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轿停在皇宫内城外，我跟着朱长裕下轿，一扭头，看到笔直绵延出去的城墙，碧瓦红墙一眼望不到头。

因为有朱长裕带路，一路上未曾受半点盘问，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我们便到了后宫妃嫔们住的地方。

朱长裕的生母荣婉妃刘氏，住在栖霞宫，是处不小的苑囿。

下人通传之后，我们便进了内院。荣婉妃正在跟自己的贴身丫鬟下棋，听到下人禀报后立刻将还捏在手里的棋子掷回了罐子里。

她掷棋子的动作刚好被走进来的我和朱长裕看到，惹得我们相视一笑。

荣婉妃虽然年过半百，但依旧美貌，岁月很善待她，只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把，让她从二十岁一直美到了现在。她的眼角眉梢依稀有朱长裕的影子，让我倍感亲切。

她根本没看朱长裕，目光直直地投到我脸上，“曦儿，这位是？”

朱长裕道：“靳白羽靳姑娘，我的……朋友。”

荣婉妃的目光一直在我脸上游移，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知道她是被我异于常人的相貌惊艳到。

果然，盯了不久，她自言自语地摇头道，“这位姑娘，简直惊如天人。”

我心里很自得，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客客气气地道：“娘娘您过奖了。”

荣宛妃笑了笑，将我们请进进了正厅。

朱长裕很认真地问了母亲近日身体、心情，嘘寒问暖地让荣婉妃喜上眉梢，我在一旁看着，深深觉得他哄人的功夫一流。

将母亲哄得心满意足后，他才提议说要去见父皇。这个想法得到了荣婉妃的大力支持，作为个向来都不是那么出众的皇子，他实在很有必要经常去皇帝那里走动走动。

天极殿居于皇城正中央，是整座皇城面积最大，高度最高的宫殿。我们从后宫出来，又走了很久，才远远地看见位于天极殿的西侧的永安门。

早朝已毕，朝臣门早已从南侧泰安门退出，皇帝还在殿内批阅奏章。

宦官传话的时候，我跟朱长裕并肩站在门外，明明很平静的心莫名地就狂跳起来，作为一只曾经游走四方的隐族，我对人族帝王天生怀着恐惧。

手上一紧，是朱长裕握住了我的手。我扭过脸去看他。

他看着我的眸子里神色笃定，我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一愣，旋即笑起来，“来恳请父皇，同意我们的婚事。”

“婚事？”我后退一步，“什么跟什么啊，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成亲啦？”

他笑道：“你难道还不想跟我成亲？”

我吱吱呜呜，正考虑要怎么回答他，这时候进去通报的宦官又回来了，挤出满脸的褶子，尖起嗓门说：“陈王殿下，皇上请你们进去呢。”说这话的时候，他两只眼睛还忍不住瞟向我。

踏进天极殿，我情不自禁地又开始紧张起来。朱长裕走在我前面，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我看到正前方，一身黄袍的帝王正在埋头写着什么，他身前，书桌上摆了厚厚一摞折子。

在朱长裕叫了一声“父皇”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停在朱长裕身上。

“找我何事？”厚重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庄严。

朱长裕迟疑了一下，然后一转身，将我抓到了跟她并肩而立的位置。日理万机的帝王这时才注意到我，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

然而，就在他目光就要收回的时候，他却突然又抬起头，眼中光芒大盛，问道，“这位姑娘是？”

我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道：“民女靳白羽。”

“靳白羽，白羽……”年长的帝王念着我的名字，陷入思考。

“父皇，我来是想请您赐婚。”朱长裕说出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赐婚？”皇帝不解。

“是的，我要娶白羽，还请父皇成全。”说到这里，朱长裕跪了下去。

在这之前，朱长裕从来没有透漏过要娶我的念头，而我跟他也是最近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我根本还没有想过要嫁给他的问题，他突然将我带到父亲跟前，说要娶我，实在有点突然。

两鬓已有白发的皇帝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转过来问我，“靳姑娘，你要嫁给陈王吗？”

“我……”压根没有心理准备，尽管朱长裕一个劲儿地朝我使颜色，可我还是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还没想清楚就再回去想想吧。”皇帝将笔重新提起，拿了面前一道奏折看起来。

“父皇……”朱长裕还想坚持，但皇帝似乎并不想给他机会，埋头疾书并不理会。

出了天极殿，朱长裕心情明显不好，一个人在前面疾步如飞。我在后面不敢施展本领，只好连跑带走，追出了泰安门才将他追上。

“你走那么快干嘛？”我在后面气喘吁吁。

他不回答，自顾自往前走，比以前速度更快了。

我再也忍不住，越身而起，几步到他前面，迎面将他拦住，“你发什么疯？”

“你才疯了”他几步冲过来将我拉住，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才放心地叹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他又怒气冲冲地盯住我，“你胆子也太大了，大白天在这皇宫之中施展飞行术，你就不怕被别人看见？”

我赌气道，“看到就看到，怕什么？”

朱长裕更生气了，“你说怕什么？这皇城中有全天下最好的占星师和猎人，你只要露出一丁点蛛丝马迹，他们就会找到你。”

“那你还带我来？”

他语塞，半天吐出一句，“我，我疯了。”说完拉着我直奔皇城外而去。

回陈王府的一路上，朱长裕坐在轿内沉着脸，起初我还想着去劝慰两句，因为导致他不高兴的原因是我。但他那张脸实在太臭，让我将道歉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在我们脸对脸却没有半点目光交流的状态下，马车穿过繁闹市集，最后摇晃两下停了下来。马车夫的声音紧接着从轿帘外传来，“王爷，到了。”

我坐在那里不动，因为平时都是他先下车，然后会很绅士地回头来扶我一把，但是这回他竟然也没有动静，大概是还在气头上。

酝酿了一下情绪，我吸一口气，坐起来想先下去，身形未动却见朱长裕先起身了。他目光斜斜地看我一眼，故作漫不经心地掀开车帘，落地后他回过头伸出手却并不看我。他是在将生气的样子表现给我看。

我心中暗笑却表现得云淡风轻，一只手轻轻搭上他手掌，身子一矮跳到他跟前。双脚刚落地，手上一紧，他发狠样地将我拽到他跟前，像要将我吞下去一般，“为什么不跟父皇说要嫁给我？”

我自知理亏，目光闪烁。可我越是躲，他便越是逼。这男人有时候固执起来简直像头倔驴。最后，被他逼得无路可退，我便索性面对了他。

在他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我淡淡开口：“当时慌乱，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修长的眼睛倏地瞪大，欲哭无泪，想说什么却最终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