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羽沉声的安抚中，药和珍缓缓冷静下来，随后伏在石桌之上，披着粗布麻衣双眸紧闭的模样，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
“你们谷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说，是个小娃娃就算了，但是干嘛拔老娘的头发？要知道老娘的头发可是很宝贵的！”
整个幻境稳定下来后，被吓得够呛的郁丹青叉着腰站了出来，看了看貌似正常的药羽，又看看伏在桌上的药和珍，悄悄躲在佛子身后道。
佛子轻轻扯了扯自己被拉住的僧袍，没有扯动。只闭目向药羽躬身行了一礼：“阿弥陀佛。”
药羽轻轻点头示意，随后将目光转向孔夏叶和谢定霜，面色有些犹豫道：“谢公子……可是有些许特殊之处？”
孔夏叶微微一愣。
药羽不是这个幻境中的特殊npc吗，怎么会知道谢定霜的身份特别之处？
在霞帔坠的幻境之中，整个幻境中的npc可是都几乎把谢定霜视而不见的。怎么一回到药王谷幻境中，无论是药王谷谷主药和珍，还是这位药和珍的弟子药羽，都发觉谢定霜的异常之处？
孔夏叶面色不虞地上前一步，轻轻侧身为谢定霜挡住药羽探究的视线：“这位道友，有事可以直接说。”
药羽看了看孔夏叶的脚步，又看看身后笑容玩味的谢定霜，轻笑一声摇摇头，抬步向依然趴在地上无人在意的男疯子走去。
他行至那疯子面前，单手悬在疯子身体上空，不出片刻，孔夏叶便可以感到幻境之中的灵气流动。随后药羽手掌轻轻一抓，随着一道白光闪过，那男子竟是直接隔空被药羽拎了起来。
不待孔夏叶等人询问，他直接将人扔到药和珍身边的地上。
“噗通——”一声巨响，那疯子直挺挺地摔倒。可无论是药和珍还是那疯子，竟然都没有醒来。
药羽轻轻拍拍双手的灰尘，似乎连隔空抓取那疯子身体，都是一见极其令他厌烦之事：“这个男子，就是你们要找的整个药王谷大乱的元凶。”
他说着竟是笑了起来：“也不对，或许你们找的应该是我才对。”
孔夏叶嘴角微抽。
别管是谁，什么对不对的，谁是元凶。倒是先说说她们的头发是要做什么啊！她方才趁乱将神识探入药和珍那藏了她头发的腰带，谁知道那腰带竟然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险些将她的神识一起吸了进去。
药羽不慌不忙地打开自己的储物袋，从中拿出一柄精致的银鎏金梳子。其款式花样竟是与孔夏叶拾到的霞帔坠出自一套。
孔夏叶面色愈发阴沉起来，手上的拳头捏得嘎嘣嘎嘣响。
出自一套，那便是他与那女子相识。在修真界，女子成婚的霞帔坠需要由娘家人提供，以表示娘家是女子日后永远的后盾。
若是这样，那整个幻境便也说得通了。
最初她们进入幻境之时，便是药羽将她们引入了这间院落，而第一次进入院落之时并未见到霞帔坠，正是因为第一次进入的是药羽为他们打造的“第一重考验。”
几百年来，药王谷并非没有富裕之人资助贫苦修仙者的习俗，但只是被选中的修仙者会被资助，而未被选中之人会继续等待其他富有之人。从未有过入她们所经历的一般不被选择便是要死亡的规矩。
这条规矩想来便是药羽设定的了。
孔夏叶唇角轻轻勾起：“所以，你当年便是被放弃了多次的贫苦修仙者吗？”
话一问出口，药羽原本正在为昏睡的药和珍梳头的手一顿，不出一瞬又继续恍若无事般梳起头来：“那又如何？师尊还是在一众人中救了我。我也活到现在，不是吗？”
孔夏叶眼皮一撩：“所以你就觊觎你师尊？”
药羽的身体顿时重重一颤，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向一脸看热闹表情的孔夏叶：“你在乱说什么？”
孔夏叶只弯弯眉眼，并不说话。身后的谢定霜轻轻捏捏她的手心，低声道：“你这样……真的没事吗？”
孔夏叶轻轻向后靠了靠，使自己与谢定霜的交谈并不太明显：“没事，我猜到这个幻境是怎么回事了。”
谢定霜轻笑一声：“嗯。”
果然，他也猜到了。
孔夏叶微微一笑，果然高级员工就是聪明。真是不知道谢定霜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如果是只鬼的话，能不能也一起拉来做员工呢……
孔夏叶的思绪逐渐飘远，直到被药羽的笑声拉回。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怎么没在选择人之时就死掉，怎么没在霞帔幻境之中死掉？为什么要来吧一切说得明明白白，为什么要打乱我原本的生活？”
药羽越说越是双目赤红，冷然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孔夏叶等人。
郁丹青不知何时悄悄藏到了孔夏叶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你不怕激怒他我们都出不去了啊？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合欢宗有钱人，可不会你们这些百转千回的弯弯绕。”
孔夏叶有恃无恐地笑笑。
自然不怕激怒他。便纵是不能激怒，他们也激怒多回了。
从选择要救的人，道霞帔坠幻境出来后扰乱心神，药羽被激怒多少次了也没见这幻境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动荡。倒是药和珍……
她手背在身后，轻轻拍拍身后的郁丹青：“没事，莫怕。”
谢定霜挑眉，满目都写着“有趣”地看向那只拍拍自己的手。
她这是在……安抚她？
而孔夏叶以为应该在身后的郁丹青，已经悄悄收束衣袖，又藏在了佛子后面。
一层，两层，三层。
三层防御，她应该不会受伤了。郁丹青重重点头，心中如此说道。
几人面前的药羽收了手中的银鎏金梳子，重新面上逐渐染上几分疯狂之色。
郁丹青的惊呼传入众人耳中：“嘶，这个精神分裂好像又犯病了。”
孔夏叶好笑地点点头。
确实又犯病了的样子。看起来又从儒雅随和的药王谷弟子，变成满心满眼仇恨与疯狂的人。
“呵呵呵，你们说得对，我就是觊觎我师尊。那又如何，我不曾杀人，也不曾防火。伤天害理之事我一件都不曾做过，怎么，难道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弟子，在内心深处崇拜师尊，也要被你们审判了吗？”
药羽的声音越说越是慷慨激昂，说到后来直接变成了怒吼。他缓缓蹲在那疯男人面前，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为什么一定要所谓的名正言顺结成道侣？结成道侣便是好结果了？我阿姊满心欢喜地嫁给这个畜生，他做了什么？”
孔夏叶眉毛一挑。
果然，又猜对了。那位前来药王谷求医的新婚夫妻中的女子，正是药羽的姊妹。
“阿姊本就身有血脉旧疾，他也不是不知道。早年我与阿姊生活十分贫苦，又日日要受那痛苦折磨。后来我与阿姊分开，机缘巧合之下我进入药王谷，被师尊所救。可多年来我都遍寻阿姊未果，直到那个雨夜，我在药王谷门口看到他背着阿姊的身影。”
药羽目眦尽裂地看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疯男人，又气不过狠狠踢了他一脚，继续道：“阿姊的症状比我还要严重。我通过治疗之后会有一些情绪不稳之症，阿姊的身体更是需要好生调养，当初他们离开药王谷之时，我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让阿姊受累。可他呢？”
孔夏叶听到此处，便已经对于疯男人之事有了些许的了解。
想必是男人本性，习惯了女子的侍候。看到药羽的姐姐，也就是那位阿云姑娘有所好转之后便放松了警惕，不再在乎她的身体状况，导致在恢复期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进而……导致了惨剧。
药羽双眼通红，如同再次入了心魔一般对那一动不动的疯男□□打脚踢，同时原本就嘶吼地有些沙哑的声音中，似乎隐隐带了些哭腔：“你就那么需要阿姐给你做饭吗？洗衣裳，做饭，哪怕洗碗你都不能做吗？阿姐是你顾来的奴婢吗？”
孔夏叶微微垂下双眸。
此情此景，她确实也不知作何评价为好。
当年在现代之时，她便见惯了如此情景。多少男人打着老实忠诚的幌子，将女人娶回家。一切家务都要女人来做，一切问题都由女人承担，而他们还要在一旁指指点点。
“你这个猪脚为何不多卤一会？”
“你这个豆皮为何不切得细一些？”
“你在修车的时候为何不在旁边看着？”
……
此间种种，不胜枚举。
孔夏叶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
男人是这样的，至少她这些年来见到的那些成了婚的男子是这样的，他们什么都不做，却要站在被服务的制高点指指点点。你问他们为何不自己去做？那自然是要翘个二郎腿，悠哉悠哉道一句：“我？我才不去。”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而这位疯男人的娘子，也就是阿云姑娘，药羽的姐姐。便是其中受此害最为严重的。
——她似乎为此，在刚治疗好后休养不足，丢了性命。
原本孔夏叶还打算在最后伸出援助之手，对那疯男人救上一救，如今……他也是后悔了吗？
后悔当年来到药王谷后没有听从嘱托，让阿云姑娘操劳过度？
想来不会的。
不然他应该是在阿云姑娘的坟前自戕，而不是借着回来感谢药王谷谷主的由头屠杀了整个药王谷。
而整个药王谷幻境的心魔，亦是来源于此。
药羽激动的情绪微微缓解，他停下疯狂殴打那男子的动作，双眼木然地看向孔夏叶等人：“霞帔坠是幻境是我的，但我无法进入。还要多谢你们将他从霞帔坠的幻境中带出来。”
说罢，举手投足间竟是隐隐有了几分儒雅药羽的味道。
未待他再说什么，便一个仰头，栽倒下去。
“哎呦，怎么这么沉啊——”
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孔夏叶迅速上前移开药羽的身体，才看到小小的女童模样的药和珍。
小姑娘正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她：“小姑娘，你想要这枚五品回灵丹吗？只要你帮我个小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