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一会儿，顾昭蹙眉看着柳璨：“你和卫珍有私仇吗？她怎么说了那么一句话？”

“我怎么会和她有私仇？我认识的女眷，两只手就数的过来。”柳璨笑望着顾昭：“今天第一次见昭昭生气。”

以往顾昭再生气，也会维持着表面上的礼仪，言行举止都滴水不漏。刚才顾昭却说“柳家虽然全是祸根，但说话还算是言而有信”，一看便是动了气。

顾昭白了他一眼：“你若是能自己骂回去，我就不会生气了。”

涉及到江永，柳璨大多时候会委屈自己，又怎么会骂回去？

“不过，卫珍怎么会说那句话？”顾昭百思不得其解：“卫叔和爹关系那么好，卫珍是卫叔的女儿，怎么会这么讨厌柳家？”

顾昭还记得，自己去军营看柳璨时，卫羽是和柳彻一起去看她的；顾昭也还记得，早些年江永受伤那次，若非卫羽拉了柳璨一把，柳璨受伤只会更重。

两家长辈关系这么好，卫珍怎么会这么敌视柳家？

“管她呢，”柳璨捏了捏顾昭的脸：“方才怎么松开了手？”

顾昭白了柳璨一眼，移开话题：“江永怎么那么呆？他没有长舌头？怎么都不会说话？”

“江永本来就闷，”柳璨拉着顾昭的手随意走动：“江叔没了后，江永性子就消沉了许多，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了。”

提及为柳彻而死的江永父亲，顾昭也没有方才那般理直气壮了：“万一他日后受了诬陷，他也闭口不言，任由旁人诬陷吗？”

柳璨笑叹一声：“哪有那种情况啊。”

顾昭又瞪了柳璨一眼：“你也是，有事全藏在自己心里，不肯告诉我。”

柳璨面上不仅没有尴尬，反而很是骄傲地点了点头：“但我想了什么，昭昭全都知道。就算我不说，那又能怎么样？”

就像方才，见江永与卫珍要遭，顾昭和他对视几眼，就和江永一起演了一出好戏。

顾昭哭笑不得：“算了，你先忙吧，我等一等卫珍。”

柳璨点头：“好，你记得早些回家，不用因为卫珍和江永的关系委屈自己。”

顾昭撇嘴，默默走开。

江永揽着卫珍的肩：“放心吧，今天我不会挨罚了。”

卫珍依旧红着眼看着江永。

江永又正色道：“以后，不准对侯爷不敬。我爹死后，侯爷待我犹如亲子。各色起居用度，我与阿璨一般无二。日后我就算要去下聘，聘礼也是侯爷为我备下的。侯爷待我，实在无可指摘。”

卫珍总算扯出了一抹笑：“那你什么时候去提亲？”

江永笑：“过段时间就去，不会让你等太久。”

卫珍点头：“你记着你说的话，不准食言。”

江永道：“这是自然。你快些回去吧，顾夫人应该还在等着你。”

卫珍伸出了双臂，江永抱了抱她，这才离去。

马车上，卫珍有些尴尬地望着顾昭：“三夫人，方才我说话有些难听，希望您能够原谅我。”

顾昭抬眼望她：“我一定要原谅卫四姑娘么？”

卫珍一愣，顾昭又道：“若是可以不原谅，那我不想原谅卫四姑娘。”

卫珍想了想，道：“顾夫人的意思是……”

卫珍话未说完，试图引顾昭回话。

顾昭道：“我对江永的好感，一半来源于我和他的交情，另一半完完全全来源于阿璨。既然卫四姑娘都说柳家全是祸害了，那应该也知道江永父亲救了侯爷一命这件事情吧？”

卫珍沉默了。

江永父亲因为柳璨父亲而死，而卫珍二姐也因为柳璨二哥而久久未嫁。方才江永又险些因为柳璨受罚，情急之下，卫珍那句话脱口而出。

顾昭轻叹：“阿璨跟我说过这件事，说是江永父亲主动挡在阿璨父亲面前。我嫁给了阿璨，不敢说阿璨没有承江永的恩，却也想让卫四姑娘明白，不是阿璨父亲将江永父亲拽到了面前挡箭。阿璨承了江永的情，但阿璨不欠江永人命。真的论起来，江永父亲、阿璨父亲还有卫姑娘的父亲，哪个没有为对方挡过箭，哪个没有为对方挡下几招杀招？真要刨根究底地论，谁受的恩情多些，论的清吗？”

“因为这件事，侯爷也好，阿璨也罢，对江永都多有愧疚。侯爷待阿璨和江永并非一视同仁，”察觉到卫珍震惊的目光，顾昭又道：“两人吃穿用度倒是一样，但阿璨比江永受的责罚重了许多。”

“阿璨十三岁那年，拉好友一起去凫水，李俭险些丢了性命。江永救下李俭，却丢了父亲留给他的匕首。为了找到这匕首，江永的脚受了伤，阿璨一路将江永背到了营地，之后侯爷接过江永，一脚踹在阿璨胸口，若非卫叔拉了阿璨一把，阿璨怕是会当场吐血。之后，侯爷命人打了阿璨一百杖。”

“阿璨爱醋，但江永要去贵府过年，阿璨二话不说，将我亲手做的貂皮大氅送给了江永。那大氅所用皮料很是珍贵，我手下也只有做一件的量。”

“今日姑娘说柳家全家都是祸害，阿璨也未曾生气，反而让我带姑娘回家，免去江永的责罚。”

“阿璨不欠江永什么。阿璨待江永好，是因为他把江永当成兄弟。”

卫珍看向顾昭的眼神渐渐多了几分嘲讽：“顾三夫人是想为柳璨开脱吗？”

“阿璨本就没错，又何来开脱之言？”顾昭冷笑：“我倒是想知道，江永是否也如姑娘这般，认为是定远侯府欠了他？”

“当然不是，”卫珍急忙反驳：“江永怎么会这么想？”

“江永不会这么想最好，我只希望，日后江永也不会因为姑娘，有这样的想法。”顾昭吸了口气：“阿璨与江永交好，我不想让阿璨难做，因此，无论今日姑娘说了多么过分的话，我都会当作没有听到。倘若江永真的认为定远侯府欠他，那阿璨自然会还他；但我不希望，阿璨和江永亲如兄弟，却因为一些其他的缘故反目成仇。”

“还请姑娘，怜惜些江永。”

卫珍一时沉默不语，许久后，冷声道：“我倒是第一次见顾三夫人这般心肠冷硬之人。江永因为定远侯府的人没了父亲，顾三夫人却满心满眼只有柳璨。”

顾昭垂眼：“亲疏有别。倘若我怜惜江永胜过阿璨，那我便不会嫁给阿璨，反而会嫁给江永了。”

卫珍被顾昭这样理直气壮的一句话给惊到了，失语许久后，恨恨地骂了一句：“不知羞耻！”

顾昭只作未闻。

卫珍骂她就骂呗，她当没听见就好了；只要卫珍不去骂柳璨就好了。

柳璨在乎江永的感受，她可不在乎。

顾昭回到家后，先去找了大嫂。

赵氏见顾昭来，笑了：“昭昭不是去看阿璨了吗？怎么不回去歇着，反而来找我了？”

顾昭笑：“这次来找大嫂，我还真是有些事情要大嫂帮忙。”

随后，顾昭将赵氏拉到了一处僻静地，压低了声音，道：“大嫂，咱家和卫叔家里有什么私怨吗？”

赵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这丝不自在很快就被笑容覆盖：“昭昭听谁说了闲话？也不知哪个烂舌头的四处编排，看我不收拾他！”

顾昭笑：“那倒是我疑心了。既然大嫂问我，那我就告诉大嫂，是个四五十岁的婆子，我看不清她究竟多大岁数，只看着她身段很是圆润。我怕自己犯了忌讳，就来偷偷问问大嫂。”

“四五十岁，身段圆润，”赵氏眼睛里闪过亮光，又笑了：“嗨，婆子总是多口多舌的，昭昭别听她们的话。”

顾昭也笑：“听了大嫂的话，我就放心了，这就回去歇着了。”

等到了柳璨院子里，顾昭唤来了冯嬷嬷，低声耳语几句。

到了晚上，冯嬷嬷过来回话：“姑娘，我打听清楚了，听说是二公子和卫家姑娘曾经好过，后来陛下赐了婚，二公子娶了夫人，卫家二姑娘却至今不曾婚嫁。”

说完后，冯嬷嬷坐在桌前倒了杯茶，反倒是顾昭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冯嬷嬷，只是如此？你怎么打听的这么清楚啊？”

冯嬷嬷便放下茶杯笑：“我早跟这里的婆子混熟了，下午大夫人见了哪些婆子，我一一地去见了。她们挨了训斥，满心地吐苦水。我半哄半套，当然就套出话来了。”

“再说了，这又不是了不得的事情，妙龄男女们互生情愫，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夫人们一早就没有下令不准传出去。否则，那些婆子早就被散到别处去了。”

顾昭问赵氏时，觉出赵氏神情有异，索性诈了诈她——

婆婆陈氏如今也才五十出头，定远侯府大半的婆子都是四五十岁，又大多中年发福，身段圆润。

倘若真的有人清楚柳家与卫家的那桩过往，大嫂一定会让那婆子守口如瓶。之后，顾昭再让冯嬷嬷去问问，便能弄清楚其中的原委了。

得到冯嬷嬷肯定的回复后，顾昭重重松了口气。

柳璨重感情，视江永若骨肉兄弟。倘若江永真的与柳璨闹掰了，柳璨定然会大受打击。

眼见着江永喜欢卫珍，卫珍却对柳家颇有微词，顾昭真怕两家有什么大的矛盾，搞得柳璨与江永失和。

如今明白只是一桩没有结成的婚事，再加上柳彻和卫羽感情极好，顾昭便放下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纪念本文唯一一次女性失和——

主打一个女性相亲相爱，不搞配平文学，不搞雌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