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四个月有余。

好像还在昨天，文英奇不经意地提起：“夏老师……”便马上闭上嘴巴，戳人痛处不道德，文英奇告诫自己。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肖莎的痛处还愿意帮自己的忙。

她的假期彻底结束，大一上半学期最后几天才突然通知要补军训，越过枝叶的阳光又燥又热，文英奇在大太阳下猛补防晒霜。

等军训过完大半，中途放了两天的假期，她申请假期出宿舍两天回表姐家暂住。

按她的想法，她是想再去和夏邻学在聊聊，文英奇预感他可以教自己的还有很多。

可她不敢在肖莎面前提起这茬，肖莎和夏邻学彻底断联时有多难过她不是看不见。

对家族的忠诚和对前途的向往要把文英奇撕裂了，她希望分解技术快点儿投入使用，这样她就能分给肖莎一个，再分给夏邻学一个。

夏邻学的车停在她学校门口，引来不少侧目。

文英奇有虚荣心被满足的畅快，她把装着洗漱用品的背包扔进后座，自己也一屁股钻进后座。

夏邻学这张脸百看不厌，文英奇能明白为什么表姐会对他念念不忘，四个月过去了，提起他还是眼泪汪汪——像流泪猫猫头。

想到肖莎，文英奇又开始纠结，她觉着自己有点儿对不起她。

“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是准备单枪匹马旅行去。”

夏邻学无奈地说，她扔在后座的背包鼓鼓囊囊，他会猜里面装了她整个假期够用的各种必备物品。

“不行吗？”文英奇奇道：“我好不容易放回假肯定得出去玩儿啊。”

夏邻学险些脱口而出：“有人会担心你。”

他说的那个有人就是肖莎。

四个月里他再次借由文英奇提到她的名字已心无挂碍，肖莎的形象从他心里似已被彻底剔除，只剩短短的一个姓名还留有余威，不过也将随时间消散。

不再提她是为了避嫌。

不过这次我不去，夏老师你不是本地人吗？有没有好玩儿的地方，你快给我讲讲我记下来。”

她拿起手机点开备忘录就要记。

“我可就等着这次假期好好放纵一把啦！我姐去的要么商场要么博物馆，再不就是看书养花的，休闲生活忒不精彩，我自己找的那些以前也没去过，还怕踩雷。”

“你应该和你的同龄人多相处，”

夏邻学透过后视镜看着文英奇的眼睛，她的眼睛猛地一看有些像肖莎：“我的生活也不太精彩。”

刚成年少女能去的老少咸宜的地方一共就那几个，剩下的不适合她去。夏邻学自觉自己在城区住的太久，了解却太少。

他又不是佟锐，有段时间一头扎在清吧里玩物丧志，走南闯北哪儿都乱窜。

“不是吧，你别是一心就扑在工作上不问世事那种类型吧？”

夏邻学在她眼里的形象沾了点儿仙气，又名不食烟火。

“夏老师你没听说过吗？努力工作让我的老板过上想要的生活，你可别当这是毒鸡汤，你自己想要的呢？光工作不休息哪成啊，”

文英奇谆谆告诫，不一会儿又把自己劝服：“也是，做人不能什么都要。有工作，工作顺利也行，不像我姐……”

有人幸运有人恼，肖莎就是恼的那个，开业以来事故不断。

有大师，据其本人称是灵隐寺的得道高僧，开价3800替肖莎驱鬼招财：“女施主你印堂发黑恐有大灾，若不及时驱邪后果不堪设想。”

肖莎随即报了警。

灵隐寺的得道高僧由警方确认是持假证上岗的无业游民，专司坑蒙拐骗。

不过肖莎的倒霉是实打实的，开业两天内水管突然爆开。

经查证是水管压力过大导致，不止爆了她们店一个，连着那一片商户都叫水给淹成了水帘洞。

而后又有顾客说在这儿丢了狗，强烈要求肖莎拿出证据，证明她没有在监控盲区抱走她家的大金毛。

后经警察查证，金毛被前男友偷走。

不夸张的说，肖莎这几个月去警察局的次数远高于她前半生踏足警局的总数。

他假装没有听到肖莎的名字，问文英奇要去哪儿。

“回家吧，”文英奇哀叹道：“我回去查查明天哪个博物馆开门。”她已经能够稍微察觉出车内氛围不对，但仍然壮着胆子问。

“您和我表姐真吹啦？”

一个急刹车，文英奇被甩的头昏眼花，以为夏邻学蓄意报复，定睛一看才看见眼前斗大的红灯。

“我不希望我和你表姐的事影响到我和你的关系，”

夏邻学通情达理：“不过决定权在你，如果因为和我见面导致你和你表姐有隔阂，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表姐成了谁都可以用的代号，就是不提肖莎的名字。

“哪有什么隔阂啊，”

文英奇吞吞吐吐，肖莎根本不知道我还和你见面：“夏老师你要是不嫌弃我，你就和我拜个把子，咱以后就是没血缘的亲兄妹，我管你叫老师，你管我叫妹，夏老师你看怎么样？”

“那咱们是歃血为盟还是割肉起誓啊？”

“忒血腥了吧……”

文英奇收起笑容，她眼里夏邻学神神秘秘，他如果真信梁山好汉那套她可就血溅后车座了，拉倒吧还是：“要不我跟您讲讲我军训的事儿？”

为避免歃血割肉，文英奇将近几日攒下来的见闻一吐为快。

夏邻学平淡地笑着，不知道他是天生微笑唇还是被她逗笑了。

文英奇愈讲愈没底气，但她愈挫愈勇。

和肖莎截然不同，文英奇有股迷之自信，甭说笑话好笑不好笑，坚持讲完就是胜利。

*

夏邻学的车停留在肖莎小区后门一公里处，他停的忒远，文英奇也有自知之明地不问能不能再往前挪几米。

文英奇背着书包回家去，夏邻学的车还停在那里。

隔壁就是便利店，他下去买水，进门后门口购物盒里的蓝色购物袋看着很是眼熟。

牌匾上虽然写着超市，但体量也只能称得上便利店，狭小的空间里放置两排货架，客人隔着摆放稀疏货品的货架能够和其他客人面对面。

倒视镜里的眼睛像肖莎，这双眼睛更像肖莎，正是肖莎本人。

她手足无措的像是第一天见到夏邻学，手指上还戴着红绳制成的平安戒指，风干的“泪水”则在眼眶里打转。

这“泪水”不是有感而发，而是她手里开封的滴眼液而致，昨天一夜失眠为了餐厅的未来劳神劳心，两只眼睛干燥的不得了。

“这么巧？”肖莎先开口说话。

结账机器故障她排在他身后，故障时长长约两分钟，排队的一列人怨声载道，肖莎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和他打招呼。

到了结账服务台才发现自己熟人就在眼前这种事儿在狭小的便利店不太可能发生，两个人已不自觉的打了好几次照面。

“嗯。”夏邻学只回了这一句话，还是个感叹词。

肖莎自讨没趣，低着头满脸涨的通红，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难堪难过。

下次见了他，她肯定绕着走。

*

她还记得开业后的一周左右，她实在按捺不住去找夏邻学。

“找”即是指她在夏邻学曾和她“约会”的地方徘徊游荡，行尸走肉地默默寻找。

她不明白夏邻学不再理她的原因。她以为她的生活步入正轨。

可她与夏邻学的这段还未发育完全的“情”戛然而止的太快，急转直下到无论她有多迟钝都能感受到异常。

虽然早有预兆，但肖莎选择性的忽略了。

开业当天他没有来，开业的后几天一旦肖莎发他微信，夏邻学的回话彬彬有礼，他们之间又回到原点，但原点会是相互礼貌客气的回话吗？

夏邻学做的更绝，做到了和她相见对面不相识。

他对任何一个初识的人都是如此，他把她当作陌生人。

胡庆安也古里古怪，他总是用可怜的眼光看着她，有时说了一句两句重话也要后悔良久。

她今天买粥是要回仁和。

因为见到了夏邻学她又不知道该去哪儿了，最让她难过的是他们过去已经把话说的足够清楚。

*

许久前在春锦居前她终于等到了夏邻学。

坐在台阶上，还有人以为她是泊车的服务员，把钥匙扔到她手里。夏邻学抢过钥匙扔了回去，他的声音还是朗润如良夜：“你冷么？”

她的所有演练过的指责、盘问轰轰烈烈的倒在舌尖边缘。

她已好久没听过他的声音，夏邻学的关心对她而言不是必需品，但在她披着他的外套寒夜中心神不定时，他的关心就如同一股能够汇聚在她胸口的发热的暖流。

肖莎点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精光烁烁。

他开门见山，没带一点儿铺垫和转折：“你不必再找我了。”

她愕然地呆立，两句话的前后反差太大，她分不清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不再找了是什么意思？”肖莎开玩笑，咧开个令人不忍细看的笑容：“今天不必再找你明天再找么？”

“将来永远也不用找我了。”

永远代表海枯石烂，代表地久天长，夏邻学的意思很是清晰明白，他希望和她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