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夏叶悠悠转醒之时，又是在钟粹宫中。

她环顾一周，看向周围熟悉的摆设。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谢定霜的寝殿。

可问题是……谢定霜在哪里？

孔夏叶抱着头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

皇后把她找进长春宫中，问了许多话，她不知如何回答，皇后却莫名其妙地相信了她。如今的皇宫之中众人似乎可以使用法术，至少那位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可以。

而皇后……明明废去了全身功力，却似乎还可以使用些微灵力，甚至在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将自己的什么东西自眉心中渡给了孔夏叶。

她迅速坐正，审视自己的内府。却并未发现异常。

“系统，333号，快出来给我看看，皇后给了我一个什么东西？”

系统懒洋洋地声音响起：【系统并未感受到宿主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暂时无法检测出宿主接受了什么。宿主可以请更高阶的修者帮助查看。】

孔夏叶：……

她要是有信得过的高阶修者，还用找系统？

一时不知道这系统究竟是有用还是没用，似乎自从进入人间皇城的幻境之后，或者说自从与谢定霜解除契约之后，这个系统似乎进入了一个摆烂的状态。

没有如往常一样幻境中的魂灵攻击她，也没有在她打架的时候跳出来添乱，甚至也没有催着她收服其他魂灵。

有问题就是要当面问出来。

于是孔夏叶就问了。

识海中的系统化身神情躲避，言语之间含糊其辞。

【就是上班上累了，想摸个鱼。嗤——怎么，本系统不给你找点事情做，你还有点怀念？】

孔夏叶撩起眼皮，决定不理这个嘴上犯贱的系统。

只要它不捣乱，幻境会好过得多。嘴上说就说吧，说了她既不会丢钱也不会掉块肉。

她站起身来，现在的天色已经隐隐有了即将日出的模样，她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听到谢定霜的一点声音。

孔夏叶疑惑地扩大神识，在整个钟粹宫中寻找。

还是没有。

员工合同契约虽然已经解除，但系统面板中依然保留着谢定霜的各项数据，就好像前东家始终关注着员工的目前状况一般。现在的谢定霜神魂强度是正常的，并没有魂飞魄散，甚至有神魂越来越强的趋势。

谢定霜因为被下了禁制不能离开钟粹宫。

皇后也并未提及禁制是否已经解开。

所以他一定……还在这座宫殿之中。

孔夏叶定心凝神，将神识的搜索范围尽量扩大。她看到与一个月前如出一辙的汲灵阵，看到在阴暗的小路中来回穿行的宫人，看到皇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养心殿走去，看到几对太监宫女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里做些不能被人看到的事。

唯独没有看到谢定霜的身影。

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孔夏叶越找越急，甚至隐隐有些走火入魔的感觉。陡然间识海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将她从疯狂的焦虑中拉了出来。

似乎是系统。

又或者说，似乎是系统中的“员工”们。

孔夏叶清醒过来之时，系统中的员工无一例外都一脸忧心地站在她面前。

药王谷前谷主药和珍，昆仑山上一任掌门南越，在凡间捡到的第一个魂魄大头鬼，甚至还有孔夏叶在一路上随手捡起来的游魂，众人站在偌大的钟粹宫中，似乎要将整个院落塞满。

连孔夏叶见到之时亦是一愣。她的确不曾想到，她醒来后不到一年，竟然已经招聘了这么多鬼魂了。

大多数时候，孔夏叶并没有什么事情让众鬼魂们去做，便让他们随便去什么地方帮忙收收乱葬岗枉死的尸体，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带回一两个残缺的魂魄，与孔夏叶缔结了契约后便能安安稳稳地度日，甚至神魂也会逐渐恢复。

这使得孔夏叶每路过一座城，便会有一些孤魂野鬼慕名而来，想要与孔夏叶签订契约。

这也导致难免会有一些人借着孔夏叶的名义行一些不善之举。于是孔夏叶将筛查众鬼这个重任交给了大头鬼。

——这也是谢定霜进入高级员工空间之时，大头鬼的身影始终都在忙碌的原因。

众鬼一脸忧心地看向孔夏叶。最终还是药和珍翻了个白眼，伸手上去抓住孔夏叶的手腕，片刻后道：“找个人而已，你也能把自己搞得险些走火入魔了？你怎么回事？”

孔夏叶放缓呼吸，努力平复心中的奇异情绪，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也不知为何……”

话没说完，只听得药和珍“咦？”了一声，并未放开孔夏叶的腕脉，还抓起她的另一只手，反复感受孔夏叶两侧的脉象。

良久，她拧眉抬头看向孔夏叶：“你今天遇见了什么人？你的脉象……有点奇怪。”

孔夏叶心中一抖。

今日皇后眉心处逸出白光，没入了她的额心。而后无论是自己感知还是系统，都无法探查到这白光究竟是何物，竟然药和珍了解吗？

药和珍沉吟片刻，缓缓摇头：“我不确定。你体内的这种东西与我那徒弟脉象之中的东西很像，但是似乎又不完全一样，我需要等到出了这幻境之后再看看。”

孔夏叶点头。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谢定霜的所在。眼看天边便要泛起鱼肚白，而史书之上所记载的“大景太子谢定霜薨逝之日”，正是今夜。

众鬼魂的意外到来也给孔夏叶带来了一个新的办法。很多地方她的神识无法涉及到，但鬼魂们的穿梭并不会受到阵法和建筑物的限制，几乎可以找遍整个钟粹宫周边。

众鬼魂四散而去，孔夏叶则是将目光放在了寝殿之中。

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这座寝殿之中有一些她还没有发现的东西。这样东西无论是对于谢定霜，还是对于她来说，都是十分要紧的。

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事情。

是被遗忘，还是被抹除了痕迹？

孔夏叶努力静下心来，坐在案几边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着桌面。

咚——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指甲与木质桌面的敲击声与窗外打更人的吆喝声重叠在一起，在幽暗的夜空之中回荡。

天干物燥。

孔夏叶霍然站起身，快步走向钟粹宫门口那颗巨大的槐树。

天干物燥，如今正是深秋季节，也是整个紫禁城雨水最少，最干燥的季节。可这棵巨大的老槐树，无论是一个月前的月圆之夜孔夏叶所见，还是如今所见，这棵槐树都是一副郁郁青青的模样，甚至尚未到清晨之时，枝叶之上便已经结出了晶莹的露珠。

汲灵阵的阵眼，她找到了。

孔夏叶围绕老槐树走了一圈，确定其必然是被人以巨大的灵力滋养着。或者说……被汲灵阵吸取到的灵力滋养着。

她轻轻敲击树干，便知道树干之中早已成了空心。怕是这老槐树之下，还有一条隐秘的地道，甚至……地下宫殿。

可进入这地道的机关又在何处？人类未经修行不可使用灵力，自然这老槐树的密道是使用机关打开的。

众鬼三三两两地凑上前来，向孔夏叶汇报自己发现的结果。

“主人，那汲灵阵好像已经吸饱了灵力。”

“汲灵阵好像停止运转了。”

“这座宫殿下面有密道，但是我进不去啊。”

“我看到宫殿正下方好像是个宫殿，但是有结界，把我弹出来了。”

孔夏叶耳中听着众鬼魂的汇报，心中对于这钟粹宫的“地下宫殿”也有了些许了解。

但如今的问题依然是——怎样进入密道。

众鬼魂再次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不如主人神魂离体，就可以和我们一样进去密道了。”

“你疯了？主人是生魂，生魂离体没人护法，那不是找死吗？”

“不行，密道尽头那个结界，只有神魂的话破不开的。”

“那怎么办？我们砸了这座宫殿？”

众鬼呜呜泱泱的讨论声着实有些闹人，孔夏叶直接在识海中掐灭了与众鬼交流的通道，双眼看向那颗屹立不倒的老槐树。

最困难的问题，或许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

孔夏叶站在老槐树面前，众鬼魂一时间安静如鸡，只有一些角落里传来细碎的讨论声。

“她不会……打算用头顶进去吧？”

“虽然听说主人在修真界很厉害，这老槐树也已经空了壳，可这好歹也是一颗几百年的老树呢……”

“主人，你打算怎么进入密道啊？”

“用我的拳头。”

众鬼：……

孔夏叶微微一笑。

是不是太久不曾用过体术，大家已经忘记了她孔夏叶在昆仑山上是以体术悟道的？

如今的她没有灵力，便只得凝聚神魂之力，将全身力量都汇聚在右拳之上。

“砰——”

一声过去，钟粹宫中尘土飞扬。尘土消散过后，那百年老槐之上竟然真的出现了碗口大的一个空洞。

众鬼魂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有震惊和几分难以置信。

孔夏叶撩起眼皮环顾一圈，衣袖一挥将众鬼都收入系统之中。

一旦进入密道，便意味着她可能已经进入了这个皇宫最大的秘密之中，其中生死未卜，将众鬼魂放在系统中……万一她有了什么危险，众鬼魂还能有些出路。

她伸出双手，将槐树干上的洞口一点点扩大到可以容一人经过的洞口大小。

密道之中阴暗无光，却没有什么危险，她一路行来，甚至并未发现众鬼魂口中的结界，沿着隧道便看到了一间点了烛火的地下宫殿。

未曾走到门口，其中便已经传出了孔夏叶听过的声音。

“国师，这样一来，我大景朝就能继续绵延数年，受百姓人人称道吗？”

孔夏叶侧身隐藏在门口，刚刚发力过度的右拳垂在身侧，不自觉地微微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