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随着人流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可能晒到了阳光的关系，突然就天灵盖一阵通透，立刻抓住了主要矛盾。

“明天几号？”

“九月十号呀”解音音还云里雾里的。

片刻后我俩齐刷刷惊呼：“教师节！”

“所以他的哀伤来源于一个成年人追求的体面。你想啊，他在一个周围全都是老师的环境里，唯独他自己不是老师收不到礼物，在办公室里坐着多尴尬多凄凉。\"

不能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吧，这么清风朗月的长相，平心而论，很难把负面行为和他联系起来。

我把内心的猜测跟解音音分析，结果人家思想很单纯，没我脑子里盘算的弯弯绕，“管他有意无意的，就凭这张脸我就砸锅卖铁也得刷礼物，不能让帅哥伤心是我的做人准则。”那口气，实在跟蹲电脑前疯狂给主播鎏金的土豪神似。

那送点啥好呢，我们俩人又是一阵苦恼。毕竟不是老师，总不能把感谢师恩的话写卡片上当礼物送，女生还好说，鲜花巧克力啥的，可这两样常规操作在顾勉这里显然不合适，贵的东西人家又不会收。

“是不是应该投其所好？”解音音突然来了灵感。

“比如说？”我赶紧催促。

“嘿嘿，前几天我爸大学室友从山西寄过来一箱他们那的特产--山西养生陈醋，直接兑水喝的那种，跟顾勉的口味实在是两相宜。”

唔，就有一种听起来虽然缺德但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我呢，总不能提着一袋子柠檬吧，再来斤青桔？

倒牙......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后已经九点四十，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再磨磨蹭蹭待一会儿，毕竟这个时间家附近的超市都不一定还开不开门了。解音音拍拍我的肩安慰说实在想不到，她的山西醋就当我俩一起送的，然后就在校门口跟我分道扬镳了。

从学校到公交站的路上会路过“也曾书店”，之前我的习惯是低着头默背下课文，没注意过路边的情景。今天特意看了下，种满梧桐树的林荫道两侧黑漆漆一片，白日里热热闹闹的小店铺都黑灯瞎火的关门歇业，只有拐角处仍有一团暖融融的灯火格外璀璨，正是“也曾”。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曾经看过的一个小故事：一个刚刚毕业独自居住的女生每天都要天蒙蒙亮就出发，夜里黑透了才赶回家。每次要穿过那条漆黑的弄堂时 ，她总是腿肚子打转踌躇不前，后来在弄堂口摆馄饨摊的老伯发现后故意晚点收摊，还在自己的小摊上多挂了一盏灯给那女孩指引回家的路。

难不成理工男也有这人间大爱的感性一面？还是......顾客实在太少所以要坚持晚一点？

想着顾勉那洁净的白衬衫外面穿一件油乎乎的围裙站路边煮馄饨的样子，唔，又违和又美好。

走到近前时我故意走慢一点朝里面看了看，一个挺拔的背影正背着身在书架上整理书籍，耳朵上的细细的绒毛被灯光照的像温柔的毛边月亮。

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历经沧桑的本人觉得自己识人的眼光精准又独到，所以我判断他应该是在一个充满爱与安全感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就像象牙塔里的公主一样，美好到不真实。所以我立刻大踏步的往公交站走去，得赶紧认真准备个礼物，不能让这位象牙塔出来的刚步入社会就有了破碎感。

可惜不是每一个店家都像顾勉那么敬业，围着小区走了大半圈也没找到一家像样的超市还开着门，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水果店还亮着灯，走进去一看，哎，算了吧，长相周正的瓜果早被人挑走，还能入眼的全包圆了也凑不齐一个果篮。

苦恼的走回家，一进门就闻到熟悉的红糖糯米圆子的甜香味。

“岑岑快洗手吃夜宵，妈妈这就给你盛出来。”

我拿着书包踮着脚尖上楼回自己屋里洗手，路过书房的时候瞥了一眼，房门紧闭，里面透出一丝灯光，黎叔叔应该还在加班。应该主动敲门打个招呼的吧，每天回来我都有这种纠结，但也毫无意外的每次都假装没注意到书房有灯光。

“妈，既然你跟黎叔叔都没有夜宵的习惯，就不用可以给我一个人做了，我晚自习有偷偷吃饼干零食什么的，根本不饿。”

“不饿也要补充营养的，你看你本身就贫血，就算被我这汤汤水水补着都没长出二两肉。”

也不知道突然怎么了，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就有了跟妈妈贫嘴的兴致。

我晃了晃自己的细胳膊，愧疚地说：“对不起饲养员的细心喂养。”

妈妈噗嗤被我逗笑，两只胳膊叠放在餐桌上弯着眼睛看我吃东西。我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忙开口：“妈你就别在这盯我我，我一定落实光盘行动。黎叔叔不吃夜宵也得喝点水什么的吧，你快上去吧，一会儿吃完我自己刷碗就行。”

“那不行，我就喜欢看着我闺女鼓着腮帮子跟小仓鼠似的吃吃喝喝。”

厨房的暖黄灯光下，她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为了明天可口的早餐，为了明天可以让我暖和一下冰凉手脚的养生水，明明很繁琐的事情，她却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可我爸这只常年翱翔于外面世界的大鸟也从来不了解我妈这只家雀的内心需求，或许他懂，只是从不屈就。可是总有人能做得到。

自从刚进入这个家起，我表面上扮演着与人为善的乖乖女，私下却像一个特务似的搜集着这个家所有不和谐的证据。比如说，黎叔叔的工作也很忙，他也许会像爸爸一样长时间回不了家，也许会出差很久想不起来给妈妈拨通电话。

甚至就连刚才，我仍习惯性的去确认黎叔叔是否晚归，会偷偷蹲在寂静的走廊上听他两人的交谈声。只要让我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会尽可能的激化矛盾，然后像爷爷当年那样轻描淡写的下定结论--你俩不合适，还是趁早分开吧。

可是没有，每天下晚自习回到家，黎叔叔都已经在书房里待着，水槽里放着明显两人份的碗筷，在我吃完每天固定的夜宵后，妈妈会迅速收拾完厨房后重新回到书房里，他们总是有说有笑的分享着白日的趣事，他们融洽的毫无瑕疵。

不过今天我突然良心发现，觉得听墙角的行为十分没品且无聊。于是安分待在卧室里，等到确定我妈和黎叔叔卧室里熄灭了灯光才又蹑手蹑脚的下楼。

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告诉我妈呢，因为我刚才看我妈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妈是美术学院的老师，也应该过教师节的，而我在此之前并没有想过送上一份礼物。以前理所当然的想要跟身边的每一个人疏远，现在却没来由的愧疚起来。

溜进厨房不抱希望又不死心的打开冰箱，看了一圈又叹口气关上门。想想也是，谁家没事买一兜子柠檬青桔囤家里呢。

我摸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一圈一圈的环顾整个空间，总不能偷偷摘下一幅画骗我妈送给解音音了吧，我十分苦恼的咬着指头，然后眼睛定定的落在了阳台上的一处。

阳台上郁郁葱葱的种满了各种植物盆栽，月季牡丹海棠多肉兰花绿萝应有尽有，而被我相中的那个小可爱此时正安安静静的沐浴在月光的清晖下肆意生长。

第二天我跟解音音十分默契的在学校门口碰了头，然后双双盯着对方手里的黑色垃圾袋子微笑挑眉。

不过到了教室有点发愁，原本今天故意早来一些想趁着教室没什么人偷偷把东西藏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然而实操之后无奈发现我俩的心意都十分巨大无法藏匿。只得塞到课桌下面，再把书包从挂钩上取下来挡在外面。

至于为什么需要躲躲藏藏的呢，原因同上。我跟解音音十分默契的忘记给数理化生老师准备礼物了，甚至连辛勤育苗的杨园丁也没想起来。为了防止被老师上课时看到又破碎了一地熟男的玻璃心，只能出此下策。

内心忐忑的挨到了大课间，眼见着班里同学陆陆续续或拿着礼物去找老师或出门遛弯，我们才偷偷摸摸的准备动身。但在准备抬屁股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且着急的问题。

顾勉不是老师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平常不是跟我们级部的老师待在一起就是跟机房的计算机老师待在一起，根本没有独处的空间。而我们在教师节当天没准备自己正经老师的礼物却给一个不相干的人送礼物.

况且还不是普通人，是大帅哥。这怎么看起来都很不理所当然，很像花痴少女。让别的老师看见了会不会嫉妒他孤立他？

我俩相顾无言，为了维护一个男孩子的体面和自尊，我们真是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