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心情有好点了吗？”颜寒问。

“你刚刚说这些，只是为了哄我开心吗？”黎途直起身子。

“不，我讲笑话是为了逗你开心，因为今天刚上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状态不好。”颜寒说得很真诚，“但是后面那些可是我的肺腑之言。”

“好好好。”黎途笑道，“现在也快到时间了，你要放烟花吗？”

看见黎途心情好，颜寒也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放！”

黎途拿出打火机，掀开盖子，用手拢着给她点燃。天台风太大，两个人必须凑得很近才能保证火焰不熄灭。

摇曳的火光之中，少年少女的脸庞被滚烫的火焰照亮。两人的衣服已经摩擦到一起，她的头发都已经因为静电而爬上黎途的冲锋衣。

在她意识到两人靠得实在很近时，火光忽然熄灭。她眼前他的脸庞从明亮猛地变为灰暗，他的五官隐在微光当中，氛围氤氲又朦胧。

黎途再次点燃打火机的火苗，火光窜上来的同时，两张青涩的脸又同时亮了起来。

颜寒睫毛连颤，拿着仙女棒的双手不知不觉地微微颤抖。心中的小鹿反而不像被野兽追捕的那种心悸慌乱，而是兴奋地上窜下跳。它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狂奔，追逐着血红落日。

黎途皱着眉，想要在大风中让疯狂摆动的火苗对准仙女棒的炭条，聚精会神地盯着最上方。他也因此注意到女孩的手在颤抖。

他目光投向她，而颜寒也同时在偷看他。两人骤不及防地对上眼神，火光都在对方眸子里闪烁，耳边是呼啸着的狂风。

一时间好像残月之下，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都被自由又磅礴的飓风裹挟。

“……”

电光火石之间，黎途移开眼神，而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勃跳剧烈而迅猛。

但只有这一下，很快，他的心跳趋于平静。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仙女棒被点燃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颜寒被吓了一大跳，尖叫着下意识将手递了出去，而黎途也完全没有思考，直接接过，两人一下子分开。

与此同时，近处与远处都有烟花被人放上天空，爆炸声在天空中此起彼伏，一团又一团的璀璨再次照在两人脸上，光点跳跃。

他们俩都惊慌又错愕地看着对方，任由大风吹乱各自的头发，亦吹慌了两颗稚嫩又热烈的心脏。

黎途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上还拿着仙女棒。直到颜寒先缓过来，指着仙女棒说：“它又灭了。”

他低头，确实是灭了。

他咽了口口水，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舔了舔嘴唇。他自己也分不清刚刚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也许是心绞痛。

黎途直接将打火机扔给她：“你自己点吧。”

颜寒伸手敏捷地接住，重新拿了条仙女棒出来，背对着风口，掀开盖子，火苗窜上来。

她点燃了手中的仙女棒，也同时看见黎途的打火机上刻了两行字：

LT。

2014。

她没怎么在意，这两行字也许只是说明这个打火机是属于黎途的。颜寒将打火机扔回去给黎途，接着又拿出几根，借火点燃了剩下所有的仙女棒。

黎途扔掉了手里的东西，双手插进兜里，调整了下呼吸，轻松地说：“许愿吧。”

颜寒不敢看他：“到点了吗？”

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才到十二点。放下手机，他忽然想逗逗她。

“如果我说，你对着我许愿，肯定能实现呢？”

颜寒接过他这个幼稚的浪漫梗：“好啊，那我就当你是神明。如果没有实现的话，我要向你讨债的。”

“行啊。”黎途说，笑得恣意。

颜寒转身正对着他，最后看一眼少年晴朗的笑容，双手捧住一大把仙女棒，烟花灿烂辉煌。

同时，他们头顶也有无数的烟花正在绽放，整个天台犹如白昼，亮得绚烂。烟花在空中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它们转瞬即逝又前赴后继，“咻咻咻”地不断窜上天空，残缺却明亮的月亮也因此忽然失了色彩。

她闭上眼睛。

我的神明少年，请你保佑我的奶奶能抗癌成功，平安顺利地度过余生；请你保佑我的爸爸工作顺心，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妻子相伴左右，白头到老；请你保佑我的好朋友们每天开心，万事胜意。

我的神明少年，请你保佑自己能永远晴朗，永远自由，永远张扬，永远坦荡。

*

元旦放假之后，周三午饭时间。

郑夕宁和赵空原约了个元旦跨年会之后又吵架了，刚开始颜寒还不知道，正打算端着盘子朝黎途和赵空原那桌走过去，结果猛地被郑夕宁拉走，汤都撒了一地。

“别和那个傻逼吃饭了，我现在看见他就想吐。”郑夕宁没好气，拉着颜寒在食堂最中间的桌子坐下，显眼得很。

她故意挺直了背，吃饭的时候脖子伸得老长，感觉自己像一只白天鹅，高贵得他赵空原配不上。

颜寒：“……”

她朝黎途那桌看过去，刚好赵空原在幽怨地看着郑夕宁，一口一口饭粗暴地扒进嘴里，米粒掉了一桌。

黎途在旁边嫌弃得要死，顺着赵空原的眼神看过去，恰好和颜寒对上眼神。

刚对上的时候，黎途还有些担心。和她对视好像有什么玄学，每次都得心惊肉跳一回。他其实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可为什么每次和她对视都要心绞痛一下？

不过这次还好，没跳得那么猛。他暗自松了口气。

颜寒用手挡着脸：他俩又怎么了？

黎途摊手：我怎么知道，他们俩不是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吵吵更恩爱吧。

颜寒皱眉：可是夕宁好像想分手。

黎途耸肩：分不了，相信哥。

“……”

颜寒收回眼神，试探地开口：“你俩这回是因为什么？”

“没因为什么，纯属就是我想分手了！”郑夕宁狠狠咬了一口鸡排，“元旦被某条狗气个半死，昨天英语测试又挂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走的蜀道，这辈子怎么这么难！”

颜寒正在喝汤，听到这句话差点喷出来。

“……说得好。”颜寒边咳边说，“就喜欢你这种有梗的大美女。”

“是吧，你也觉得我应该分手对吧？本小姐的选择总是没错的。”郑夕宁美滋滋道。

颜寒：？我什么时候说了。

吃完午饭，两个女生准备去倒菜的时候，正在一边监视她们一边扒饭的赵空原也忽然站了起来。

黎途正在夹菜吃，被他这么一站，手一抖，最后一块冬瓜就“啪”地掉在地上，汤汁溅到了他的球鞋。

他窝着火，正要骂赵空原，一转头人就已经没了。

黎途抬头，看见赵空原已经屁颠屁颠跟在郑夕宁和颜寒身后了，虽然依旧气鼓鼓的，也不肯妥协。

“……”

晚上，两人照例要给邓成宇和顾灵辅导比赛。黎途到的比颜寒早一点，但他进门的时候，邓成宇和顾灵又在讲话。

“周一布置的卷子都写完了？”黎途乜他们一眼，“啪”地将手中的资料扔在桌上，而后坐下来。

相对于比较温柔的颜寒，邓成宇和顾灵还是比较怕黎途的。毕竟他长得凶，气场也冷，说话更是毫不客气。

他这么冷冷地一问，两人都不敢吱声了，立刻低下头默默写题。

直到颜寒在二十分钟之后来了，邓成宇才敢向黎途请教一些问题。

黎途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水笔不停转着，笔在他指间快速又敏捷地流连，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眼睛向下看着题，颜寒进来时，他将笔一摔，眼神也不离开题目，直接伸手帮她拉开椅子。

颜寒愣了下，但还是坐下来了：“谢谢。”

黎途没理她，重新拾起笔，开始给邓成宇讲题。讲完题，他依旧是手撑脑袋的姿势，飞速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字，推过去给颜寒。

颜寒看着他此刻没有认真写的、过于潇洒的字：你刚干嘛去了？

她回复：夕宁和赵空原在操场上吵起来了，我去当和事佬。

他写：你管他们那么多干什么？

她又写：我为什么不管？这关乎我姐妹的幸福大事。

他回：所以他们为什么吵架。

她写：你看，你不也想知道。

他又写：你是去八卦的还是打圆场的到底。

她回：你说呢？

他们传纸条的动作根本就没有掩饰，这甚至算不上是传纸条了，两个人之间，草稿本飞来飞去，好像在玩什么接力。

颜寒那句话传过去，黎途一抬眼和她对视，两个人就憋不住笑了。

顾灵的脸一直黑着，她本来皮肤就不算白，现在因为心里酸酸的，就显得她的脸好像要和窗外的黑夜融为一体。

邓成宇也意识到面前这两人在讲小话，也想凑个热闹，刚想开口询问，学生活动室的门忽然被门打开。

“颜寒，部门找你有点事。”开门的人是何欣，也就是组织部的小组组长，和颜寒一起去过部长大选。

颜寒依声站起，但她仍因为图书馆的事心有余悸，出门前还回头看了黎途一眼，眼神里满是求助，居然怪可怜的。

黎途因着她这个让人根本招架不住的眼神，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手搭在门上，刚好将颜寒整个人圈在身前。

他冷淡地说：“你们部门谁找她有事？”

“部长。”何欣上下观察了这两人之间的距离，皱着眉说。

“现任还是下一任？”

“……”何欣被他冷漠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的，心说拽什么拽啊，姐又不欠你什么，没好气说道，“就苏知音学姐啊，还能有谁？”

苏知音是高三的，现任组织部部长。

黎途心中的巨石落地，他将手放下来，低声对颜寒说道：“没事了，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不然我就锁门了。”

“嗯。”颜寒跟着何欣走了出去。

他反手关上门，返回屋内，坐下来继续监督邓成宇和顾灵写题目。

一直到第二节晚自习结束，学生活动室内始终只有刷刷写卷子的声音，黎途偶尔给邓成宇讲几道题，顾灵是一题没问。

晚二下课的铃声一打响，邓成宇和顾灵就回去了。整个课间，黎途一直百无聊赖地坐在学生活动室里，一手撑头，另一只手转着笔等颜寒回来，因为门钥匙在他手上。

直到晚三上课铃响了，颜寒还是没回来。黎途坐得实在太无聊了，于是站起来在屋里翻课外书看。

书柜最底下有个档案柜，里面收录了怀中从2000年开始的所有毕业班级资料。柜子没有上锁，说明这是可以被查看的，黎途便随手翻了两下。

他看见他们班班主任的名字被写在档案书脊上，于是好奇心大作，将那一本档案抽了出来。

档案正面写着：2009级9班，班主任陈然。

黎途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每一页基本是看几秒就过。但一位名叫毛倩的女生的资料吸引住了他。

她得过很多市级、省级甚至国家级的物理、化学竞赛大奖，而且几乎都是一等奖。黎途的手搭在纸张边缘，认真看着这一页。

然而，在档案最下面，一行让人触目惊心的大字写着：于2012年4月重度违反校纪校规，经慎重考虑，给予该学生退学处理。

“……？”

这么优秀的人，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甚至不能将功抵过，还要被退学吗？

黎途皱着眉。

但几乎是同时，他脑中猛地闪过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之前有个学生，也是戴了男生的校牌，最后被学校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