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上午，江永策马疾行至定远侯府，下了马便一路向着柳璨的院子跑去。到了门口后，江永一边拍门一边喊：“柳璨！给老子开门！快点！”

柳璨和顾昭都已经醒了，只是外头太冷，再加上陈氏也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去，两人索性窝在被子里讲情话，正说到尽兴时，被江永这一嗓子给吼住了。

柳璨当即就怒了：“娘的叫魂呢？！”

又轻轻抬起顾昭枕在自己胳膊上的头。扶顾昭坐起后，柳璨的声音柔和下来：“昭昭，你先穿衣服，我去外面看看。”

柳璨拿了衣服就走，边走边穿衣服。等到走出屋门时，柳璨穿好了里衣，草草将外衣套在身上，确定关好了屋门，这才阔步朝着院门走去，打开院门就是一阵吼：“你来做什么？想打架是吧？”

他好不容易和昭昭一起腻歪会儿，怎么总有人不知趣地来打搅？

江永没心思计较柳璨的话，他一进了院子就锁上了院门，然后惊魂未定地靠在门闩上喘着粗气：“柳璨你不知道，我被人给缠上了。你要是发现有人找我，千万说我不在啊。”

“怎么，惹了人命官司了？”柳璨双手环胸靠在墙上：“那我得赶紧叫人把你送衙门去，省得污了我定远侯府的清名。”

江永总算没那么喘了：“卫家那丫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天天来找我。我忍了好几天，直到今天，才终于跑了回来。”

江永离开定远侯府是在小年那天，因为不想打扰柳家阖家欢乐，江永一直忍到初三——今晨柳琼便带着王氏离开了——才匆忙跑了过来。“

柳璨闻言眉心一挑，“昭昭做的大氅呢？”

江永怎么没穿大氅就跑过来了？

“大氅当然是留在卫家了，那东西那么显眼，我怎么敢穿出来。”江永说着就要往屋里走——太累了，他要进去喝杯茶，好好地歇一歇。

却被柳璨拽住了胳膊：“昭昭还在呢，你先等等，我看昭昭好了没有。”

江永：“……”

这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起呢？合着柳璨脾气这么大，是因为他搅了柳璨的好事？

江永沉默片刻，道：“……就你这么个畜生劲儿，顾昭还活着真是天赋异禀。”

柳璨回以一脚，江永闪身躲开。

炉火熊熊燃烧，炭块噼啪作响，炉子上坐着黄铜水壶，黄铜水壶上温着白瓷小壶。黄铜水壶壶嘴中有白汽袅袅冒出，屋内温暖湿润。

因着江永身上衣衫单薄，柳璨从柜子里取了被子给他围在身上，还特意烫了点酒，让他驱寒暖身。

“吃饭了没有？”顾昭看着围着被子的江永从瑟瑟发抖到逐渐恢复过来：“怎么带了大氅也不穿？冻坏了怎么办？”

江永没回话，柳璨捡了颗栗子吃了，又用白瓷小盅倒了一杯黄酒慢慢啜饮：“大氅送给姑娘了呗。”

“别胡说，我是来的慌忙，忘了带，”江永咳一声，面上有些尴尬：“确实还没有吃东西。”

“我早就让人去温饭菜了，昭昭别担心，”柳璨满脸戏谑：“江永，江百户，那卫家姑娘怕是只母老虎吧？竟然吓得我们江百户凌晨起身，摸黑逃了大半天。”

冯嬷嬷已经送来了温好的饭菜——说是温，实际上就是过年置办的那些炸肉加了些水和几片白菜叶子，煮了一碗面。

顾昭心道这也太凑合了吧，柳璨则直接递给了江永：“先吃了饭再说。”

顾昭看着柳璨，眼神示意他：这会不会有些太随便了？

江永大口大口地扒着面，柳璨道：“放心吧，小时候，我们半夜饿了就是这么吃的，早就习惯了。”

顾昭放下心来，又从白瓷小壶里倒了杯茶出来晾着。

丹儿过来收了碗，江永面色尴尬地捧着茶。

“也就是说，卫家丫头非要来伺候你？”柳璨笑出了声：“老江，行啊你，再过几天你就不是雏——除夕夜也要孤身一人的人了。”

方才当着顾昭的面骂了句脏话，柳璨现在还有些心神不宁——

军营中三教九流都有，各种市侩言语、脏话糙话都不少，柳璨或多或少也知道点，只是没有在顾昭面前说过，怕污了顾昭的耳朵。

“别胡说，”江永皱眉：“那丫头就是做了坏事，怕我去卫叔那里告发。”

“谁愿意端茶倒水地伺候不相关的男子？”顾昭也笑：“阿璨之前，只有爹和轩轩才能让我下厨，旁人想都别想。既然卫姑娘都亲自下厨，为你洗手做羹汤了，我看她确实对你有点意思。”

江永横了顾昭一眼：“护国寺里，你不是给我们每个人都做了杏仁豆腐吗？那时候你就对柳璨有意思了？”

“我那时候是想请你们护送我和娘回家。要不是为了这事，你们根本吃不到我做的糕点。那之后，你们还吃过我做的糕点吗？”顾昭皱眉解释：“你不是说，卫姑娘日日都会为你做一份汤吗？”

江永沉着脸：“总之，先不要说这件事，我都快头疼死了。”

柳璨轻笑。

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还有女子的声音：“三公子，请开门，我来找个人。”

江永顿时就跳了起来，被子也滑落在地上，拽着柳璨胳膊：“老柳，别说我在这里。”

说着就要往屋子里面钻。

柳璨连忙拽住他，“行了，我们替你把她打发走，你别乱走动。”

被子还没叠呢，怎么好让江永乱走动？

话虽如此，前去打发卫珍的却不是柳璨，而是顾昭。

顾昭随手挽了一个慵妆髻，打开院门，有些疑惑地望着卫珍，笑道：“这位姑娘是……来此有何贵干？是来找我夫君柳璨的吗？”

“我是卫羽的女儿，想来这里找个人，”卫珍面上有些尴尬。这人头上只用一根簪子草草挽了一个髻，看着倒像是刚刚起身，还没有洗漱的样子。自己贸然前来，确实有些冒昧。

可想起江永，卫珍鼓起勇气：“请问，这里有没有来别的人？”

顾昭笑着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哪有人来这里啊，姑娘先进来坐坐吧，只是烦劳姑娘随我一同到厢房里坐坐。外子尚未起身，我让他起床来招待姑娘。”

听顾昭说柳璨还没有起身，卫珍顿时更尴尬了，忙摇头退了几步：“既然三公子还没有起身，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眼见卫珍的身影消失了，顾昭上了门闩，走了进去：“她走了。”

江永重重松了口气，柳璨则爱惜地迎向顾昭，握住顾昭的手：“外面待了那么久，冻坏了吧？快来烤烤火。”

顾昭笑道：“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哪里就能冻着了？”

柳璨自然不听，抱着顾昭坐回到炉火前：“无论如何，先烤一烤。”

顾昭有些害羞，偏过了头，江永嗤道：“哎，刚才让人出去的也是你，现在一副体贴样儿装给谁看呢？”

柳璨道：“我哪里装了？我心疼自己妻子，有什么可装的。当然了，你这种人压根儿不会懂。”

顾昭瞪了柳璨一眼，又看向江永，道：“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江永定了定神，沉吟片刻：“再说吧，反正再过几天就要去卫所了，那丫头总不能也跟去。”

顾昭自衣柜里又拿出件皮毛大氅来，递给江永：“这是灰兔皮做的大氅，阿璨还没有上身，你先对付着穿几天，别冻坏了。”

“他穿过也没事，”江永也不客气，接过大氅就披在了身上：“柳璨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嫁过来前，我也住在这院子里？那时候侯爷给我们做的衣裳也一模一样，有时候不小心就穿混了。”

“不在意就没关系，”顾昭笑：“现在，你也可以住在这院子里啊。”

江永看了顾昭一眼，不再言语。

当初柳彻将江永柳璨一块儿养在手下，各种待遇都不差分毫，只除了坚持要让江永随父姓。

……不对，江永柳璨的待遇也并不是完全相同。

倘若犯了错，柳璨责罚翻倍，江永大多数时候都能减半。

如是想着，江永眼中露出几分笑意。

“不了，我在这院子里住什么？”江永笑着抖了抖衣裳：“我先去二哥院子里看看，那可比这里住着舒服多了。”

定远侯府也是他的家啊。

眼见江永离开，柳璨收拾好了被褥，又抱着顾昭坐到了炉火前：“昭昭，我有一种感觉，江永对那位卫姑娘动心了。”

“你确定？”顾昭望着柳璨：“你怎么知道的？当初我对你动心都是知道你要和那个祝贵比武之后，怕你受伤才感觉出来的。”

“早知道我就多和人打几架了，”柳璨小声嘟囔，又正色道：“李俭多谋，江永善思。李俭习惯闷声干大事，做了坏事还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江永则会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周全，却不会显现出来，颇有些大智若愚的意思。如今江永因为那丫头慌的满天下乱跑，怎么看都是对那丫头有意思。”

“再说了，江永父亲和我爹、卫叔都是生死相交的兄弟，当时他们也有七八个人，如今只剩下了爹和卫叔两人。爹让江永去卫叔府上住，我一点也不奇怪；但毕竟亲疏有别，如今卫家丫头都这么明显地追求江永了，卫叔却没什么表示，你不觉得奇怪么？”

“要是江永对那丫头没意思，卫叔也不会放任自己女儿来咱家要人啊。”

顾昭正想问她用不用做些什么，柳璨又道：“算了算了，不想他们了。没有几天假了，这几天昭昭好好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