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浮屠劫 > 第9章 因缘(新)

第9章 因缘(新)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朝露抬首,目光顺着一缕垂坠的经幡落在那张冷冽的脸上。

视线中,洛襄英挺的轮廓下,一双沉静的眼无言地凝望着她。

他向来如此,想要扶她却也从不逾矩,必要借助器物,隔开二人。

前世,她一直厌恨极了这施舍般悲悯的目光。

他的悲悯,像是一面透亮的镜子,照出她的狼狈,她的无耻,她的不堪。

所以最后一夜,她正是利用了他的悲悯,狠狠骗了他一回,将神明拉下神坛,与她一同堕落,沉沦欲海。

可她因此番恶行,往后余生忆及他的眼,如受千刀万剐。

今生,她仍是要一步步利用他。

先以乌兹王位试探,见他不允,再以腿伤示弱,与他纠缠。其中每一步都是她设计好的套路陷阱,要引他悲悯,引他怜惜,心甘情愿地救她。

她如此恶劣,终究还是那个不择手段的恶人。

朝露眸光下垂,落在经幡上的那双手。骨节上有薄薄的一层茧,是日夜手持念珠诵经所留下的痕迹。

她想到昨夜,他因她杀人还为她诵经消了业障。

朝露心中酸涩,赌气不接过他递上的经幡,她扭过头去不看他,死死抿着唇道:

“我才不要你可怜我。”

她转过身,扶着佛龛想要自己站起来。跌坐已久的腿脚甚是无力,竟生了麻意,她一个趔趄,往前跌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稳稳接住,温热的怀抱近在眼前,淡淡的旃檀香息刹那间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闻到他熟悉的气息,朝露忽而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襄哥哥,他们都欺负我……欺负我没了父王,欺负我母亲无能,欺负我三哥不在……”

分明是锦绣堆里长大的金枝玉叶,记忆中乌兹耀眼的皎皎明珠,一朝被迫面对家破人亡,还为此成了伤残之躯。

洛襄默默听着,没有作声,待她站稳,登时松开了手。

却被她拽住了臂弯。

几息后,只觉衣上濡湿一片。

一刻前还如此骄纵蛮横的少女,此时在他怀中泪如雨下,像是一片无依无靠的落叶,凋零风中,落入他怀。

洛襄轻叹一口气,用极轻的,几近不可闻的声音道:

“别哭了。”

岂料他话音未落,她哭得却愈发厉害,大滴大滴温湿的泪水汹涌而出,透过僧袍,渗入他的体肤。

洛襄抬手,想要轻拍她哭得一颤一颤的肩,手指刚伸出,便收拢起来,缓缓放下。

最后只郑重地道了一句:

“你父王于我,有养育之恩。今日你父兄不在,我暂代兄长之责。待此间事了,再将你交由你三哥。”

朝露擦去眼泪,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抽噎一声道:

“襄哥哥,你这是答应了吗?”

洛襄抽身离去,背对着她在案前盘腿坐下,道:

“攻城一事,还需从长计议,未必没有两全之法。当务之急,我会动用城外僧众帮你找到你三哥,送你出王庭。”

他拣起一小张黄麻纸,写下寥寥数语,将她写好的王庭布防图一并折起来封入函中,回身道:

“此乃我亲笔手书,盖有我的印信。今日我座下僧人会入王庭为你父王作超度法事,我等困于佛殿不得出,烦请你将此信交予他。”

朝露抬手接过,想要抽走信函之时他却未有放手。

她微微一怔,抬眸,对上他清冽的眼,像是一汪深潭,望不见一丝波纹。

听他一字字道:

“此计凶险,若有不慎,你求自保即可。切记。”

待她茫然点头应下,他才松开了信函,缓声道:

“去吧。”

朝露收好信函,捻着鬓边垂落的一绺辫子,绕在指尖打转,心思在另一件事上。

俄而,她眨了眨眼,又故技重施,身子一软,半身倒在佛龛上,颤声道:

“襄哥哥,我脚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入夜就疼得睡不着……在伤好之前,想要夜夜与哥哥同住,听哥哥诵经才能好……”

她还要与叔父装模作样勾引佛子,不得不用此计打个掩护,免得叔父疑心再起。

“这怎么行?”一旁的缘起骤然清醒过来,他“腾”地起身,愤愤道,“师兄,这绝对不行!”

洛襄淡淡看了一眼缘起,示意他过去,未言可或不可。

小沙弥缘领命走过去,听洛襄与他耳语几句。

之后,缘起“蹬蹬”地跑过来,瘪着嘴扶起她往外走去,一面还十分不满地小声念叨道:

“我师兄又不是医官,你跟着他伤也好不了的。”

朝露不说话,在心里回一句“要你管。”

二人来到殿外庑廊,缘起看四下无人,便将一个瓷瓶塞到朝露手里,道:

“喏,你记得擦伤药。”

她接过瓷瓶,望见上面细腻地镌刻着一道甚是特别的莲纹。她心下一动,问道:

“你师兄让你给我的?”

小沙弥拼命摇头否认道:

“是我自己要给你的。这伤药是我自己调的,里面有珍稀草药,什么擦伤烫伤都能治的。”

朝露打开瓷瓶,在腕上试了试药。

确有一股奇异的清香,十分浓郁却不刺鼻,直往人鼻尖钻。

“咦,你有那么好心?”朝露用他说过的话反问他。

小沙弥用小粗指擦了擦鼻头,抿唇道:

“女施主,我今日觉得你比我还可怜。我虽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是有师尊和师兄,他们最多斥我诵经不专,从来没有人会这般欺负我。”

朝露轻嗤一声,故作要伸手打他道:

“切,小屁孩,连你也来可怜我。”

“哎,你,我……”小沙弥倒是没躲,在一旁绞着双手,吞吞吐吐道,“我,我给你送了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朝露睨了他一眼,道:

“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说吧,什么事?”

“昨夜师兄犯病的事,你不可告诉任何人。”小沙弥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和低下,神神秘秘地说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朝露若有所思,随即问道:

“这到底是何疾病,如此古怪?”

“每逢月圆之夜,黑暗里就会发病。师尊说是什么心魔深种,前世因缘,今生证劫……我也不懂。”小沙弥摊了摊手,道,“总之,你需得守口如瓶。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把师兄当成怪物。这样,他就做不成佛子了,他本来再过两年就要受封了。”

她忆及昨夜,白日里光风霁月的佛子,在灯烛全灭之后竟有如恶鬼罗刹。谁能想到,佛子竟有这等隐疾,无怪乎要保密。

“襄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不会说出去的。”她点头道。

“不行,你发誓。”缘起一张娃娃脸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朝露觉得好笑,还是指天为誓道:

“我洛朝露愿为缘起小师傅守一辈子誓言,永不泄秘,否则天打雷劈。”

缘起听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朝露沉吟良久,慢慢回忆起前世一些有关佛子洛襄的传闻。

乌兹身世成谜的九王子殿下,襁褓之中就被送出大梁,千里迢迢来到乌兹寻找父王。

虽被封为王子,洛襄自幼先是养在佛寺里,后来出了乌兹求法,扬名西域。

他的母亲是大梁女子,据说曾与父王有过一段情。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洛襄与父王的长相,毫无一点相似。叔父褫夺他的王子之名,就是称他不是父王的亲子,为父王厌弃,才被逐出乌兹。

更诡异离奇的是,据说一路护送洛襄来到乌兹的一众奴仆侍卫,离奇地一个个接连死于非命。

他的身世是一大谜题,恐怕除了父王,再无人知晓。

……

朝露穿过半个乌兹王庭,行至西南角一座偏僻的小宫殿。

四方高耸入云的白塔中间,浑圆的雕花藻井之下,她的父王停灵在此。

守门的侍卫见她前来,默默避退一旁。

朝露缓缓步入殿内,只见中央放置一座金漆雕壁的棺椁,其上四面绘有极乐往生之佛经变画。一排错落有致的香烛在棺前熊熊燃烧。

她记得前世跪倒在香烛哭得肝肠寸断,被蜡炬流下的灰灼到了手背都浑然不觉。彼时,她也不知哭得究竟是父王,还是自己往后的命运。

今日,她无暇自怨自艾。

在殿内巡视一周,果然如洛襄所言,有僧侣在此做法事。

两侧各跪着三俩僧人,正在诵经。中有一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僧,体态清癯,面有长须,绕着棺椁走了一圈又一圈,干枯的手臂中挥舞着火杖,时不时拂过棺椁上方,口中念念有词。

朝露也跪坐下来,左右一望见无人注意,趁老僧经过她前方之时,伸手拽了拽他的僧袍。

那老僧转身,明火在二人面前一晃,朝露趁机将那封信函塞入他垂下的袖口。

僧人似是心领神会,袍袖一卷,将信函收入袖中,其后还绕着她转悠了一圈。

见他久久未有离去,朝露心中犯疑,坐立不安,片刻后却见他已转身,紧接着火光一闪而过,他手中的火杖失手掉落在地。

老僧人痛嘶一声,手背被飘飞的火星子所灼伤。

“师父,师父!”一旁的僧侣纷纷起身将二人围起来,帮老僧查看伤口。

那老僧捂着手上的伤,朝她望过去,低声问道:

“女施主可有伤药,能否借贫僧一用?”

朝露一愣,想起缘起赠给她的伤药,犹疑须臾,便递给了老僧。

老僧见到瓷瓶,眼前一亮,接过后连连称谢,被众僧搀扶着坐去一边。之后,僧人们做完法事,便由侍卫领着出宫去。

朝露算了算时辰,遥望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轻舒一口气。她最后伏跪于地,向棺椁磕了三个头,便起身离去。

她回去的路上一颗心惴惴不安,总觉送信一事,太过轻易。要说哪里怪异,左思右想却毫无头绪。

日影偏西,天色渐晚。夜幕阴云密布,似是将有暴雨。

朝露回到佛殿之时,几个武僧虽仍旧怒目凶恶瞪着她,却也未再拦她。

她推门而入,只见殿前空无一人,唯见洛襄跏趺坐于蒲团上,背影英挺如松。

听到她的脚步声,洛襄缓缓睁开眼。

朝露将今日所见所闻如实告之,可他却始终未有再问她信函一事,而是从怀中掏出另一个更为精巧的红釉瓷瓶,递至她面前:

“此药于你伤病有效。”

朝露将小小瓷瓶握于手心,拇指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听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又道:

“身体发肤,虽受之父母,但终究是为你自己所有。你不应为任何人而舞,更不该为此自伤。”

朝露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张了张口,问道:

“襄哥哥,我杀人作孽,你何必对我这般好?”

他复又闭上了眼,许久,才低声道了一句:

“许是前世有缘。”

不过一语轻描淡写,朝露却怔在那里多时。

忆及前尘种种,一时百念交集,她忽而又轻笑一声。

因为,前世初见,他亦是这般说的。

她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哪怕相隔数年,历经生死,她仍记得他当时那一番惊世骇俗之言话,有如烙刻,挥之不去。

殿内雨声淅淅沥沥,恍若回到了前世那个雨夜。

少年佛子面容清俊,温润的声线与动人心弦的落雨声融在一处,淙淙铮铮。

“女施主,我与你有十世姻缘。”

当时,她只道他在拖延时间,弱若无骨的身子依在他身上,笑问道:

“哦?是哪十世?”

“第一世,你是一只被饿狼追逐的狐狸,我是路过的人,为求饿狼放你一条生路,割肉饲狼,血尽而亡。”

“第二世,你是偷香烛的小贼,我是寺里小僧,一回回纵容于你,最后被主持逐出门墙。”

“第三世,你是舞姬,我是赶考的书生,倾尽所有为你赎身,你却嫁予他人。”

“第四世,你是暴君,我是直臣,为你的江山死谏,撞柱而亡……”

她津津有味地听完这所谓十世姻缘,只道是他哄她临时编造的故事,最后用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调笑他道:

“法师每一世都为渡我而死,可这么多世,却未有一世做成夫妻,今生可否如愿?”

……

大门外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盖过了她的回忆,思绪戛然而止。

雨水滩中“啪啪”作响,分明夹杂着兵刃相碰之声,甚是明晰。

朝露回身,见佛殿数扇大门被轰然破开,数十甲兵锃锃入内,瓢泼大雨随之涌了进来。

“你们……”朝露斥责声还未出口,却见一旁洛襄已无声起身,挡在她面前。

身姿清俊挺拔,玉白色的袍袖被风吹起,湿了一角。

“襄哥哥?”她惊恐间抓住了他飞扬的袍角。

“别怕。”他微微侧身向着她,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润如水,轻声道,“记得我与你说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十世姻缘每一世都有点说头,之后呼声高的一世可以写进番外~

另外朝露的计谋日常也可参考。当你要提一个有些无理的要求时,可以先提一个更为无理的要求,自然被拒绝了,对面会稍有愧疚,没准会答应你本来要提的那个要求。

当然,对面得像男主那么好哈哈哈哈。

推一下朋友的文《渣了竹马后他称帝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