两杯茶。”

兜兜听话的去玩积木了，许倾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跟着何国平进了书房。

“坐。”何国平坐在书桌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许倾紧张的坐下，也不敢直视何国平，只低头看着他书桌上的镇纸笔洗。

“怕什么？”何国平挑起眉，似笑非笑，“你刚才打人的劲儿哪去了？”

许倾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是我太冲动了，不该当街打人。”

况且对方有权有势，她这一弄，或许会给何家带来麻烦。

何国平却不以为意，“当娘的心疼孩子，也没什么。”

“您都知道了……”

许倾说完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样厉害的家庭，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这时刘阿姨送了两杯茶进来，偷偷看了许倾两眼，匆忙退了出去。

何国平沉吟片刻后严肃说道，“之前的事我自然都清楚，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做好跟何雳结婚的真正准备了吗？”

许倾知道他会问这个。

这个问题她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每一次她的内心都是摇摆不定的。

可是就在刚才，在目睹兜兜摔倒那一瞬间，她真的做好了准备。

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坎坷，哪怕她会流血流泪，她也不想再看见孩子流血流泪了。

她要挡在孩子面前，做他真正的妈妈！

许倾看着何国平，认真的，尤为坚定的说道：

“我做好了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攥成了拳头，“我知道我配不上何家的，也不懂首京的人情世故，不会谋划纵横……但是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兜兜，会努力学着站在何雳身边，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你喜欢何雳吗？”何国平突然问道。

许倾愣了一下，“其实……还没有很喜欢……”

谁知何国平听了以后笑起来，“你还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笑完了他又有些恨恨的，“就知道何雳这小子不成器，等他追到人，黄花菜都凉了八百回了！还得老子帮他一把……”

“您说什么……？”许倾有些懵。

“没什么。”何国平喝了两口茶，故作沉稳，“老二媳妇，你先在这住两天吧，等何雳回来，商量商量结婚的事。”

……

得知许倾要住在家里，兜兜高兴的都蹦起来了，从晚饭的时候就赖着她不撒手，说手疼，叫她喂自己吃饭。

许倾哪里舍得拒绝孩子的要求，一口一口给喂了，看着孩子兴高采烈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何国平看着兜兜对许倾万分依赖的样子，心里感慨道，到底是亲娘，孩子虽不知真相，却也知道谁是真正疼自己的人。

确实是不一样的。

晚饭后兜兜拉着许倾去花园玩，两个人蹲在水池边，借着灯光看里头养的十几条金鱼，天南海北说了好一阵的话。

说着说着兜兜就钻进许倾怀里，小手搂着她的脖子，“许阿姨，我喜欢你！”

许倾叫孩子抱了满怀，心里又柔软又感动，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也很喜欢兜兜，非常非常喜欢。”

兜兜贴着她的脸，圆圆的眼睛里像有满天星光闪烁，“你做我的妈妈行不行？”

“行。”许倾含泪答道，“我会永远保护兜兜，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兜兜试探的，很轻的叫了她一声，“……妈妈？”

许倾泪如雨下，用力抱紧了他，“妈妈在呢。”

为这一声“妈妈”，她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里幻想着，终于在今夜听到了。

轻轻的两个字，为何这样叫人欢喜难过？

她和她小小的孩子，再也不要分开了。

……

晚上九点，首京汀兰别院。

肖舒灵被何家的人“送”了回来，连带着她在何家的所有物品都一个不落搬进了汀兰别院。

何国平叫秘书传了话，说以后肖舒灵再不必登何家的门，何家跟肖家永无结亲的可能。

何家的人走后，肖梦蝶先前维持的风度礼仪尽数溃散，狠狠扇了肖舒灵一巴掌，“早就教你做事要张弛有度，掌握好节奏！连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还能成什么事？！”

肖舒灵脸上被许倾打的掌印还未消退，又生生挨了肖梦蝶一下，眼神逐渐怨毒起来，“妈，你为什么非要在何家这棵树上吊死？！除了何家还有陈家文家，一样都位高权重！一样都能当国家首席啊！”

肖梦蝶眼神变得漆黑疯狂，“你懂什么？！何家，跟陈家文家，都不一样！”

肖舒灵把桌上的插花拿起来，摔了个粉碎，“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你知道三十多年前，何观源那个老头子，为什么要收养我么？”肖梦蝶幽幽问道。

“你是何老太爷战友的女儿……”

“才不是！”肖梦蝶尖声说道，“是他当年想做首席，有个高人指点他认一个女儿来养，才在父亲去世后收养了我！我那么喜欢国平，他却不肯叫我嫁给他！竟然找了个村妇做儿媳妇，我恨的要死，却只能嫁到海东！”

肖舒灵瞳孔紧缩，“你喜欢舅舅？！”

肖梦蝶恍若未闻，只抚摸着她的脸，“我的女儿，你是最像我的……你一定要嫁进何家……”

“我为什么非要嫁进何家？！”

肖梦蝶笑了，如烟云般飘渺，又带着奇异的笃定，“因为何国平，一定能当上首席。”

肖舒灵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

“也许是天意如此，收养我以后，何观源没有如愿以偿，反而不得上头重用，一直心结难解。”肖梦蝶的笑容变得神秘微妙。

“后来有一天，一个怪人到何家，说要画一幅画送给何观源，夏天贴在屋里，即便开着门也不进蚊虫。何观源并不信他，要把他赶出去，但是国平最爱书画，便给了这人十块钱，叫他画一张看看，谁知……”

“这个人收了钱，只在纸上胡乱涂了两笔，疯了一样笑个不停，一转眼就跑了。”

“这画……有用么？”肖舒灵迟疑问道。

“当然没用，”肖梦蝶深深的看着她，“可是你知道么，前两任首席年轻的时候都碰见过这个怪人，都花钱买过他的画！”

肖舒灵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