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响起了拖鞋的趿拉声，明明听的很少，却格外熟悉。
向迩身体随之一僵，随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很有节奏，像极了人的心跳。
向迩坐在椅子上没敢动，好像真的是腿软了一样。
桌子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时瑜：【我开门了？】
向迩：【好。】
向迩：【那个。】
信息发出去的同时，往下摁的门栓忽然顿住了。
门外人看到了这条信息。
时瑜：【怎么了？】
向迩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就手贱脑抽的发出那样一条信息。
真的是，简直给自己找不痛快。
向迩：【刚刚的消息撤回不了了，两分钟过去了。】
向迩：【我发错了。】
时瑜：【？】
时瑜：【所以呢？】
向迩：【你待会儿进来，能不能别笑话我？】
门被推开了。
向迩还在低着头等消息。
时瑜常年与电脑打交道，单手丝毫不耽误他打字。
时瑜：【嗯，你这么可爱，干嘛笑话你？】
等向迩抬头，时瑜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高高大大的身影遮去了头顶晃眼的光，向迩仰着脖子想要看清楚他的轮廓，却忽然怎么也看不清楚。
向迩：“怎么了？”
“不是说腿软了？”
时瑜在向迩面前蹲下来。
向迩本能的往后瑟缩了一下。
“不是。”向迩有些震惊，明明就是嘴嗨了一下，这个人居然当真了。
“现在，其实没什么。”向迩干巴巴的崩字。
时瑜却很认真，单膝跪在地上，主动把向迩裤子卷了起来。
“既然是我撩的，那我总该是要负责的。”时瑜低着头说。。
时瑜的手心很热，甚至还有一些湿，有些淡淡的洗手液味道，应该是进来前洗过了手。
向迩有些不大自在，他说：“其实不需要。”
“嗯。”时瑜揉了揉向迩的小腿肚，说：“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情，负不负责是我的事情。”
“这就好像是车祸，即便是两个人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只要是倒地了，还是得送到医院进行一个全身检查的。”
向迩觉得时瑜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了。
“可是我们这里也不是车祸现场。”
向迩顿了一下，小声补充：“我也不需要全身检查。”
时瑜撩起眼皮，覆盖在眼睛上的光似乎都波动了一下，他说：“总有一天会的。”
向迩：“…………”
他几乎无话可说。
时瑜再次垂下头，认真问：“哪条腿软了？还是两条腿都软了？”
“我……”
向迩弯腰抓住时瑜两只作恶多端的手，耳根子通红：“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如果是开个玩笑的话——”
时瑜慢慢收回手，重新替向迩把裤子放下来整理好。
他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样子，阴影下的模样更加不清晰了。
“那么礼尚往来。”时瑜缓缓掀起眼帘，轻轻地看着坐着的这个人。
他轻轻地说，“那我也开个玩笑。”
向迩眼皮剧烈的抽了一下，然后，他听见这个单膝跪地的人，开了个山崩地裂的玩笑。
“我身上有枚婚戒，差个人验货。亲爱的朋友，愿意吗？”
空气挂了接近三十秒。
在这漫长的死亡对视中，向迩觉得自己度过了三生三世。
他迟钝的从椅子上蹦起来的那个瞬间，时瑜竟真的摸出了一枚戒指出来。
戒指通体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向迩连看都不敢看，只觉得惊心动魄。
他往后稍稍退了退，椅子直接惊天动地的翻了。
向迩看到时瑜嘴角动了动，又要有说话的势头了。
他立刻把手背到身后，语速坐了火箭，“婚婚婚戒戒戒……”
向迩快到断气，他停下来，猛吸一口气，说：“婚戒是给未来老婆……”
说到一半，向迩又觉得不对头，立刻改口：“不不不是，是给对象的，你，你收起来。”
说到最后，向迩嗓子直接劈了。
婚戒刚收起来，时瑜很不厚道的笑了一声，风轻云淡：“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开玩笑？开玩笑？！
还开玩笑？！
向迩差点原地起飞。
他很想掐着这个人的脖子问，你见过谁开玩笑像这样开的！
你这是开玩笑吗？你这分明是开刀，还是一刀扎心脏的那种。
向迩一时之间只觉得天崩地陷，头晕目眩。
时瑜缓缓的站了起来，有些居高临下的样子：“那总该是有个理由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开玩笑。我开玩笑，是我真的喜欢你，想撩你，你开玩笑，说明我当时真的是撩到你腿软了。”
向迩：“…………”
这个理由是很恰当。
但是听上去总是有些怪异。
可能是太过细思极恐了。
“所以对吗？”房间安静片刻，时瑜的嗓音突然响起。
向迩对着那样漆黑的眸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很轻微的点了下头。
确实撩到他腿软了……
时瑜目光落到向迩的手机上，突然问：“备忘录可以借用一下吗？”
“怎么了？”
向迩打开自己的备忘录，然后递给时瑜。
时瑜在向迩的手机备忘录里写上一行字——
被时瑜撩到腿软，加一分。
向迩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脖子慢慢红了起来。
时瑜抬手按了一下向迩一撮翘起来的头发，放缓语气：“向迩，我们做一个约定。”
“如果我的某个行为触及到你了，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你可以加分，也可以减分，如果到了99分，可不可以喜欢我一下，考虑做一下我的男朋友？”
一个人，怎么能做到这样退让呢？
向迩搭在桌面上的手抽了抽，他低声说：“时瑜，你不能这样的。”
时瑜不明所以的低头看去：“不能怎么样？”
向迩吸了一口气说：“不能对我这么好。”
我会受不了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像时瑜这样过。
一步一步的退步，明明是那样骄傲高大的人，却总是在这里放低姿态。
时瑜紧紧抿着唇，他没说话。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向迩就说他对他这么好。
久久没有人说话，向迩有些茫然的抬头：“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这样说。”
“不是。”
时瑜拉起向迩的椅子，他坐到床边，静静的盯着向迩的浅色眼睛。
“虽然有些话真的很矫情，但是向迩，我觉得我有必要说一说的。”
向迩被他这话弄得一紧张，就差就真的直立在桌子面前洗耳恭听了。
时瑜深吸一口气，硬生生的是把氛围感调节出来了。
他说：“我只不过是跟你说了几句很好听的话，所以这就算是对你好了？”
时瑜是真的不知道，向迩到底是长期以来处于这样的环境，还是没有人对他好过，以至于自己只不过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他就以为这样是对他好。如果说这样是对他好的话，那以后呢？以后自己打算做的事情，该怎么定义？
向迩懵了一下，说：“不是。但是你真的对我很好。你会在生病的时候照顾我，不眠不休的那种。你总是能发现我的坏情绪，还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安慰我。”
“而且，也没有人跟我说过好听的话，你是第一个。”
“所以，你对我很好，很好。”
时瑜叹了一口气，说：“亲爱的，我这不是说好听的话，我只不过是——”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汇聚，向迩清晰的听见这个人说：“心疼你。”
“心疼我？”
“为什么？”
向迩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值得心疼的，他习惯一个人舔舐伤口，也习惯一个人在浓稠黑夜里去消化一些不好的事情。
于他而言，没什么是黑夜所消化不了的。
所以当时瑜说出“心疼他”这样话的时候，向迩是有些奇怪的。
他不习惯听这样的话，也不习惯别人心疼他。
向迩低下脑袋，盯着自己交错在一起的手指，说：“抱歉，时瑜，我可能不太习惯别人心疼我。”
“会习惯的。”
时瑜突然抓住向迩的手，将他的指纹录入自己的手机。
向迩想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
时瑜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说：“没有人会习惯没人心疼的日子，人是血肉做出来的，身上是流动着情感的，总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候。”
“或许你现在已经习惯了伤心难过，或许你一直都是伤心难过的，所以你没有办法去感受开心的感觉，但是那没有关系，人总是会变化的，如果你愿意，你将会一直感受到快乐和开心。”
“所以，亲爱的，你一开始应该也很不习惯没有人疼的日子吧？”
向迩手指不由自主卷成了拳头，他没有说话。
像默认也像拒绝。
时瑜将这样很小的细节看在眼里，他碰了一下他的拳头，说：“如果你现在不习惯别人心疼你，相信我，我疼你，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根据科学的说法，不同的细胞更新时间不相同。人体内的细胞更新周期大概是120~200天，所以在这200天之内，我会每一天都心疼你，直到让你的身体，你的细胞，习惯被我心疼的感觉。”
从小长到大，时瑜平时是个很安静的性子，甚至在大多数人看来，他是冷漠且独立的，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可以称得上算是矫情和肉麻的话。
时瑜换了一口气，继续很认真的说：“而神经细胞大概每6~7年即可换成新的细胞，如果我七年一直持续不断的心疼你，对你好，喜欢你，爱你，那你会不会让我刻入你的DNA里？让你的神经细胞因我而分泌开心的物质？”
向迩微微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角有些烫。
时瑜抬手抵住，随后顺着一个方向慢慢的揉着。
“如果刻不到你的神经细胞DNA里，神经细胞也很疲惫，那换一个方式好不好？”
时瑜说：“向迩，骨骼的更新周期为十年，如果我一直持续不断地，像今天这样喜欢着你，你的骨骼会不会爱上我？”
向迩已经找不到任何声音了。
他的耳朵似乎耳鸣了，唯一能听见了，只有时瑜认真说出来的话。
时瑜总是这样，刚开始把人逼得很紧，但又总是在最后给人留下一条，很长，很宽阔的，往后退的路。
时瑜还在安静的说：“指甲的更新周期为6-10个月，头发更新时间为3~6年，如果你做不到持续不断的接受我这一份心疼，也做不到让骨骼爱上我，那可不可以，先让你的指甲染上我的温度，头发染上我的味道？”
向迩彻底呼不出气了，心跳麻了，他几乎是狼狈的低下了头：“我不知道。”
时瑜愣了一下，说：“没关系。”
房间有一瞬间的安静，似乎可以听见窗外风拍打窗户的声音。
低低的。
这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又像是一种温柔的安抚。
时瑜煽情的话说的够多了，他回想起来的时候，自己脸都有些红。
说了这么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说心里不难过其实是假的。
但是他喜欢的人太过于腼腆，这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
时瑜不经意的挽了一下袖子，说：“如果现在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一点的话，就早一点睡，熬夜对身体的伤害其实挺大的。”
向迩浑身上下都跟着颤了一下，他说：“你都没看见我，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的？”
时瑜垂在身侧的手顿了顿，说：“没人会无缘无故的熬夜，你这么不想自己生病，这么看重自己的身体，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又怎么会熬夜呢？”
“所以，我就猜测，你应该是不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