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杉的手在发抖,她匆忙地点进了宁岁的微信,只发了一个定位。
“救命”两个字打了一半,手肘就被一打。
手机从手里面抛出,砸在了旁边的岩石上,屏幕没了反应。
钱二走了过去,泛黄的T恤下摆被他折了上去,露出硕大的啤酒肚。
洞口的光透了进来,那么温暖,却又那么遥远。
钱二的身后,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正眨巴着眼睛,咬着指甲盖。
宁杉认出来了,那是钱大家的孩子。
“还挺能藏啊,”钱二斜着眼睛看她,嫌这儿的光线太暗,伸手便揪宁杉的衣领。
宁杉见了他便恶心,用小臂拍走了他的手,却被钱二一把掐住了喉咙,拖拽着往外走。
后头的那个小孩似乎看不懂在做什么,拖拉着拖鞋跟在后头。
“臭娘们,赚了钱不知道先孝敬老子,倒学会自己享受了。”
“咱们村就没你这么吃里扒外的女人,你以为你甩甩屁股就可以一走了之,重新开始新生活了,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钱二外八字走着,边走边说着粗俗不堪的话语,到了洞口,便一撒手将宁杉扔在了地上。
宁杉的脖子上被掐出了一道红印,却死咬着不说话。
钱二抢过宁杉的斜挎包,把里面的东西都抖在了地上,然后像条狗一样的趴在地上翻找。
宁杉的包里不超过三百块钱,很多都还是零钱。
钱二估摸着这娘们的本事,一个月也就挣个两三百了,不懈地撇了撇嘴。
他将包里的零钱全塞进了自己的袋子里面,硬币都不放过。
接着,继续放狠话。
“宁杉你给爷听着,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若是识相一点,就老老实实把每个月的工资寄回家里,我勉强让你进门;你要是不老实,我现在就刨个坟给你埋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宁杉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不敢和他硬来。
但是,她的心里在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这是在犯法,你这是在耍流氓。
你凭什么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过来却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就凭你不要脸吗?
宁杉的呼吸喘得很急,在某个时刻,他甚至产生了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等热血冲脑后,才恢复理智。
她需要与过去划清界限,她需要将那些烦人的东西彻底抹去。
钱二看着宁杉狼狈地歪坐在地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这才对嘛。
她不能过那么风光的。
从他们一行人进游乐场的额那一刻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她们。
他在暗处看着自己从前的老婆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时还有陌生男子偷偷朝她们看。
天知道他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就算真是白天鹅,进了他钱家的大门,也得安安分分做只丑小鸭。
钱二还是觉得搜出来的东西有些少了,他把包包里面的几个耳坠戒指都拿了出来,放在手里抛了一抛。
好轻。
一看就是冒牌货。
钱二直接将大堆塑料扔到了旁边的草丛中。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宁杉。
“你干嘛!”宁杉恨恨地说。
“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好歹一块儿睡过几年呢,这点面子都不给?”钱二斜着嘴角笑着,肚皮一颠一颠,像只恶心的哈巴狗。
他摸向宁杉的外套口袋,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藏钱。
宁杉手比脑子转地快,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手就已经抽了钱二一个响亮的耳光。
钱二不急着抢东西了,他捂着自己的半边脸,双目涨得通红,“你...你他娘的竟然敢打我!”
他另只手握紧拳头就直直地朝宁杉袭来。
呼啸的掌风刮过,将天上刺眼的阳光挡成了一片黑暗。
宁杉感觉到一阵眩晕,面前是黑乎乎的一片,但脸颊的疼痛感却没有如期而至。
宁杉再次睁眼的时候,便看到钱二和一个人扭打在一起。
那个人挥手挡住了钱二的拳头,然后将钱二的手扣住摁在了地上。
那个人的身子似乎比岁岁的高上一截,大概是陈烨木吧。
钱二不老实地在地上扑腾挣扎,陈烨木没有带绳子或者镣铐,一个没压稳,还真让他再次站起来了。
陈烨木再度和钱二扭打在一起,忽的从钱二的身后勾出来一段紧实的小臂,勒住了钱二的脖子,把钱二拖拽着扔到了地上,不等钱二反应过来,就把他的手压实了,把他的脸狠狠地压在地上。
钱二张大了嘴巴想要呼救,一张嘴就吃了满嘴的草。
“你他妈的...呸...宁岁...我他妈真小看你个崽子了,破落户里出不了好户,当初就不该贪便宜娶了那婆娘,摊上你们这家...呸。”
陈烨木帮宁岁按住了钱二的头,宁岁空出了一只手,便哐哐抽了他两耳光。
远处,警车的鸣笛渐渐靠近,宁岁松了手,没继续打。
“你他妈,你们放开我,你们这叫群殴知道吗?”钱二强词夺理。
宁岁忍不了那人的德性,往他那鼓起的腮帮子上面又是一拳,“胡说,是正当防卫。”
警察到了,钱二恶人先告状,从宁岁的脚底下爬了出去,拉住了警察的裤腿,声泪俱下。
“警察,您来得太是时候了,他们…他们群殴我。”
钱二指着自己红肿的脸颊说道。
警察疑惑地看了眼接警情况,问道:“是谁报的警?”
宁岁举手,“是我。”
翘着脚底下那个像是个难缠的,警察觉得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便把几个人都拉上了车,带回警察局做笔录。
顺带着,还把躲在草丛里面的钱多多捎上了。
警车上,陈烨木见宁岁一直在看手机。
他悄悄瞥了一眼,页面上是搜索记录。
【几个人打人算群殴】
【扇人巴掌算正当防卫吗】
【抢劫最多可以判几年】
宁岁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起银行抢劫案的审理过程。
陈烨木“……”
不过…
陈烨木绷着脸和宁岁说道:“说好了我去揍人,你去报警的,你怎么后来又冲过来了。”
两个人在车上说的好好的,分工合作,等真到了地儿,便冲动上头了,哪管什么分工合作。
宁岁抱歉地看着陈烨木:“我瞧你揍他吃力,想帮帮忙嘛。”
况且恶人就在眼前,谁能忍住不上去揍两下。
审讯室内,钱二正在和警察分享他刚编的故事。
“我好好地在游乐场外面散步,他们三个突然就闯了过来,二话不说把我揍了一顿,我冤枉啊,警察同志。”
常年累月在熟人社会的生活习性,已经教会了钱二仗势欺人和审时度势的生活技能。
他懂得,必要的时候,得服软。
态度好了,什么都不是问题。
桌子对面的警察面无表情,问道:“那么,请问您为什么要去游乐场外面散步。”
“就…就…”
钱二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警察便又提了下一个问题。
“你和那三个人从前有过交流吗?”
这问题一下子问到了钱二的心坎里,他将在车子上组织好的那段胡话全盘托出。
“警察同志啊,说来丢人,其实那个婆娘是我媳妇,今天啊突然和我闹离家出走,我劝也劝不住。那个宁岁是他娘家人,专门挑我们夫妻俩之间的矛盾。”
“俗话说得好啊,床头打架床尾和,我们之间怎么会有多大的矛盾啊。这事儿说到底就是一个乌龙,是我们家自己内部的事情,就不劳烦警察同志调节了。”
钱二的脸上带着谄媚又别扭的笑,皮笑肉不笑。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日子就得是这么个活法。
警察在电脑里面搜索了半天,没有再问话。
钱二觉得这事能成,便上赶着拍马屁,准备又一顿输出。
警察问道:“家庭矛盾是吧,请出示您的结婚证。”
钱二:“?”
“我…我没带啊,谁会随身携带结婚证的。”
“内部系统显示,您现在是未婚状态,且没有婚姻记录。”
钱二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当初他和宁杉办酒席的时候,宁秋远挡在前面说,如果不要结婚证就是原来的彩礼价格,如果想领证,那彩礼就得双倍。
泼皮无赖似的,卖女求荣。
钱二哪来那么多钱啊。
想着有证无证那不一样得了个老婆,同样在一张床上睡觉,有什么不一样,便不要证了。
今天才知道,原来实在这儿等他呢。
钱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劳警察费心了。”
警察把桌子上记录的本子合了起来,说道:“您涉嫌非法抢劫他人财物,需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什…什么意思,怎么还不让走了。
钱二见形式有点不对劲,便换了嘴脸。
“叫你们领导出来,老子教训自己老婆干你们屁事,咸吃萝卜瞎操心,白吃饭的。”
“而且,哪里抢劫了,那儿有监控吗,你说我抢劫就是血口喷人。”
“……”
骂声响彻云霄,越是没理就越要显得有理。
外头,宁杉叫住了路过的一位警察。
警察大概已经猜出来了是怎么回事,怕那姑娘紧张,安慰道:“别害怕,咱们办案都是用事实说话。”
“就是...那个地方没有监控,如果真的好好算的话,可能另外两个兄弟得赔他脸上的医药费。”
宁岁瞪大了眼睛,正当防卫怎么还要赔钱,百度上没有这一段啊。
“正当防卫也得要证据,你们有没有录音录像之类的,不然很难缠,最后大概率是互相赔医药费然后了结。”
宁杉将口袋里面贴身携带的录音笔交给了他。
“警察同志,这里是事发当时的全部录音,是他犯抢劫罪的证据,也是我们正当防卫的证据。”
宁杉总是惴惴不安,害怕从前的事情缠着她。
所以,她随身携带着录音笔,把手机设置了自动报警,给自己聊以□□的安全感。
幸好今天派上用场了。
警察和煦地朝她笑了笑,答应她会好好调查的。
宁岁、陈烨木他们也做了笔录出来。
按照一般状况,钱二得在里面待上十天半个月。
等一切都解决完毕,宁杉一个人找到了前台。
“警察,我想要申请法律援助,想要那个人永远不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另一边,宁岁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越想越气。
如果今天他们没有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那堆狗皮膏药要一直缠着他们,却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
宁岁和陈烨木说自己去一下厕所,便一个人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他找了一个电话亭,拨打了那个早已被拉黑的号码。
“喂,谁啊——”话筒里传来摇骰子的声音,还有“开开开”“买大买小”的杂闹声。
又去赌了。
宁岁言简意赅,“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来找我和我姐姐的麻烦,我可以和你同归于尽。”
讲不通道理的时候,威胁就成了最好用的手段。
“神经病啊,”也不知道宁秋远有没有听出来自己儿子的声音,只骂了一句,又接着和人开大开小。
宁岁挂了电话,又给钱家那位老太太打了一个。
“那个钱二再敢出现一次,我就揍他一次。”
老太太哪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受委屈,叽叽歪歪喊了一大堆。
宁岁挂断了电话,靠在电话亭旁边。
五六年前的时候,还曾经幻想着,如果自己多读点书,能不能把自己周围的人教好了,别再那么野蛮。
后来,没书读了。
从前总觉得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如今看来,只是自己长时间地待在了同一个笼子,该庆幸被同化的不是自己。
一个的力量很渺小,他一个人改变不了大势所趋,改变不了民心所向。
那么就允许他独善其身吧。
太阳西斜,旁边是一汪池水,清澈透明,没有丝毫的杂质。
宁岁心道:他愿,再不入故土。
警察局内,那位钱家的老太太一接到宁岁电话,就给自己的大儿子打了个电话。
他大儿子这才知道,自己的好弟弟把自己的儿子钱多多带到千里之外,打劫去了。
审讯室内,钱二还在做无用功。
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接起了电话,便听到了自己哥哥的咆哮声,“钱二!你他妈的,谁让你带着多多瞎跑的!”
钱二稳如老狗,“你们儿子都那么大了,我一个做伯伯的带他出去见见世面怎么了。”
“还有,我没钱了,快点来广宿的警察局捞我。”
“你他妈去死,我没你这个弟弟。等等,你说什么,广宿?你们在广宿!”电话里传来钱大急促的喘息声。
“你知不知道...哦对你不知道...”钱大越发觉得自己的弟弟是个傻子。
旁边传来警察办案的声音,钱大调整了下呼吸,说道:“我马上来广宿把多多接回老家,至于你,蹲完局子自己回去。”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什么人啊,”钱二瞥了一旁正在咬指甲的钱多多一眼。
自己哥哥老来得子,金贵地把儿子养在村里,哪都不给去,哪有这样带孩子的。
真他娘的晦气。
后来的事情,都是陈烨木帮着办的。
宁岁真的恶心透了那几个人,陈烨木便让他别再管。
宁杉说了要找法律援助之后,便有律师找她详细地了解了诉讼的需求和想要达成的结果。
律师说成功的机会很大。
陈烨木帮宁杉找了一个更好的律师。
宁杉决定了,要把这几年的账好好地算清楚,然后与过去彻底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