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眼前再次亮起，熟悉的灶膛，熟悉的柴火，熟悉的烟灰。
“三娃，火再大点。”熟悉的声音。
“咳咳！”她又被呛到。
母亲熟练地炒菜，打包。
这黑乎乎的食物到底是什么，记忆中三娃就吃过一次，那时太小，记忆模糊，也不知是不是同一种食物，还是外形类似。
“娘，这是什么，看上去好好吃，我也来一份带路上吃。”
“这是你奶奶带回来的黑豆，平时很难弄到，你正在长身体，是该多吃些。”
为什么要撒这么明显的谎言，是了，原身没见过黑豆，要不是她知道，还真被糊弄了。
母亲把饭盒放到她手中，照例叮嘱她不要偷吃奶奶那份之类。
“三娃，路上小心。”
“嗯。”
初夏准备离开，转念一想又停下，询问：“娘，我从没去过邻村，路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母亲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我怕耽误奶奶吃饭，要是有捷径，奶奶就能快些吃上饭，我担心送晚了，她饿肚子。”
母亲沉思片刻道：“寿礼村我很久没去了，路上有个沼泽，当初你父亲在时，他会带我走森林穿过去，说是比走山林省时间”
说到这里，她笑容幸福：“啊，我记起来了，森林里有很多蘑菇，我们采了很多，味道鲜美，你奶奶特别爱吃，待会儿你可以顺路采些，她一定会很开心。”
“嗯，好的。”
初夏内心波涛汹涌，他们采的蘑菇是正常蘑菇？
母亲能做出让妖怪异变的菜，想必那蘑菇也不是普通蘑菇，问题是她想采也采不了，这小身板打不过大蘑菇。
与母亲道别后，按惯例前往村口，沿路又遇见和子孙玩耍的老人们。
“三娃，去给奶奶送饭？”
“是啊。”
“早去早回，天黑路不好走。”
熟悉的对话。
她灵机一动，小脸一皱，苦恼道：“陈奶奶，听我娘说，去邻村的路上有个沼泽，我该怎么过去才好？”
“这还不简单，从山上穿过去。”
“山里很容易迷路，我怕耽误奶奶吃饭。”
“唉，可怜的三娃，自从你父亲走后，你娘就没出过村，也没人教你，如果怕迷路，你就倒着走，这是常识。”
“这样啊，谢谢陈奶奶。”
既然是常识，母亲不懂，奶奶一定知道，怎么从没提过，是觉得她和母亲不会去邻村？
往前走了会，初夏又遇到归来的狩猎队。
野猪硕大的身体很肥美，它会是妖怪吗？记忆中被分到过野猪肉，母亲做的很好吃，色香味俱全，饭盒中黑乎乎的食物不是平时该有的厨艺。
来到村口，树上的狗娃又说话了。
“三娃姐，你要去村外？”
“是啊，去邻村给奶奶送饭。”
“三娃姐，你能带我一起去吗，我还从没出过村。”
“你娘平时没带你出去玩过？”
“我娘她自己都没怎么出过村子，我说跟别人出去玩，她又不同意。”
“这样啊，她定是担心你，我也很想带你出去，但外面危险，不经你娘同意，我不能带你出去。”
“嗯，回去我就跟她讲，三娃姐愿意带我出村玩，如果她同意，那下次有机会你就带我出村，可以吗？”
“好，一言为定。”
在小孩真挚的眼神中，初夏心虚，加快了步伐。
因为知晓去太晚赶不上阻止奶奶，这次她马不停蹄地向前跑，累了也不休息。
很快来到沼泽前。
森林还是山林？
这不是问题，初夏当然选择山林，因为打不过大蘑菇。
进山林前，她期待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如果直接穿过去，是否还会遇见小绵羊？
那么可爱的小妖，不想错过相识的机会，即便只能短暂相处。
算了，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想这些，得紧张起来。
进入山林后，初夏试着倒退着走，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沼泽，发现能看到沼泽大小以及边缘。
有效果！多打听有用处。
她走到上次遇见小羊的地方，停下，打开小饭盒，试图用饭菜引诱小羊，这次没有香味，不知会不会成功。
大约三分钟后，小绵羊昂着头颅，“踢踏踢踏”似云飘来。
它神色高傲，围着初夏转了一圈，趴下，偶尔用漂亮的眸子瞄一眼饭盒。
“小羊，这是给你的，吃吧。”
小绵羊神色满意，优雅地吃起来。
“吧嗒吧嗒。”
小绵羊吃完后，不出意外，在草地上欢快翻滚，换了身黑色外衣。
模样不似棉花糖可爱，但强而有力的犄角和黑色蓬松，闪着冷光的皮毛，看上去很是威武霸气。
小黑羊原地转了圈，用犄角触碰初夏，然后看向大饭盒。
“抱歉，这是奶奶的晚饭，不能给你吃。”
小黑羊眸子幽深，似散发寒气，往旁边走了两步，趴下假寐。
“小羊，我得走了，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带好吃的。”
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太短，小羊这次没有表现出依依不舍，初夏离开也没跟上来。
倒退着走出山林，又小跑了半个小时，她看到了寿礼村。
与前一次不同，这时天刚黑没多久，有不少人家灯火通明。
乡间小路上，到处是穿着白色长袍的村民在乱舞。
初夏的出现，一下引起村民们关注，有人打量她：“你是秦半莲的孙子三娃？”
“是我。”
只见那人把脖子向后扭转，大喊：“秦半莲的孙子来了！”
“啪嗒”一声，他的脑袋又回转过来，笑容僵硬：“快去，就等你送饭了。”
村民明显不正常，活人怎么可能做到180度扭转脖子，可要说他是死尸又不像。
初夏心惊胆战，往办葬礼那家走。
每走一步，脸色苍白一分。
一路上，村民见到她的态度非常奇怪，他们笑容满面，期盼的眼神中又夹杂些许恐惧。
时不时还能听到窃窃私语，声音很小，不知为何能听见，似在耳边诉说。
“嘿，你们知道吗，秦老太的孙子来了。”
“哪个？”
“还能哪个，她家不就只剩三娃了么。”
“是哦，她真来了？”
“当然，看见外面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了吗，就是她。”
“饭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手上提着呢。”
“秦老太好福气，这孙子怎样？”
“看着胆小，身体瘦弱。”
“没事，这不影响——”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像是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忽然被扯掉耳机，瞬间安静。
初夏来到办丧礼的人家。
熟悉的院子，棺材，守灵四人组。
此情此景，她不禁松了口气，习惯性看了眼遗照，瞳孔猛地一缩。
桌上的画像不再是青年，而是年轻女人，人变了，家属却一样？
这四人难道是职业哭丧队？
“请问——”
初夏刚想询问，一个人从里屋内走出，她满脸褶子，眼神冰冷，与慈祥和蔼完全不搭边的银发老人，仔细一瞧，确认是奶奶。
奶奶的面容，但性格不对，记忆中奶奶非常亲切，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笑意，不是现在这样子。
上一次的鬼魂奶奶更接近记忆中奶奶的形象。
老人熟视无睹地经过跪着的几人，向初夏走来，她害怕地后退一步。
“咚！咚！咚！”
忽然，棺材里传来令人惊悚的叩棺声。
诈尸？
初夏浑身颤栗，老人阴着脸盯着她，脚像生了根，不听使唤，逃不了。
“咚！咚！咚——咔嚓！”
棺盖从内部打开，一个身穿青衣的女人背对着人坐起。
“啪嗒！”
她的脑袋后转，脸上画着粗糙无比的敛妆，看不出是活人还是尸体在动。
“秦老太，我闻到饭菜香了。”
青衣女开心道：“你答应过要把这顿饭送给我吃，可不能食言！”
听到这话，初夏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为了送这顿饭，死了几次，怎么能给别人吃，管这女人是人是鬼，初夏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冷哼：“这是我给奶奶送的饭，不可能给你吃。”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把饭盒拿到老人面前，老人没接。
“秦半莲你骗我，说好给我吃的，不然我哪能乖乖让你们葬我！”
青衣女急的从棺材里跳出。
没看错，她确实跳了出来，和那些在墓地里飘荡的鬼魂不一样，她是活人，但脑袋能反转，算活人？算了，至少不是鬼。
青衣女愤怒，敛妆因扭曲变得滑稽。
“把饭给她。”老人冷漠道。
记忆中，老人与三娃的关系很好，她不可能对三娃用这种冷冰冰的命令语气，这不是平时的奶奶。
初夏欲言又止，把饭盒塞到她手中：“我只负责把饭送到你手上，至于你是自己吃还是送别人，随你。”
老人随手把饭盒甩给了青衣女，又沉着脸对初夏：“森林里有蘑菇，你怎么没摘些过来？”
打不过啊，初夏苦。
这话自然不能说，且不说他们信不信，这事太丢脸，想了半天也编不出理由，只好说道：“我着急赶来，忘了摘。”
那边青衣女打开饭盒，看见黑乎乎的食物，胃口大开，直接抓着往嘴里塞。
“好吃、好吃，真好吃！”
她吃的好香，看得人馋。
棺材边的三个大人神情麻木，似永不停歇的机器人，而小朋友在快乐玩耍，仿若院子中发生的一切与他们无关，也引不起他们丝毫兴趣。
“嗝——”
青衣女吃完打了个饱嗝，没有发生异变。
她走过来拍了拍初夏：“现在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