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岚手脚利索的很，此刻一边回话也一边手脚不使闲：“公子放心，虽然走得匆忙，银钱还是带足了的，这边塞苦寒，狐裘银貂太大了，不方便携带，咱自己在这里买，虽然做工不如京城细致吧，总还是能用的。”他似乎还有点小自豪，碎碎念的继续说下去：“还有公子的湖笔，徽墨，奇珍异石，吃穿用度之类，完全不用担心。嘶…就是哪里买得到呢…”
这边的程怀瑾只剩下大大的震撼：这就是有钱人家的钞能力吗？不是这个时候有银票吗？就这么点行李他是怎么装下这么多钱的？？？
“往后在这里，这些东西不必事事要求同从前一般了，荆州遥远，世道不太平，想要再拿怕是不容易，这些银钱还要紧着度日。”
现在京城可没有程家了，都搬回了祖籍地荆州，虽然家底殷实，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还是在这么个时候。
“为何？”阿岚有些不理解：“公子既是来楚王世子帐下做事，难道世子不发俸禄的吗？”
…好犀利的问题。
“那也要世子是真的要用我们，”程怀瑾可来不及高兴：“如今世子可连我们的面都没见上，谈这些未免为时尚早。”不过…大概不会让自己没饭吃吧，这个院子看起来也怪不错的，楚王世子也算是礼遇了。
“是…”阿岚闷声闷气应了，重新打了一盆水来到里间，细细擦拭起来。
看到阿岚在忙碌，程怀瑾下意识就想去帮忙，但又不得不顾及现在自己的身份，阿岚绝对会生疑，只好作罢。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近日舟车劳顿，你先回去休息吧，世子府下人也仔细，今日就先这样吧，我也要休息了。”
“这…”阿岚有些犹豫，程怀瑾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活没干完的强迫症了。
“快去吧，明日再来也一样。”
“是。”阿岚说着，很快又打来一盆水给程怀瑾洗漱，耳房备着热水，也是妥帖。
阿岚就住在侧房，程怀瑾躺在床上，古代的床榻有些硬，枕头也偏高，她还不太习惯，迟迟睡不着，也没有什么心思睡。
在书中的设定里，楚王镇守边关已经几十年了，楚王世子也早早开府，并且少年时就从军了，现在也不过弱冠出头，却早就手握兵权。
她看的不多，仔细梳理起来却又觉得有些奇怪，在楚王世子征伐的过程中，楚王几乎没有过什么，而楚王次子远在京城，在前期戏份并不多，她只知道大结局，这个角色也不是主角，也不知道如何了…
窗外天光大亮，程怀瑾一夜无梦，世子府中军纪严明，也没有什么花鸟鱼虫，难得安稳。
“什么时辰了？”程怀瑾揉着惺松的睡眼，问前来打帘子的阿岚。
“回公子，卯时快辰时了。”
按照古代的时间推算，差不多是七点，这个点…怕是世子府里面的人早就起来了。程怀瑾一骨碌爬起来，阿岚送上早就准备好的衣裳，默契的退出里间。
…这就走了？古代的衣服怎么穿啊！程怀瑾知道他是守礼，但是真的很想求助…捯饬了好一会儿，程怀瑾才勉强穿好衣服，这是一身交领月牙色长袍，外面披着一件鲛纱月牙长衫，说不出的雍容雅致。阿岚进来，垂着眼替她整理好衣服，又拿来了那块镌刻着她名字的羊脂玉，给她压平，才开始细细梳理程怀瑾的头发，戴正玉冠。
幸好里面的衣服穿得齐整…程怀瑾作为一个现代人，头一回被人这么照顾，还有点不适应。阿岚拿过镜子，从前公子也很在意自己衣装是否得体，他记着公子各种习惯，希望能和“公子”一起配合不出错。
“嗯，很好。”铜镜恍惚，映照出一个少年郎如玉的容颜，气若幽兰，好像那山间三月的阳春白雪。阿岚也愣愣的看着，眼眶慢慢泛红。
啧，原来自己还能长这样。程怀瑾自恋了一把，又放下了镜子：“阿岚，去把我的字帖拿来。”
“是。”阿岚很快收敛好了情绪，利索的在侧厅布置好书桌，风帘微动，满室清香，竹影摇曳。
世子府的下人送来了早膳，比较素淡，程怀瑾也知道，在这种地方，又是秋季，想见点绿色怕是很难，也没有多说，道谢后随便吃了几口粥就回到书房练字去了，原主这字造诣太高，真的得狠狠练一练才能躲过众人。
阿岚吃过饭后利落的收拾好昨天剩下的行李，就来到程怀瑾身边服侍了，一上午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去了，除了这主仆二人，院子里谁也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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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程公子早就到了，为何不召他进来呢？”主殿里，肖启身披软甲，面容疑惑。程公子昨晚就到了他是知道的，可不知道这都快中午了，世子竟然连个照面都没打，这程公子不是世子一直想找来的人吗？
“不急。”朱唇微启，南玄微不急不徐吐出这两个字。主位上的他，身形颀长，一身玄色锦袍，墨发如瀑，长袍上金线绣出的云纹滚边矜贵内敛，衬得他气质华贵无双，他侧身微微倚在扶手上，骨节分明，宽大修长的左手轻轻支在头上，右手拿着一卷军书，那是肖启刚刚送来的。子夜星寒的眼眸宛如深不见底的古潭，让人看不出喜怒。
比如现在，肖启就是这样。
“苏贤，熙禾院都查过了吗？”南玄微头也不抬，眼睛还盯着那卷军书，上位者的压迫感却让人不得不恭敬起来。
“世子，他们的行李不多，都是文人公子的东西，没有问题，今天到现在一直在院内写字，也没有传唤什么。”苏贤半上前一步，虽然是军师，但是他还会接手部分世子府的事务，毕竟这也是军务机密地方，程怀瑾那个院子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写字？”南玄微放下手中的军书，“倒真是个世家公子。”
“不莽撞，尚可。”苏贤知道南玄微这是满意的意思，前段时间过来的人一个个都恨不得当场把十八般武艺摆到世子面前，没一个能用的。
“先不用着急着召见他，”南玄微不经意地摆摆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也倒是让爷瞧瞧，他究竟是真的沉得住心，还是只是装模作样罢了。苏贤，王爷那边怎么说？”
“回世子，王爷说了，只要不妨碍大体，一切均由世子自行安排。”
南玄微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些年，军务上的事基本都由世子掌管，除了大战在即，老王爷几乎没在管过这些事了，一个战马上的王爷，竟然一点也不担心大权旁落。
肖启见南玄微没有说话，踟蹰半天，还是开口了：“世子，这马市的计划...能成吗？”
“如何不能？”南玄微头也没抬，重新换了一卷军书，骨节修长，宽厚有力的大手提起朱笔批阅。这里可没有什么皇室禁令御笔批红的说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是现在京城的那位，说话在这里也不见得管用。
“如今正值秋季，朔漠正好牛羊肥美，物资充足，等到冬天，为了生存资源，他们也不得不和我们宣战，人嘛，不都是为了活着。”苏贤上前半步，给了肖启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开口道：
“这自古以来，想打仗的，想扩张领土的，大都是些暴君，人谁不想好好活着，既然有利可图，有温饱保障，谁想打仗呢？更况且，如今朔漠可汗垂垂老矣，三皇子五皇子夺位正值紧要关头，开放马市一本万利，谁解决了百姓生计，谁，不就得到了支持？”苏贤细细的将其中的利害讲给肖启听，可他依旧眉头紧锁。
驻守边关这么多年，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
“肖将军可还有什么担忧？”
“...世子，末将并非质疑马市，只是这毕竟是和狄人打交道，朝廷那边肯定会嚼舌根，那些个富贵闲人根本不懂边关军民生存的艰难，如何理解这些？”四十多岁的人了，肖启说话都有些激动，眼珠都快迸射出火花来，他们这些武将，没少受那些文人的白眼，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
“那就不需要他们的理解。”南玄微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这位忠勇的老将军：“在这如今的世道里，谁会在意那几句风言风语呢？我们镇守边关三州这么多年，靠的，从来都不是名声好听。”
闻言肖启微楞，苏贤又开口趁热打铁：“肖将军，就算是我们勤勤恳恳驻守在这苦寒之地，朝廷对我们的质疑也从未消除过，我们不求这些好名声，也不指望他们能给什么帮助，更不指望他们能理解，我们只是尽我们所能，让百姓的日子过得安稳些，于国于家，问心无愧。”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肖启明白，世子从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再说了，如今天下，还有几个州府是服从皇权的？不理解算了，量谁也没这个胆子跑来他们北境三州说事，等马市的成效出来，何愁不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