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不解：“爹不是后天就要回来了吗？有什么好气的？”

顾昭径直朝着秋千架走去，坐到秋千架上后，头靠在左侧的绳索上，道：“是啊，前几天有人捎信，说爹爹后天就能到家，可谁能想到爹爹忽然传了信，说要准备礼物，停几天才能回家。亏我还天天去厨房准备爹爹爱吃的菜，白准备了。”

柳璨第一次见顾昭气呼呼的模样，觉得又新奇又好笑，便开口询问：“既然是准备礼物，昭昭有什么好生气的？难道没有你的份儿？”

顾昭笑了，“肯定有我们的份儿，但爹爹在别处停留，准备的礼物肯定是为了母亲。每次都是这样。”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忽然看着凑上前来的两人一马道：“你们在骑马吗？”

“是，”顾轩道：“师傅说要教我骑马。”

顾轩能骑赤骅，还是靠告诉柳璨消息换来的。柳璨什么时候说要教他骑马了？

但顾轩想着，他姐姐在，柳璨一定会给他姐姐面子，他刚好能狐假虎威，让柳璨好好教他骑马。

孰料顾昭双眼一亮：“我也能骑马吗？”

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看向柳璨。

“当然可以，”对于顾昭的请求，柳璨很少能说出“不”字，当下牵着赤骅往后退了几步，左手轻抚赤骅的左前腿，赤骅便曲起两条前腿，乖乖地跪了下去。

柳璨道：“愿为顾娘子效劳。”

顾昭顿时惊了，从秋千架上弹起，一溜烟儿跑到赤骅身边，“它、它怎么会下跪？”

赤骅已经站了起来，柳璨笑道：“有位厉害的驯马师傅，他会教马儿做出很多动作，这是其中一种。当年我降伏赤骅后，他眼见这马儿是匹好马，就帮我训了几天。”

见顾昭很是喜欢，柳璨又道：“还要赤骅跪么，昭昭？”

顾昭喜形于色，看着柳璨，道：“可以吗？”

柳璨便再一次轻抚赤骅的左前腿，赤骅便又跪了下去。

顾昭兴奋地语无伦次：“这马、马这么大的动物，还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赤骅再次站了起来，柳璨朝顾昭伸出了手，笑道：“赤骅最是温驯，也通人性，昭昭要骑一骑吗？”

顾昭红着脸点头。

柳璨便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左脚伸到马镫里，拽着缰绳上马——别慌，马镫连着马鞍，晃动纯属常事，别害怕，我扶着你。”

踩上马镫的时候，马镫一阵晃动，顾昭顿时慌了，左脚搁在马镫上，右脚却踩着地面，迟迟不敢上马。

但柳璨既然说了不会有事……顾昭便将手递了出去，试探着迈出了右腿。

顾轩目瞪口呆地看柳璨一手扶住顾昭的手，一手隔空环在顾昭后背，唯恐顾昭跌倒的模样。

又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昭上了马，柳璨就在赤骅身侧牵着它，赤骅走得慢而稳，顾昭稳稳当当地坐在马鞍上。

顾轩被柳璨这相差悬殊的区别对待给刺激到了，跑到柳璨身边，不服气地问：“师傅，为什么赤骅会下跪？”

顾昭脸又红了几分。

柳璨见顾昭羞涩欣喜，笑道：“赤骅也愿为美人折腰。”

一句话哄得顾昭以手掩唇，笑得停不下来。

什么叫赤骅“也”愿为美人折腰？

除了赤骅，还有谁愿意为顾昭折腰？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顾昭骑在赤骅身上，此时居高临下，偷偷扯了扯柳璨肩头的衣服，比着口型问：“真的吗？”

柳璨点头，也比着口型回道：“此心此志，此生不渝。”

顾昭颊飞红霞，别过脸去。

顾轩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听见了那句“赤骅也愿为美人折腰”，心说我信你才怪呢，你明明只会让赤骅给姐姐下跪，但见赤骅走得比人还要慢，不由酸溜溜地开口：“好好的一匹千里马，走的比牛还要慢，赤骅给姐姐骑，真是白糟蹋了。”

自古马车最为富贵人家青睐，可穷苦人家养不起马，往往用牛车代替。

牛虽然也能拉车，但行路速度就慢了许多。

柳璨道：“骑马不比乘马车，颠簸得很。既然只是在自家骑马玩，走得慢些，免去颠簸才是最要紧的。”

顾轩心说方才我骑马都快颠死了，也没见师傅您老人家有一丝一毫地可怜我，反而说骑马总要摔跤，您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孰料柳璨还一脸关切地问：“昭昭，这个速度可以么？颠不颠？要不要再慢些？”

顾昭笑着摇头，还给了顾轩一个挑衅的眼神。

顾轩闷闷地跟在赤骅身后，看着赤骅一身闪着光的结实皮肉羡慕不止。

真的好想骑赤骅啊。

“阿璨，轩轩可觊觎赤骅很久了。”

见弟弟情绪低落，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昭看向柳璨，小心翼翼地问：“待会儿，能不能让他也骑一骑？”

顾轩亮着一双眼看向顾昭，脸上的激动根本遮掩不住。

柳璨依旧牵着马慢慢走，眼睛却望向了顾昭：“第一次叫我阿璨，是为了轩轩？”

柳璨声音里有些醋意，面上却满是惊喜。

顾昭有些哭笑不得，拖长了声音道：“那柳师傅，能不能让轩轩也骑一骑赤骅？”

柳璨抬头望向顾昭，眼中满是不悦，顾昭当即改口：“叫柳师傅你不乐意，叫阿璨你也不开心，你究竟要我叫你什么啊？”

柳璨转身看向顾轩，正色道：“要是想骑马，就赶紧去找王斌，让他教你怎么策马。若是不想……”

话没说完，顾轩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师傅放心，我这就去找王护卫，您把赤骅给我留着就好了。”

见顾轩已经跑的没影了，柳璨朝着顾昭伸出手：“我抱你下来？”

柳璨故意支开顾轩，就是为了免除顾昭的尴尬——

顾昭一个闺阁女儿，根本不会骑马，上马时踩着马镫不住地晃，若要她再踩着马镫下马，对她来说，又是一种折磨。

顾昭红着脸，柳璨放轻了声音：“现在没有人。但停一会儿，我可就说不定了。”

顾昭便伸出了手。

柳璨拉了顾昭一把，下一刻便将顾昭打横抱起。

顾昭的头就在柳璨的胸膛前，面色不由得更红了。

柳璨并不急着将顾昭放下来，回答了方才的问题：“若是可以，我想你唤我夫君。”

话毕，柳璨却依旧抱着顾昭。

顾昭悄悄地依靠在柳璨胸膛中，小声道：“婚姻之事，当然是由父母做主。你若是想要……请了媒人来找我父母商议便是。和我说有什么用？”

柳璨低了头，凑到顾昭耳边，笑道：“昭昭若是同意，那我就去猎大雁了？”

顾昭脸更红了。

婚庆六礼：纳采、问名、纳吉、征纳、请期、亲迎。

纳采是婚庆六礼的第一礼，男方要遣媒妁前往女方家中提亲。

既是要去女方家中求婚，自然要带一些礼物。

不同人家贫富贵贱不同，所携带的纳采礼物也有所不同，但纳采礼物里最重要的，便是一双大雁。

然而大雁时有来回，寻常人家未必能够猎到大雁。久而久之，大雁也可用其余禽类替换，譬如鸭子。

但是，哪怕鸭子也得不到，男方家中也要带上一对禽类充当纳采之礼。

不过，纳采礼物虽然未必一定要带一对大雁，但大雁却沿循古礼，成了纳采礼的同义词。

顾昭脸红的更厉害了，小声道：“谁管你要去猎什么。”

柳璨见顾昭羞涩，心情顿时更好了：“我不仅要来送上一双大雁，还要送上胶、漆、合欢铃、蒲苇、卷柏——”

柳璨话没说完，顾昭就拽住了他的手：“别胡说。”

柳璨轻笑，胸腔不住地震动。

柳璨方才所说的，都是纳采时候要送的礼物。

顾昭既然害羞了，柳璨也就不再提这事，抱着顾昭走到秋千架前，将顾昭放到了秋千架上，神色恢复了正常：“听王斌说，你喜欢荡秋千，我推你。”

顾昭拽着秋千绳索笑：“你果然是派了王斌江永来刺探我的喜好。”

这话含羞带怯，虽是娇嗔，却并无埋怨。

柳璨轻轻地推着秋千：“早些知道，我好早些在家中为你添置下来。”

顾昭抿着嘴不言不语，柳璨道：“现在，我院子里便搭好了秋千。”

顾昭低下头笑，“这么早就搭好了？”

柳璨正要回话，远迎地看见王斌来了，便吞下喉头的话：“抓紧绳索，我推高些。”

顾昭便抓紧了绳索。

柳璨忽地又道：“便是抓不紧也没事。有我在，你绝不会摔出去。”

顾昭咬唇轻笑，心中庆幸柳璨在自己身后，看不见自己羞涩的表情。

王斌来到校场后，看到的就是柳璨提顾昭推秋千的这一幕。

王斌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凑近了顾轩，压低声音问：“柳哥一直这么好脾气地推秋千吗？我看着有点瘆得慌啊，柳哥揍我一顿都比这正常。”

顾轩看了一眼，道：“不是。”

王斌松了口气：“对啊，柳哥怎么可能对人这么好脾气？他十二岁就满军营追着人打了。”

顾轩道：“这是师傅第一次推秋千，之前他只牵着赤骅让姐姐骑来着。”

“我说也是，”王斌了然地点了点头，忽然瞪大眼睛看着顾轩：“你说什么？顾娘子骑赤骅了？”

王斌觉得自己耳朵和脑子肯定有一个坏掉了。

行伍之人爱护马匹，柳璨更是一个宁愿自己晚些洗澡、也要先给马儿梳洗的人。他那三匹马，别说旁人了，就连带大柳璨的亲大哥、定远侯世子柳瑄想骑，柳璨都不给面子，气得柳瑄破口大骂，说玄骓才是柳璨的亲大哥。

顾轩有点郁闷又有点得瑟：“姐骑赤骅的时候，师傅怕姐姐颠着，让赤骅走的比牛还慢。唉，有这个功夫，不如让我多骑一会儿。王哥，赶紧的，趁着师傅反悔前，我得多骑一会儿。”

王斌一把拽住顾轩的胳膊：“你说什么？柳哥让你骑赤骅？”

顾轩扒开王斌的胳膊转身就走，可惜力气小，没扒开，转身道：“是，姐姐亲自求的情。赶紧啊王哥，一会儿师傅反悔了怎么办？”

王斌看了看荡秋千荡的正开心的顾昭，拉下了脸：“你说，我要是现在认顾娘子做姐姐，柳哥会不会让我也骑一骑赤骅？”

顾轩惊得张大了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