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璨依旧笑望着顾昭：“前天。昭昭一早就跟我说了李叔要来这件事，爹也派了人护送李叔和轩轩过来，前天我收到了消息，就一直留心着他们的行踪。”
正说这话，李叔也推门进来了，顾昭扔开顾轩就跑到了李叔面前。由于顾昭跑的太急，脚下被绊了一下，直直地朝着李叔跌了过去。
李叔伸手握住顾昭的胳膊将她扶好。认真地将顾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后，李叔这才笑了：“姑娘瞧着倒是没有瘦。”
顾昭猛然来到边关，一路自是车马劳顿，水土不服。如今顾昭倒没有瘦弱下去，看来柳璨待她不错，起码顾昭没有因为思念家人而茶不思饭不想。
顾昭也扶着李叔的胳膊上下打量，看完之后就落下了眼泪：“李叔瘦了，还黑了好多。”
“丹儿刚刚给我添了孙子，我整日里抱着他，当然就累瘦了，”李叔笑呵呵地开着玩笑：“姑娘再这么拉着我不撒手，姑爷就要不高兴了。”
“李叔这是哪里的话？”听到自己后，柳璨当即开口回话：“李叔担心昭昭，昭昭也挂念着李叔。我见昭昭高兴，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李叔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顾昭的手，柳璨上前几步，做了个请的姿势：“李叔请坐。”
李叔朝着柳璨的手势望去，发现柳璨将主位留给了自己，便没有过去，而是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姑爷也请。”
柳璨又走到李叔身边，执意要请李叔去主位：“李叔请坐主位。”
李叔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姑爷开玩笑了。往大了说，姑爷是一城长官，身上带着官印，而我是个白身；往小了说，姑爷是姑娘的丈夫，是主子，而我是个老奴。”
“姑爷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主位，还是请姑爷坐。”
柳璨面上的笑更加谦卑：“咱们这是私下吃饭，不讲究那些身份地位的虚名。李叔远道而来，又是昭昭的长辈，当然也是我的长辈，自然应当上座。再者说了，日后李叔待在此处，我还要请李叔多多照拂，还请李叔莫要推辞。”
江永也跟着应和：“是啊，李叔你就坐在这里吧。您要是不坐，柳哥肯定不准开饭。我们饿着事小，若是饿到了昭昭和轩轩，这问题可就大了。”
李俭也笑着开口：“早听说嫂子和李叔感情好，您要是坐在柳哥下首，嫂子心里也不舒服，柳哥自然也不舒服啊。”
王斌直接跑到主位后拉开了椅子：“李叔您只管坐。您要是再不坐啊，枣子都要给轩轩偷吃完了。”
李叔对着几人看了一圈，见顾昭习以为常，这才笑着走到了主位前：“既然姑爷和几位千户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敢推辞。既如此，老奴斗胆，便坐了这主位。”
“哎哟喂，李叔您还是叫我小王吧，您这一口一个千户的，嫂子万一不开心了，我可就惨了。”王斌说着将李叔摁在了座位上，柳璨他们这才一一落座。
顾轩则和柳峻凑在一块儿，俩人吃枣子吃的不亦乐乎，说他找了好多能工巧匠，好不容易才做出了两把小型弩箭。还说要把其中一把送给柳峻当作礼物。
顾轩赶了好几天的路，正是又渴又累的时候，方才王斌说他偷吃枣子，他也不在乎，只是不住地吃。这会儿缓过来了，才看着顾昭问：“姐，这是什么枣子啊，吃着挺好吃的。”
想起昔日与柳璨一同分食的那颗枣子，顾昭不自在地别过了脸，没有回答。
柳璨则握住了顾昭的手，笑着回答：“灵武的枣子，尝着确实不错。喜欢就多吃点，灵武离咱们这里不远，枣子多的是。”
江永王斌他们都知道这盘灵武枣子的故事，当即面上都染了笑，王斌更是笑出了声。
柳璨当即给了他一记眼刀，王斌忙看着顾轩：“咳，轩轩啊，在这里还习惯吗？”
“还好，没有特别的水土不服。”顾轩暂时不再吃东西，笑着望向王斌江永：“师傅，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江永挑眉笑：“哟，知道孝敬师傅了啊。”
顾轩点头，脸上又现出几分孩子气来：“我特地给师傅带来了爱喝的酒，十年陈的，好不容易才带了过来。那酒可香醇了，爹不爱烈酒，都没忍住小酌了几杯。”
江永哭笑不得地望着顾轩，顾轩面带不解，看向了王斌：“王师傅，你们不高兴吗？”
王斌也是苦笑：“小子，柳哥下了禁酒令，谁敢喝酒，先拉出去重打一百杖。我们哪里敢喝酒啊。”
顾轩瞪大了眼，“不可能。李叔面前的那是什么？我都闻到酒味了，你们敢说那不是酒？”
“那确实是酒，”柳璨接过了话头：“李叔远道而来，自是需要水酒来接风洗尘。”
“也确实有禁酒令，江永王斌并不能喝酒，轩轩可以先将酒留下来。”
“不过禁酒令只针对军中之人，你和李叔不在军营，自然可以喝酒。”
“但我们却是不能饮酒。”说着柳璨对着李叔举起了茶杯：“边城事务繁忙，我唯恐误了军机，并不敢饮酒。我以茶代酒，敬李叔一杯，还请李叔见谅。”
李叔登时一惊，将面前的酒碗推到了一旁：“姑爷用心国事，老奴佩服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姑爷呢？姑爷莫要折煞了我。”
“只是姑爷和几位千户都不能饮酒，我也不好饮酒。这些酒，还是撤下去吧，我喝茶水就好。”
“李叔只管放心饮酒，即便醉了，冯嬷嬷她们也在，自能好好照顾李叔。”柳璨说着喝下了手中的茶水：“李叔远道而来，我不能亲自前去迎接，心下多有愧疚，先自罚饮水三杯，李叔随意。”
说着又喝了两杯茶水，李叔这才端起酒碗喝了几口。
李叔不傻，自是知道柳璨这般谦卑是看在顾昭的面子上。
这位姑爷，待他家姑娘还真是不错。
只是……
看着凑到了顾轩身边嘘寒问暖的顾昭，李叔无声轻笑。
他家姑娘身上的这股子孩子气，绝对是被娇养出来的。
见顾昭跑到了顾轩身边，柳璨无奈轻笑，下箸吃肉，一边吃一边问：“岳父岳母可还安好？赴任时，我人在大同，无法亲自向岳父岳母告别，心中多有惭愧；如今又让昭昭陪我来，心下更是过意不去。”
李叔笑着回话：“老爷夫人一切安好，日日都记挂着姑娘和姑爷。平日就算吃颗橘子，都会想起姑娘和姑爷。姑爷不必过意不去。”
实际上，顾清源和郑氏也确实记挂着顾昭和柳璨，记挂到吃果子都能想到两人。
只是这记挂的法子不同。
两人记挂顾昭，自然是因为心疼，看到什么果品都会想到女儿吃用不到，心里满是思念。
只是记挂柳璨，那便不是因为心疼，而是因为气这人把自己女儿拐到了苦寒的边关，直恨得素来温和风雅的顾清源都开口骂人，每天混蛋、畜生地骂个不停。
至于为什么只骂混蛋畜生……
当然是因为顾清源不怎么会骂人，搜肠刮肚也只能想出这几句骂人的话。
柳璨大抵也能猜出顾清源会记挂顾昭而讨厌自己，但毕竟是自己将人家的女儿拐来了边关受苦，别说骂了，就算人家打他，他也只能受着啊。
当下微微一笑，将这话题给带了回去：“房屋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只是轩轩的住所……”
说着柳璨抬头望向顾轩：“轩轩，你是自己住，还是和峻儿一起住？”
“啊？”顾轩含着一嘴的炙羊肉，抬头看向柳璨，闻言迅速将口中的肉吞了下去：“我和峻儿一起住。”
他还给峻儿带来了小型弩箭呢，晚上两人还有的是话要说。
说着又看向柳峻：“峻儿你不知道，我骑术突飞猛进，还把追电给带过来了，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一听到这话，柳峻当即控诉地望向他小叔：“小叔，我也要马，轩轩不会骑马都有追电这样的宝驹，为什么我没有？我姓柳，跟你一个柳，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啊。”
追电就是两年前柳璨送给顾轩的那匹枣红小马，也是一匹价值千金的宝驹。
柳峻想起来就觉得气。前年端午节时候，他知道这匹马就开始羡慕了。
当下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顾轩的反驳：“我早就会骑马了！这次我就是一路骑着追电来的！”
笑完了，柳璨望着柳峻：“行，过段时间，等互市换来的马儿来了，我准你自己挑一匹。”
柳峻面上的不愿控诉当即变成了笑：“哎，我就知道小叔对我最好了，我一定自己挑，不劳烦小叔操心。”
王斌没忍住调侃他一声：“柳哥待你这么好，那柳哥打你的板子肯定不疼吧？”
柳峻又苦了脸，咬牙道：“小叔打我是因为我犯了错。要是不疼，打我做什么，你说是吧，王叔？”
自己说的话被怼了回来，王斌也不恼，乐呵呵地吃肉：“可怜啊，峻儿以后还得犯多少次错啊。”
柳峻苦着脸不敢说话，顾轩偷偷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关切地问：“你真的挨板子了？”
听说挨板子可疼了，柳峻可比自己还小两岁呢，姐夫真舍得打他？
柳峻面色更苦，夹了一筷子炙羊肉放到顾轩碗中，恶狠狠地道：“吃你的肉！”
不过这么想想，他小叔可真是厉害啊，从小到大挨了那么多次打，硬生生没有喊过一声疼，叫过一句苦。
晚上，顾昭罕见地枕在了柳璨腿上，笑着问他：“你知道李叔和轩轩要来，故意瞒着我，只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是不是啊？”
柳璨的手摸着顾昭的脸：“是啊，昭昭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就猜出来了。”
顾昭一把拉开柳璨的手：“还刻意打破了禁酒令，让李叔喝酒了？”
自己不能喝酒，却眼睁睁地看着李叔喝酒，这滋味可不大好受。
“李叔不是军营中人，当然可以喝酒；我确实也想喝酒，不过只有一点。”柳璨邀功似的望着顾昭：“过几天，昭昭奖励奖励我。”
“要我怎么奖励你，”顾昭笑，“你想要什么？”
柳璨道：“过几天，镇守太监高公公要来，我得去招待他，可能有几天不能回家。不能陪昭昭的几天，还请昭昭莫要生气。”
顾昭笑了：“就这事啊，我不气。不过，这位高公公，是叫高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