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途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更淡漠，并不算亮的微光打在他半张脸上，投下高挺鼻子的阴影。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莫名让人觉得后背发麻。

“我们刚来的，什么都没听到！不好意思！”唐景书赶紧说道，拉着颜寒磴磴磴下楼。

这天晚上，整栋教学楼没有一个人看见了月食。学生们在晚自习下课之后三五成群回到寝室，大家都在路上讨论，到底是谁传出了月食的谣言。

“要是让我知道谁害得我在整条走廊上挤破了头皮也没看到月食，我一定把他头打爆。”唐景书语速很快地说，和颜寒并肩走着。

颜寒没搭话，她还在想着黎途。

也许明天应该给他准备一份赔礼，不能让他们俩之间本就珍贵的同学关系也变差了。

她正想着，唐景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颜寒回过神，问道。

“卧槽……”唐景书扯了扯颜寒的手臂，“那是你那个朋友吧？是不是姓郑的那个女生？”

颜寒顺着唐景书看的方向望去，看见郑夕宁和赵空原站在寝室楼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不知道正在说什么，两人面上都带着害羞的笑。

“她跟赵空原在一起了？太牛逼了吧，赵空原海王的大名可是传到隔壁三中去了的，她胆子也太大了。”唐景书激动地说道，“你朋友是不是也想把他海回来？”

“不，她是真的喜欢他。”颜寒皱着眉，看路灯下的两人有说有笑，往他们俩的方向走，“夕宁。”

唐景书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谁喜欢谁，就被颜寒带着来到郑夕宁和赵空原面前。两人听见颜寒的声音，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

赵空原刚想抬手摸摸郑夕宁的头，看见颜寒过来便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郑夕宁笑着点点头，目送赵空原走远。颜寒板着张脸看着逐渐变得花痴的郑夕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怎么了？”郑夕宁回过神来。

“你眼睛怎么不干脆复制一双，长他身上？”颜寒说道，“回宿舍了。”

她拉着郑夕宁，三个人并排走着。

唐景书之前跟着颜寒和郑夕宁一起吃过饭，两人还算熟悉，是见面可以寒暄几句的关系。她此刻正处在被八卦包围的激动状态中，紧紧抓着颜寒的手臂，说不出话来。

郑夕宁看了唐景书一眼，开朗道：“景书，又见面啦。”

唐景书也笑着回应她。郑夕宁非常健谈，一路上讲了好多他们班上的趣事，把唐景书逗得咯咯笑。等到了女生宿舍楼楼下，因为郑夕宁的寝室在一楼，三人准备在楼梯口处分开。

“寒寒，你等一下。”郑夕宁叫住颜寒。唐景书很识相地松开颜寒，和两人告别之后，自己先上了楼。

“明天，赵空原可能要和我们一起吃饭了。”郑夕宁有些犹豫地说道，生怕颜寒不高兴，“你没问题吧？”

颜寒看出她的疑虑，柔声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今天晚上打你们俩岔，是觉得时间有点晚了。你们谈恋爱我不反对，凡事都要尝试一下嘛。”

郑夕宁听见这句话，表情放松下来。但颜寒觉得还是要提点她一下。

“但你们也太明目张胆了，根本不带遮的？景书今天都被你们俩的八卦震惊到了。”颜寒有些无奈地说道，“毕竟赵空原以前情史丰富，大家都知道。”

郑夕宁笑道，拉着颜寒的手臂撒娇：“知道啦，我会小心的，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及时止损！”

颜寒点点头，和郑夕宁告别后上楼回到自己的寝室。

第二天，颜寒和郑夕宁一起去二楼食堂吃午饭。她们刚打好菜找到位置坐下来，便远远瞧见赵空原端着盘子往她们这边走过来，身后跟着一手端盘一手插兜的黎途。

他的走路姿势其实很好认，颜寒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他。以前高一同班的时候，大家吃饭都是以班级为单位。每一次来食堂吃饭，颜寒总是会磨磨唧唧地，等黎途坐下来之后，再拉着郑夕宁坐在他和赵空原附近。

通常是在他们后面，这样颜寒就可以一面吃饭一面偷看他。在黎途后面，她总是特别有安全感。

因为这样，警觉的他就不会发现她在看他了，她也不用千方百计思考在移开眼神之后，该怎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赵空原向郑夕宁挥了挥手，小跑过来坐在郑夕宁对面。黎途慢悠悠地走过来，坐在颜寒对面。

黎途一坐下来，颜寒本来要夹进嘴里的一朵花菜直接掉到了饭碗里。

其余人没有注意到，颜寒赶紧装作无事，将花菜吃掉。黎途坐在她对面，一双冷白色的手上，青筋隐隐约约突起，手指修长且很有骨感美。那条黑色编织手链在她余光里特别扎眼，颜寒努力不去看他的手，低着头吃饭。

赵空原自从一坐下来就在和郑夕宁说话，可颜寒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很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的耳根开始蔓延上热意，像一只冰冷的玻璃杯慢慢注入了热水。颜寒觉得自己很可笑，甚至连咀嚼的动作都开始僵硬起来。

明明黎途什么也没干，可她就是很紧张，很不自在。

他们四个人之间好像有一层屏障，郑夕宁和赵空原那边正聊得热火朝天，而颜寒和黎途这边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颜寒夹起番茄炒蛋里的一块蛋块，手竟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蛋块掉落在她的汤碗里。汤汁飞溅，不仅溅到了颜寒的脸，也溅到了郑夕宁的手。

“喔！”郑夕宁叫出声来，转头想看看怎么回事，却看见颜寒慌得满脸通红，“你怎么了寒寒？脸怎么这么红？”

颜寒着急忙慌地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找纸巾，被郑夕宁这么一问，掩耳盗铃地说道：“我不热我不热。”

郑夕宁：“？”

赵空原：“？”

黎途：“？”

“我……好像没问你热不热吧？”郑夕宁迟疑道。

“啊？”颜寒一面擦着脸上的汤汁，一面看向饭桌上的其他人，发现大家都奇怪地盯着她。

“我、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因为黎途在这里，他又正在盯着她，颜寒一下子大脑宕机，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真的很热啊？”郑夕宁皱着眉，关心地问道，“衣服穿太多了？”

“没有没有，就是刚刚被这个汤吓到了。”颜寒胡诌道，“吃饭吧，吃饭吧。”

黎途微微皱着眉，看着颜寒又低下头去吃饭。他想到什么，往四周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张知特的身影。

重又转回来，看着颜寒垂睫吃饭的样子，黎途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姑娘刚刚一直很紧张的样子，是因为她很怕张知特，还替她看看张知特是不是在附近？

明明昨天还能放狠话的。

黎途扫了颜寒一眼，径自将盘子里的饭菜吃完。

接下来的每一顿饭，四个人都一起吃。颜寒本想问问黎途是否还在生她的气，但这些天几顿饭吃下来，黎途丝毫没有主动要和她搭话的意思，颜寒就没敢问出口。

周五下午上完课，放学时间，郑夕宁来五班找颜寒。

“之前说要请你和黎途吃饭，就今天去怎么样？”郑夕宁说。

颜寒应下来，和郑夕宁一起走出教学楼。她本想往校门口走，郑夕宁却拉着她去小卖部。

“赵空原和黎途在打球呢，等一会儿等他们打完，我们几个一起去吃火锅。”郑夕宁兴高采烈地说道，“林主席也在，一直听说他真人很帅，我们也去看看，怎么样？”

颜寒想着既然要去小卖部，不如直接买一瓶可乐给黎途当作赔礼。思绪飘飞，她嘴上仍然不饶人：“林主席再帅，能帅过赵空原？到时候一到那里你的眼睛又长赵空原身上。”

郑夕宁伸手打了颜寒一下：“闭嘴。”

两人去小卖部买好东西，郑夕宁见颜寒买了两瓶可乐，问道：“你一瓶不够喝？”

“我这是买给黎途的。”颜寒说，将两人和张知特的事同郑夕宁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好像从那天一直生气到现在了。”

“难怪，你们俩在饭桌上从来不讲话。”郑夕宁调皮道，“我还以为黎途暗恋你呢。”

“你说什么？”颜寒停下脚步，微微睁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

“哎呀，看你紧张的。”郑夕宁搂过颜寒的肩膀，“我瞎说的，因为之前让赵空原把他前任的故事告诉我，他说他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故意不搭理对方。”

颜寒松了口气，也从微弱的期待中得到了一些失落。她转移话题道：“所以赵空原有没有不理你的时候？”

“有啊，就在我跟他表白之前，那个时候他就差不多半个月不搭理我了。”郑夕宁搂着颜寒来到体育馆楼下，两人一块儿上楼，“我当时就是有点害怕他跟别的女生好上了，所以想赌一把，没想到，还真的给我赌对了。”

来到体育馆二楼，里面有十个左右的男生正在打篮球，球鞋和地板相互摩擦的声音非常尖锐。

“运动会的时候我不还去找他，庆祝他跑预赛跑了第二名，他当时就特别躲避我的眼神，也不和我搭话。”郑夕宁莫名说得很幸福。

颜寒嫌弃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说道：“恋爱酸臭味有点浓，别把我污染了。”

郑夕宁故意腻歪地黏着颜寒，两人来到篮框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来。正在打球的赵空原已经看见了她们，投中一个球之后对着郑夕宁挥挥手。

“看着点儿！”黎途忽然大声喊道，把颜寒和郑夕宁都吓到了。

赵空原投完一个球之后只专注和郑夕宁打招呼，从篮筐里落下来的球就被对方球队抢走，轻松地跑过赵空原所在的防守线。

黎途大步冲过去，将球从对方球队手中抢过来，一个跃起，投中了一个三分球。

“好！！”

颜寒正要鼓掌，循声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椅上多出了另外两个女生。她们为黎途欢呼着，手上也提着一袋从小卖部买来的零食，里面也有一瓶罐装可乐。

郑夕宁在看清两个女孩的脸之后，凑在颜寒耳边说道：“这不是毛依吗？看这妆浓的，果然背景厚啊。”

是的，两个女孩当中，留着长卷发，化着成熟妆容的是她们俩的高一同班同学，毛依，也是黎途和赵空原的同班同学。

毛依是教导处主任毛砺锋的女儿，学习不咋地，但有一副好皮囊。丹凤眼，鹅蛋脸，樱桃唇。毛依脾气不好，在学习里仗着自己的家庭背景兴风作浪，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大名，也有很多人和她起过口角。所以毛依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和名声并不好。

但这些对于颜寒来说不重要，毕竟她们俩很少有交集。她们唯一的交集便是：

她们都喜欢黎途。

只不过一个喜欢得明目张胆，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而另一个慎之又慎，在单恋这条路上形只影单。

毛依根本没看见颜寒和郑夕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球场里奔跑的黎途，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爱慕。她身边的女生从零食袋里拿出一包饼干，撕开来递给毛依。

“你昨天去看月食了吗？”女生问道。

毛依接过饼干，但没有立刻吃。这时候，黎途又投进了一个球，毛依立刻为他欢呼起来。

“不知道哪个傻逼传的谣言，害得姐还得跑到五楼去看。”毛依直盯着黎途，想起什么，忽然很厌恶地说，“妈的，说到五楼我就气，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周圣希？光我们俩碰到他们俩在一起就已经好几次了吧？”

毛依愤愤道：“你帮我去打听一下，他们俩是不是每次周假都一起回家。”

女生说：“好。”

颜寒就坐在毛依她们旁边，不过半条手臂的距离，想不听见这段对话都难。她正听得入神，没注意到从不远处极速飞过来的篮球。

随着身边一声尖叫，颜寒转过头。她只看见视线前骤然出现一只球，速度极快地旋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

颜寒直视着这颗球，竟没想着躲开。

球鞋猛地擦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啸。

她看见一个身影飞速闪过，用手拍走了球。他没有站稳，竭力控制着不受惯性影响，但还是撞向了她。

是熟悉的木香味。

颜寒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倏地向她逼近，而后环绕在她的整个上半身。少年的身板很硬，两人肩膀相撞在一起，痛感传来。

她轻颤着侧头。

一双褐色的眼睛，同样颤抖着，倒映出她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黎途：我第一次离女生这么近。

赵空原：什么感觉？

黎途：已经吓死，我太奶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