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山路崎岖，骏马飞驰，脑门子撞击门框的声音清晰的传来，程怀瑾愣是被自己砸醒了。

还没等她睁开眼，耳边就响起了好听的少年音：“公子醒了？现在时间还早，也还远着，公子不妨再多休息一会儿？”

嗯…?刚刚醒来的脑子明显还没那么聪明，程怀瑾勉强睁开惺松的睡眼:

眼前的少年人约莫十七岁的样子，青绿短衫上衣，窄袖，头发规规矩矩地包好，齐整倒是齐整，就是看起来…很像个书童？

她又迷迷糊糊的扫了一眼:

哇哦，古色古香的配置呢，她的面前甚至还有一个木制矮桌。现在的航班这么先进吗？还有cosplay的服务，走古风吗？

“公子？”见程怀瑾久久没有反应，阿岚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又开口问道：

“可是太颠簸了？阿岚给公子拿了一个垫子，公子先垫着，大概会好些。”

说着，这个阿岚就递上了一个软垫，程怀瑾软软的靠上，感觉自己很快又要睡着了。

别说，他人还怪好的嘞。

等等！

程怀瑾猛地睁开眼睛：

她分明记得自己的航班夜飞遭遇了强对流天气来着，很是一阵颠簸，她头都给撞墙上了，这么快天就亮了？

她有些惊惶的打量四周，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木制的车厢里，脚下铺着绒绒的地毯，眼前的矮桌光亮润泽，雕刻细致，虽然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但是一看就价值不菲。

“哐！”突然一下狠狠的颠簸，程怀瑾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脑袋就又嗑在了窗台上。

“嘶…”这玩意是真的疼啊！

“公子！”阿岚一声低低的惊呼，立刻捡起刚刚程怀瑾猛地起身时弄掉的软垫，上前意欲查看程怀瑾的额头，程怀瑾却顾不上这些，一把挑起了帘子：

“轱辘…轱辘…”

车轮辗过的声音更清晰了，马拉着车厢在前面奔驰，原来这是一辆马车，看起来倒是很结实，算不得多考究，马车在山道上行驶，路上杂草丛生，周围更是荒凉，程怀瑾瞪大了眼睛，也没有发现一户人家，简直是荒无人烟，放眼望去，天色阴郁，野盖低垂，远处连绵不绝起伏着低矮的丘陵，也看的很不真切。

“咕…咕…”不知是什么鸟，很是时机的在林子里叫了起来，程怀瑾默默的放下了窗帘，脑子里循环播放被拐深山女大学生自救指南，绝望地发现自己啥也想不起来，真是…

“公子…这是怎么了？”阿岚此刻终于发现了自己主子的不对劲，犹犹豫豫的又问了一遍：“公子是被梦魇惊着了吗？”

程怀瑾就像刚刚发现面前有个人一样，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他，阿岚缩缩脖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感觉公子眼神凉飕飕的。

难道是自己的航班噶掉了？然后自己作为一个幸存者被这个人贩子捡到了？

穿的人模狗样说的还是中文，就是文邹邹的，难道是什么封建大深山？还是说这个航班跟人贩子根本就是一伙的？？？黑暗产业？？？

程怀瑾一边在心里土拨鼠叫一边脑子里飞速设想，有一说一，她是真没想到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程怀瑾手一垂，突然感觉好像碰到了什么凉沁沁的硬东西，她回过神，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玉佩，上面清晰的镌刻着一个“瑾”字。

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程怀瑾挠挠头，突然发现…自己穿的也好像人模狗样的？

她又低头细细地打量起自己来，是一件淡青色交领长衫，还是上好的绸制，云纹刺绣精致细腻，颇有风骨的样子。嘶…就是怎么看都不太像女装。

“你说说，我是谁？”程怀瑾抬头，试图诈一下眼前这个人，却没料到阿岚立刻恭敬地起身，深深的行了一礼：

“自然是京华程氏嫡系长子怀瑾公子。”

他眼眸低垂，叫人猜不着他的情绪，可是程怀瑾此刻却如同五雷轰顶：果然，墨菲定律都不是骗人的，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一向喜欢在长途旅行的时候看看书，这次回来很仓促，就在机场随便下了一本小说看，名字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主角名字她可还是记得很清楚的：程怀瑾。

同名同姓，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不过这个角色下场并不好，准确的来说，他其实是两个人。

刚刚那个叫阿岚的说的不错，那就是他原始的身份，京华程氏是京城世家之首，辅佐王朝走过了几百年的风雨，几乎是忠良之臣的代名词。

然而这两代与外族交战频繁，国力消耗的有些严重，皇帝无暇顾及太多，就导致了这两个昏君上位。

简直不好意思说，上一个死于马上风，这一个更让人头大，宠信奸臣，夜夜笙歌，那些奸臣趁机谄媚立身，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世家大族都是正派出身，礼教严格，不屑与之为伍，他们倒是更加肆无忌惮，就盯着高贵的世家动作，许多没落世家都被彻底铲除。

他们几大家族也有些元气重伤，程家许多旁支已经迁回了祖籍地，唯有程怀瑾这一支还留守京城。问题也就在这里来了，程大人很快就被停职，他傲气，又不肯为自己奔走，而程怀瑾更是才名在外，深受妒忌，科举显然是不行了，所以他意图奔走楚州，投奔楚王世子，却死在了前往楚州的路上。

他的死在前文并未说明，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总之消息秘密传回来的时候，这唯一的一支嫡系也已经动身回到荆州，只有程怀瑾的胞妹，程怀瑜，还在等着兄长回来。

程怀瑜也是诗书世家的女子，才惊艳艳，冠绝京城，从小就同兄长一起读书写字，学习经义。程家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他们兄妹就是璀璨的明珠。

噩耗传来，程怀瑜冒死偷换身份，假死一场，将兄长的尸身用自己的名头运回荆州，自己则换上了程怀瑾的身份前往楚州，继续兄长未尽的事业。

自那以后，这世间再无程怀瑜，只有程怀瑾。

再后来，程怀瑜一路跟随楚王世子征战南北，收复中原，平定天下，成为开国肱骨，一代权臣。

这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看过的和了解到的全部记忆了。

程怀瑾此刻只想默默扶额：好有魄力的女主，咱能不能换个人，她一个剧本都没读过一遍的人要怎么演这个大才子啊？？

“公子无需忧虑，有阿岚在，不会允许任何人质疑您。”少年的声音不急不徐，程怀瑾抬头望去，知道这是当时跟着程怀瑾前往楚州的人，也知道这是跟着程怀瑜一路打拼，直到身居高位的人。

明明也只是个少年，他的声音却沉稳有力，只是有些冰冷，没有什么感情。看来原主那一场意外的确改变了很多人。

可惜，他会错了意。

程怀瑾内心突如其来的一阵巨大的空，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永远也不可能触及到她原本世界的地方，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荒唐的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没说话，素手轻挑起了帘子，窗外依旧是疾驰而过的荒凉景色，这一切与曾经相仿，却什么也不是。而她，还要被迫接受这个现实。

“给我拿个镜子来。”程怀瑾放下了帘子，有些疲惫。

“是”阿岚低声应着，很快拿来了一面光滑的铜镜。

程怀瑾接过镜子，细细打量此时的自己：墨发如瀑，白玉冠横簪束起，眉眼深邃，薄唇微抿，下颚线就清晰地展露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现在情绪低落，眉宇间的英气也沾染上了些许愁绪。

这张脸并不陌生，很像她自己，不过要比她之前精致了许多。她记得在书中兄妹俩相貌也相仿。

“还有多远？”

“回公子，大约再过半日，黄昏时便可到达楚州。”

原来是在来楚州的路上，看来自己现在真实身份就是程怀瑜了。

程怀瑾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事已至此，总比被人拉到深山老林卖掉了强。就当是一次真人体验剧本杀，对，没啥大不了的。

“阿岚。”她音调沉沉的开口了。

“在”阿岚此刻兴致也不太高，低头恭敬地应着。

“往后的日子不比在京城，边境苦寒，世家规矩就不必再提了。”

“是”

“这里也不是京城的处事方式，楚王世子绝非等闲之辈，而我本人，自然也不是从前的程怀瑾，你可明白？”

“阿岚明白。”他的头更低了。

程怀瑾睁眼。是的，她在给自己铺路。

真正的程怀瑜从小跟兄长一起长大，气质谈吐绝非她仅从小说中寥寥几笔就能模仿出来的，况且阿岚也是同他们一路走来，又如何不会察觉端倪？

她只能尽力给自己铺路，伪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还好，楚州是他们都陌生的地方，来日方长，她总能慢慢圆回来。在这乱世想死多么容易，怕就怕她死在了这里，真的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