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惠道：“好端端的，怎么就那么严重了？”

俞唯心解释：“医生说进一步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有误判的可能。”

但她知道，这并不是误判。至于进一步的检查结果如何，只能期盼着，比上一世要好一点，再好一点。

俞父沉默半晌，赵云惠招呼他：“去叫陆湛和他爸来咱们家吃饭吧，今天我多炒几个菜。”

俞父点点头，道：“我去看看。”

回来时，却是俞父自己回来，他道：“老陆不过来，说是家里还有些菜，够两个人吃的。”

“还说起今天下午的事情，说小湛和人打架，下午他带着心心和小湛去了趟医院。说到他自己生病的事儿，只说问题不大。我也就没好意思再问。”

俞父不是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性格，平时闷闷的，不大爱说话。

没有将人叫来，赵云惠也就作罢。只是将冰箱里的两条鱼拿出来，炖好后，盛出来一条给送了过去。

一家三口吃饭时，两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又提起俞唯心刚回来时告诉他们的事情。

“心心，你脚上被烫伤，是被你同学泼的热水？”赵云惠看着女儿，目光有些严肃，“你怎么不告诉我们，这要是故意的，得报告给老师。”

俞唯心咽下口中的米饭，想着措辞。

她早就不记得当时被烫伤的情形，对她来说，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而且此后她和黄思怡再无接触，自然没必要将事情扩大。只得对母亲又解释一遍，只说是同学不小心，又简述了陆湛因为自己出头，被女生的追求者挑衅的过程。

赵云惠听完，面上有些无语，道：“小孩子家家的，这就学会争风吃醋了，想我们那会儿，哪懂这些……”

赵云惠讲了些自己年轻时候，大家都艰苦朴素的过去，最后叮嘱俞唯心：“谈恋爱的事情，等你上大学之后再说，高中生可得好好学习。”

俞唯心忍着笑，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晨出门时，俞母还没出门，她早早站在门口，等陆湛过来，问起陆父的情况。

陆湛道：“这两天和公司请了假，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赵云惠点点头：“身体好了，一切才好，忙了这么久，你爸也该休息休息。”

上学路上，陆湛不同以往的安静。

车子行过街头，清晨空气凉爽清冽，似乎也不能消解心头的沉重。

俞唯心知道他心情肯定不好。

她将昨晚想到的安慰的话，在心里念了一遍，可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来。

陆湛大约不需要这些安慰的话。

对于病人来说，安慰的话或许还有帮助，但是对于家属，这些话却是苍白无力的。

而且这一世，他们提早了接近四个月做了检查。一切应该都来得及。

到了学校，俞唯心等着陆湛停好车，两人一起往教学楼走，陆湛却先提起了。

“昨晚我爸交代了很多……把家里的存折和老家的地契之类的给我看了，还有银行卡的密码也都告诉了我。”

他自嘲一笑，“自己口口声声说着没事，稀松平常的样子，却跟交代什么似的，把家里所有事情都和我说了一遍。”

“说是我大了，该知道了。呵……”

脚底一颗小小的石子被踢飞。陆湛的眼睛微微眯着，看不清他的情绪。

俞唯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又听陆湛低声道：“谢谢你提醒他。”

提醒他去检查。

俞唯心渐渐停住了脚步，她抬头看向身旁的男生。

“陆湛，你相不相信……我有种直觉，”俞唯心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感觉……陆叔叔会好的，他一定会逢凶化吉。”

俞唯心的目光坚定又真诚。好似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能顺着人的眼睛，流到心底。

陆湛的目光渐渐清明，他看着她，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嗯。”

**

第二节课大课间时，前面的方菲回过头来八卦：“唯心，昨天下午你们干嘛去了啊？”

俞唯心略一顿，将陆湛校外遭人挑衅，后来又去医院调解的事情告知了两人。

关小林看了眼前面的黄思怡，诧异道：“喜欢她的男生那么多吗，校外的也有？”

方菲凑过来，小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黄思怡刚上高一的时候就被好几个人追过，她长得挺好看，家里条件也好，有人追自然不奇怪了。”

俞唯心高一的时候也被人塞过情书。

后来有一次下了晚自习，一个男生还偷偷跟踪她回了家。被后面回来的陆湛看到，拽着那个男生去角落，三言两语将人恐吓走了。

再后来，俞唯心就再没遇过这样的麻烦。

想起陆湛那时颇不耐烦的告诫她，让她自己晚上多留意些的样子。她不由得微微有些出神。

班长宋颖从外面进来，喊了一声俞唯心，“张老师叫你过去一趟。”

俞唯心起身走到她身旁时，宋颖补充道：“在办公室里，好像是你们物理竞赛组的新题出来了。”

俞唯心点点头，“好的。”

年级组的大办公室里很热闹，时不时有学生进出。俞唯心进去的时候，看到张老师桌前正围着好几个学生。他面前铺开着几份试卷，大约是在给学生讲题。

张老师看到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大桌，“竞赛试题，先拿回去看看。”

大桌前，一个正翻阅着试题的人抬起头来。

俞唯心走近时，徐恪言起身，拿起桌前的一本小册子递给她。

“我刚刚大体看了下，难度比之前更高了些，需要多费些脑子。”

俞唯心打开书册，慢慢翻阅了几道物理题，在看到“动能”、“粒子”、“反射角”之类的名词后，俞唯心拿着题目的手，不由得慢慢攥紧。

熟悉的陌生感。

这些题目，也许在她真的高二的时候，她还能做出来，但是现在……

即使没有全部忘记，高中的很多知识她现在都已经比较吃力了。

上一世她学习很扎实，外加努力，各科成绩都很好。大学的时候还做过一年多家教，教的高中物理和数学，那时候倒是还可以拿过题目就开始做。

但是实际上，她已经脱离校园生活接近六年。

二十岁时她交换留学去了国外，直到二十六岁时再回国。

而且她现在时间有限，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她得先保证能够考上大学。

俞唯心合上手中的题册。

徐恪言道：“有些题目可能略难，那些可以在小组讨论的时候再一起研究下……”

“林老师，这一次的英语练习收上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给您放哪里？”

班主任林老师的工位旁，黄思怡抱着一摞练习册站在她面前。

林老师看了眼周围的桌子，都摆满了资料，只有大桌上还有些空，随即向大桌指了指，“放那儿吧，我抽空再看。”

黄思怡将练习册放在大桌一角。

林老师又道：“按组分一下哈，我好批改。”

“好的。”女孩温和的语调，完全没有在同学面前的盛气凌人。

黄思怡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俞唯心记得她刚分班的时候，英语成绩140多分，是班里的第一。但是其他成绩，特别是数学和物理要差一些，偏科有些严重。

俞唯心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徐恪言，她想了想终于道：“我想退出物理竞赛组。”

徐恪言放下手中的试题，面上逐渐有些严肃，他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不会。因为要花时间在其他科目上。

当然不能这么说。

乍一开口说退出，俞唯心还没想好理由。

但是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期中考试，昨天她做了一套之前已经做过的数学试卷，很多知识点都忘记了，结果140分的卷子，才考了95分。

这套试卷，她第一次做的成绩是127分。

她只得道：“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我想专心复习。”

徐恪言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微微愣了下。但这个理由也不能说服他。他眉头更紧，直言道：“物理竞赛考验发散思维，对学习有很大的好处。我记得你之前的成绩很好，复习的话，平时带着也可以吧？”

男生说话慢条斯理，有理有据。

见俞唯心仍旧犹豫，他道：“你要是真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我。林老师和张老师之前组织的晚自习组队学习小组，我可以和你一起。”

林老师是三班的班主任，教三四班的英语，之前因为学生家长反应，某些学生学习困难，林老师与张老师商量了下，成立了两个班的学习小组。

小组成员可以自由组队，在学校空余的教室里一起上晚自习学习，有不会的题目可以一起讨论。各科老师也会定期去自习教室里给学生解疑。这样既照顾了想要安静上自习的同学，也帮助了因为题目不会，自己钻研又耗费时间的同学。

徐恪言明显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组队同学。

他全科都很优秀。几次考试都在年级前三名。几乎从没掉下去过。

若是徐恪言帮她补习，也许她能进步的更快。

可不知为什么，俞唯心脑海里忽然闪过陆湛的脸。

俞唯心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徐恪言。我再想一下。”

俞唯心和物理老师打了声招呼，便拿着试题册子出了办公室。

徐恪言站了一会儿后，又坐下继续看起来。

张老师面前的几个学生陆续离开。他拿过还没改完的一份卷子看起来，改了一会儿后，他慢慢皱起眉头，抬头对对面的林老师道：“你们班的黄思怡，其他成绩都挺好的，怎么到了物理，还比不上一般的同学。”

林老师看过来，顺便又瞥向大桌前正分着练习册的女孩。

黄思怡手中的动作顿住，回过头来。

张老师回身看到刚才点名的女孩，面上露出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哈哈，在这儿呢。”

黄思怡不由得抿唇，走到物理老师跟前，看张老师给她批改卷子，最后算完分数，在她卷子上写了个大大的56分。

张老师摇了摇头，有些语重心长的说：“这成绩真的不行，偏科太严重了些。”

黄思怡轻声反思道：“确实是太差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上课就是听不进去。反倒是课下再和同学多讨论就懂了。张老师，我实在有些笨了。”

她眉头微微皱起，有些苦恼道：“要是能和成绩好的同学一起组队学习，就好了。”

“组队学习？”张老师听见了，他想了想，看向身后大桌前还在仔细研究着题型的男孩，“恪言，你过来下。”

男孩被点到名字，抬起头来，见张老师正朝他招手，起身走了过去。

黄思怡乖巧的让了个位置。

“恪言，咱们之前说要组学习小组，你那边有对接的同学吗？”

徐恪言顿了下，伸手扶了扶眼镜：“暂时还没有。”

“那好，正好黄思怡物理这一块儿成绩不大好，你看，能不能抽空给她看看题目。不用多费心，就是帮她梳理下基本的物理知识就好。”

徐恪言沉默不语。

林老师帮腔道：“对，思怡的成绩，就属物理最差，有人能一起学习的话，提成绩大概能更快一些。恪言，你就帮个忙吧。”

徐恪言最终点头：“好。”

黄思怡本来屏息等着，听到他的回复，终于松了口气。她甜甜一笑，道：“谢谢你啦，徐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