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笑得灿烂的姑娘，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长夜里，巡逻的守卫在这只瞧见坐在石阶上的玉蝉。

守卫平常也在乾清宫值守，知晓玉蝉的身份，于是出声问道：“姑娘可看见了什么人？”

玉蝉摇头。

玉婉，或是自称玉婉的姑娘，应当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物，虽然说她的话里对她多有防备，无论是姓名还是描述的事件都隐去了细节。

但总的来说，并非歹人。

既然如此，那不妨就帮她一下，隐去行踪。

另一头，延庆殿里面容精致的妇人，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找到婉儿了吗？”

妇人焦急地问着。

身旁的男人轻声安慰着，说道：“在宫中不会出事的。”

不料却被妇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说道：“钟家的姑娘就是死在宫里的，你还说得这么轻松？”

男人被噎了一下，却还是很好脾气地地说道：“天子所在，不会有问题的。”

妇人翻了个白眼，正要再说。

下一刻，就见名为玉婉的女孩朝着他们走来。

延庆殿灯火通明，如若玉蝉在这里，就能看见玉婉的唇色发紫，脸色白到透明，最重要的是她与玉蝉像极了。

“婉儿去哪里了？”

面容精致的荣禄郡主收起想教训靖安侯的心，转头关心起宝贝的女儿。

“去外面走了走，碰到了人，就说了一会儿话，娘亲不要担心。”

孟玉婉温言安慰着母亲，在她身侧坐下。

荣禄郡主拿起一件大氅，披在她的身上，遥遥地望了一眼秦戈，又道：“婉儿，已经一年了，你想没想通？”

“他死了，天子又对你有意，这已经是顶顶好的姻缘了，何必再继续倔强？”

孟玉婉虚弱地笑了笑，说道：“他没死，我要救他。”

荣禄郡主还欲再说，却看见靖安侯给她使了个眼色，于是话到嘴边不得不变成了注意身体。

另一边，玉蝉吹够了冷风，正准备回到延庆殿。

然而正巧，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一身黑衣，容貌藏在面具之下，连发丝都被帽兜藏起，看起来像是怕极了被发现身份。

但玉蝉也算和他打过交道，心中并无畏惧，只是神色冰冷地问道：“我来参加年宴了，所以解药呢？”

她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但不料那人却很痛快地给了她一粒药丸，并含笑说道：“在下并无威胁姑娘之意，只是觉得，姑娘需要知道真相罢了。”

玉蝉将药丸服下，对这人的态度缓和了些，说道：“可我并未看到你说的人。”

“去延庆殿，你会见到她的。”

玉蝉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目光看向远处提着灯走来的巡逻守卫，心中一动。

然而那个人似乎很熟悉宫中的道路，还没等玉蝉主意想完，就拐入了一处拐角，直接从玉蝉面前消失了。

玉蝉只得收起了叫人抓住他的心思，回到延庆殿去，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很奇怪。

为什么这人这么痛快的给了她解药？

延庆殿里，宴会正酣，她抬眼望去，就见秦戈已经不在主座。

玉蝉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在延庆殿一侧瞧见了秦戈的身影，他身旁的是玉蝉见过几次的靖安侯。

玉蝉稍稍整理了一下裙摆，朝着秦戈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想是不是天子与靖安侯有要事相商？是不是靖安侯为天子的心腹，所以他们在说体己的话？是不是因为荣禄郡主与皇室关系匪浅，所以天子才特意前去？

玉蝉的脑海里转过来许多的思绪，但脚步终究在看到某个人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那个人在靖安侯与荣禄郡主身旁，看上去和她年纪相仿，却脸色苍白虚弱无力，但并非是疲倦病色，反而有盛极而衰即将凋亡的凄艳之美。

玉蝉的思绪一下子就僵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这张脸，还能露出那样的神色。

更未想过，天子还会露出那样的目光。

她走得更近了一点，就能听到秦戈在与他们说起从前，主要是那个女子在说，那声音熟悉极了，方才她们才交谈过。

而秦戈就那样笑着看她。

那笑容与平日不同，并非是假面，而是发自内心。

她看到，他笑着时，眼睛从未离开过那个女子片刻，像是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像是担心目光一移开她就会消失。

玉蝉知道，天子从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她忽然意识到，天子平日的关心和爱护，有多少是因为这张脸呢？

她想起黑衣人的话，但是却不愿意相信。

玉蝉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看着那女子用与自己相似的面貌，与天子亲密地交谈着。

酸涩的情绪自心间溢出，她知道，她不该嫉恨。

那女子身着华贵的衣饰，又与靖安侯和荣禄郡主关系匪浅，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兰阳县主。

她一个宫女如何和兰阳县主比呢？

可是，嫉妒与不甘还是让她死死地攥紧了掌心，自虐般地看着他们和谐的气氛，仿佛根本插不进第三个人。

而她就站在不远处，像是个拙劣的仿品，仿佛无关的过客。

她终于承受不住，抬步离开，不料却有人叫住了她。

“玉蝉，你怎么走得那么急？”绿绮出声提醒，“好多醉鬼，小心摔倒。”

玉蝉眨了眨眼睛，缓解掉眼眶的酸涩，而后低声问向绿绮，说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兰阳县主的名字叫什么？”

“知道啊，”绿绮不以为意地说着，目光在延庆殿巡视了一圈，“叫孟玉婉。”

“她来了吗？”绿绮奇怪地说道。

“来了。”

玉蝉指向秦戈所在的地方，却发现秦戈的身形正好挡住了孟玉婉，像是要为她隔绝所有恶意的打量一般。

“她竟然来了吗？”绿绮显得很是震惊。

玉蝉顿了片刻，指着自己问道：“我与那位兰阳县主长得像吗？”

烛火跃动，柔和的光晕照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容颜，像是三月春风里的桃花。

玉蝉其实有一副极好的容貌，只是可惜，与孟玉婉像极了，所以在一些人眼里，永远只会有她像孟玉婉这个概念。

绿绮的眸光微滞，在玉蝉的注视下，终于还是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