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豆最近正在学习科三，工作与学车并存，忙的不可开交，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萎靡，是开着会都能睡着的程度。

林申驰气的啪啪直拍桌子，仍然没把她叫醒，还是温俞在下面踢了她一脚，姜豆才瞬间惊醒，“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你这是走神吗？”林申驰冷笑，“你不知道你打呼噜了吗？”

姜豆啊了声，下意识看了看温俞，后者对她摇头，她放下心来，“我真的没睡啊老板，我只是有点累，走神了。”

嘴比死鸭子还硬。

林申驰点头，也不跟她废话了，“行，下次再走神，直接去领罚款单。”

姜豆挺了挺胸脯，“不会的老板，放心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姜豆强撑到下班，回了家草草一洗漱，连饭都不吃了，倒头就睡。

晚饭的时候温俞叫了她两次，没叫起来。

姜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睁眼望黑黢黢的天花板，茫然过后，耳朵分辨出客厅静悄悄的，温俞已经睡着了，打开手机看了看，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她爬起来喝水，走到客厅觉得异常明亮，随意瞟了一眼，看到阳台处有火，卷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喔，放鞭炮啊。

姜收回视线，给自己倒了杯水，忽然反应过来了，定睛一看，火光已经从阳台蔓延进来，瞬间点燃了窗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扩散，浓烟滚滚，温俞养在阳台的绿萝被火苗舔舐干净。

着火了！

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很快反应过来，开始狂踹温俞的房门。

“起来起来起来！走水了！”

温俞被震天的踹门声生生吓醒，开门时人还是懵的，“啊，哪里泡水了？”

“不是泡水！是走水！”

温俞鼻子里已经能闻到焦糊味，往客厅一看，火光已经席卷大半个客厅，电视机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她大骂，“你他妈整什么文艺啊，直接说着火了不好吗？”

“别叨叨了！”姜豆急的上蹿下跳，“快跑啊，赶紧的！”

温俞拽着她就跑，一开门被楼道里的浓烟呛得咳嗽，整个楼道被浓烟覆盖，根本看不见脚下，矮下身子用衣服捂住口鼻，发现根本没有用，这才想起来要用浸湿的布料。

两个人咳的惊天动地，温俞手再一摸，身边的已经没人了，她边咳边扭头，发现姜豆已经跑了回去，正在拿水壶，被烫的吱哇乱叫。

玻璃水壶被热气灼烤的生烫，她忍着疼，拽开盖子泼向温俞。

温俞尖叫，“啊！好凉！”

姜豆把剩下的水泼向自己，用浸湿的睡裙捂着口鼻，和温俞冲向楼下。

楼道里非常嘈杂，有人哭泣有人尖叫，两个人低着头猛冲，直到跑到三楼，看到两个不大的小孩站在家门口，张着嘴嗷嗷哭，声音都变了调。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一人抱起一个冲出来，外面警笛声震天，消防车围了一层又一层，见有人出来，连忙把她们扶到安全地带。

刚一接触到清凉的空气，姜豆瞬间瘫倒，累的气喘吁吁，拖鞋都跑丢了，脚底板被硬物硌的生疼，一身的黑灰。

转头一看温俞也是同样的状况，灰头土脸，脏的像是刚从锅灰打滚出来。

两个人相互看着，噗嗤笑出来，温俞手子指，用嘶哑的声音道：“你看看你，头发都燎了一块，你自己没闻到吗？”

姜豆顺着她指的方向，摸到一手的头发灰，大惊失色，连忙满头去摸，碰到手心被烫的泡，疼的龇牙咧嘴。

温俞发出嘎嘎嘎的笑声，像个老巫婆。

姜豆指了指她的睡裙，温俞低头一看，裙摆被撩到了胸前用来捂口鼻，自己穿着紫色三角裤正大喇喇的躺在地上，大骂了声，缩起双腿蜷在一起。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会儿，姜豆就说：“咱们怎么这么倒霉啊，要不然我醒过来喝水，今儿估计就交代在里边了，怎么办啊？什么东西都烧没了。”

“也不算倒霉吧，最起码平安无事都跑出来了。”温俞想了想，“应该是楼上失火烧到我们家的，我看就我们家烧的最厉害，咱们也是受害者，应该能拿到赔偿吧？”

“我手机都没带。”

“我也是。”

“啊，冰箱里还有没来得及吃完的鸭货。”

“我刚买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呢。”

姜豆苦着一张脸，“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温俞回答：“还是有好消息的，最起码你明天不用早起学车，而我也不用上班。”

姜豆不想说话了，躺平了，甚至都不想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该在哪过夜。

咸鱼躺了一会儿，她爬起来看到火势已经被基本扑灭了，周围一群灰头土脸的人，依稀能看出来是平日的邻居，她还看到楼下老太太的狗，毛被燎焦了，正哀怨的趴在地上，任由主人往身上泼水。

她噗嗤笑出来，然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疾步朝这边的人群又来，抬手搓了搓眼睫毛上的灰，看清楚那是一脸焦急的孟淮，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蹲下身，扭头问旁边的温俞，“我这样看起来好不好啊？”

温俞斜眼睨她，中肯的评价，“牙挺白的。”

姜豆啊了声，伸手在自己脸上搓泥。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保持形象呢？”温俞嘁了声，一抬手，高声喊道：“酷哥，搁这呢！”

姜豆踹了她一脚，站起身还在思索如何打招呼，已经被人重重的抱在怀里。

她愣了下，能够感受到孟淮身上火热，心跳声强烈到快要溢出胸口，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她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太好了，太好了。”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我没啥事，和俞俞早就跑出来了。”姜豆扭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我身上脏。”

孟淮没撒手，倒是温俞在边上不冷不热的开口：“你吐人家身上的时候，可比这脏顿多了。”

姜豆一脚过去踹了个空。

孟淮罕见的情绪失控，很快恢复过来，上下打量姜豆有没有受伤，发现只是手被烫了个泡，非常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看向温俞，“你有受伤吗？”

“有。”温俞手捂胸口，一脸哀怨，“脆弱的心灵收到狗粮冲击，需要清醒一下。”

孟淮：“既然没受伤，你们两个不能一直呆在这，先去我家吧。”

温俞：“我不去，电灯泡的工作我做不来，我要等我爸爸接我回家，我要跟我妈妈睡。”

孟淮沉默的看着她，半晌之后，“电话给我。”

温俞磕磕绊绊的念了一串号码，孟淮输入，在拨过去的瞬间问：“你家是内蒙的吗？”

“不是啊。”温俞回答：“我四川人，家住在本地。”

电话一通被瞬间接起，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叽里呱啦骂了一大通，大体意思嫌三更半夜还打电话过来骚扰。

姜豆不解的看向温俞，“你妈接的吗？”

孟淮快速说了句不好意思，挂断电话，“号码错了。”

温俞沉默了下，再次说出一串号码，孟淮再次确认过是本地号码，才拨过去，很久后才被人接起，“谁呀？”

孟淮把手机递过去，温俞接起，叫了声爸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差点死了你晓得不？”

“我啷个晓得。”那边的声音有点不耐烦，“有啥子事你说，我睡觉呢。”

温俞开始嚎啕大哭，“我住的房子着火了，我是你亲生的吗，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我！”

“哎，莫哭莫哭，我现在接你回来，你等一哈。”

挂了电话，温俞抽抽噎噎，看的姜豆心里一阵难受。

她叹了口气，手被孟淮温热的掌心裹住，轻捏了捏，似乎是给她安慰。

环顾四周，大都是给了家人打电话来接，七七八八都被接走，剩下几个仍然在打电话。

她恍然想起小时候，自己还在读幼稚园，每天放学后，班里其他小朋友都被父母接走，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和老师待在教室，直到天黑，母亲才会来接她。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想起，可就在此时此刻回忆忽然浮现，她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心理，和现在是一样的。

她想起赵阿姨，想起院长，想起小楼前的那棵大树和一起长大的伙伴，以及已经面容模糊的母亲。

姜豆拽了拽孟淮的衣服，张嘴想说什么，眼泪率先掉了下来。

她想说的是，有家人真好啊。

可她又想起来，孟淮是同她一样的，没有家人了。

孟淮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人抱在怀里。

姜豆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头抵在他怀里，闷声闷气的哭。

孟淮轻声安慰她，“没事，有我呢，我在这，我就是你的家人。”

小时候的姜豆孱弱且胆小，一张脸上写满对陌生环境的惊惧，受了欺负，不懂得反抗，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掉眼泪。

可姜豆在福利院分明是个大大咧咧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是开心且自由的，为什么这样一个开朗的孩子，会在学校里变得如此胆小呢。

孟淮想了很久才明白，因为班上的同学都是家庭健全的，他们有父母有家人，从小到大不曾缺乏任何该有的亲情，他们甚至可以大声的问别人：你的父母呢？你没有家人吗？真的假的？你父母不要你了吗？

姜豆的自信开朗在声声质问中变得自卑敏感，她害怕所有福利院之外的地方，她想永远待在福利院。

孟淮正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打破黑暗，让阳光照进来，他蹲在她的面前，不厌其烦的对她说：“别害怕，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是啊，谁不想拥有健全的家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