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瑾挑开帘子探头探脑，听旁边的伙计喊，最中间掌厨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姓赵，好像是这里的主厨，旁边的那些伙计都喊他赵头儿。
“喂，那谁？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还不过来帮忙？”
嗯？我？程怀瑾四下望望，也没有别的人了，炊营里白雾缭绕，那赵头儿面前更有一口锅，估计都没看清楚这是谁，当伙计来使唤了。
程怀瑾也没有矫情，立马就窜了进去，端起一旁切好的萝卜就递了过去，这盆萝卜还怪沉的，她端起来颇有些吃力。
赵头儿头都没回就接过去了。
“这锅里煮的肉都是将士们今晚的晚膳吗？”
“美得你！精米细面那不都是将军们吃的东西，都在火头军干多久了还问这种问题。”
哦，原来这里叫火头军。
赵头儿一脸不屑，回头一看，是个穿着华贵长衫的公子哥，一下就傻了。
她看着赵头儿，赵头儿看着她。
好尴尬，要不要说点什么...程怀瑾这时候倒是有些局促起来。
“你哪冒出来的人？火头军是能随便来的地方吗？？”赵头儿登时大吼一句，眼睛瞪得铜铃大，唬人得很。
这可是整个营地将士们吃饭的地方，但凡出现什么问题，被什么人做了手脚，他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程怀瑾一愣，但是并不畏惧，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走遍天下的原则，还是一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在下程怀瑾，是世子的幕僚，跟随世子前来怀远营布置马市，不知火头军乃重地，多有冒犯了。”
她算是幕僚吧，都给她派事儿干了嘞。
重地倒是谈不上。听到是世子的人，赵头儿也就没有咄咄逼人了，继续低头忙活：“这可不是你们这种公子哥该来的地方，赶紧出去。”
程怀瑾一看态度转变，那可不怕了，跃跃欲试的得寸进尺起来。她刚可听见了，普通士兵吃的晚膳都是粗粮粥，荞麦饼子和一大锅菜汤，她进来一看，果然都清汤寡水，很么佐料都没有。
“在下初次来到怀远营，身体略吃不消，刚出来，碰巧闻到了火头军传来的香味，如此清素的食材还能飘香三里，赵主厨果然手艺非凡！”程怀瑾说的跟真的似的，完全没有愧疚的用着这张真诚的脸说瞎话。
“哟，你小子识货嘛。”赵头儿听到这话倒是有些得意起来，那些个王八犊子，天天说他做饭难吃，哼，果然都是没品味的东西。
“不过你这么个公子哥，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能看得上我这些饭菜？”赵头儿也是没那么好哄得。
“赵主厨有所不知，”程怀瑾摇头晃脑，麻溜的跑到另一边：“都说人间有味是清欢，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越是简单的食材，才越是考验一个人的手艺呢。赵主厨您是不知道，京城里那些厨子都只会红油烈火的烹饪，您这手艺，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反正说好话又不要钱，那就使劲儿说呗。程怀瑾虽然不会做饭，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舌尖上那档美食纪录片可是她的下饭神器。
赵头儿越听越舒服，这一声声赵主厨喊得他心花怒放，逐渐在马屁里迷失自我。
果然还是读书人讲究，主厨，嗯，不错，听起来比头儿牛批多了，等会儿就让他们都喊这个。
“赵主厨，都说带兵打仗得有趁手兵器，这厨房是你的战场，你自然得有趁手兵器。”
“我要个啥？锅碗瓢盆？”
“不，当然是这个。”程怀瑾献宝一样捧出了那个大荷包。
赵头儿登时警觉起来：“这些是什么？”
“调料啊。”程怀瑾满不在乎的嘟哝了一嘴，打开的荷包，芳香的气味弥漫，她还用手沾了一点尝尝：“你看吧，没有问题，毕竟我自己还要吃呢。”
她伸手就递给了赵头儿。
赵头儿狐疑的接过，检查了一下，的确没有问题。“这可是贵东西，这一荷包的东西加起来就超过今天晚上整个营地三分之一的伙食账，走不了账的。”说着，他就摇摇头很遗憾的要还回去。
“我送给赵主厨的，何须走账？”程怀瑾笑眯眯的看着他。
“当真？”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嘿，那你还是个好君子。”赵头儿这下乐了，他不是不想给将士们做好的东西，只是预算实在有限。
嘿，就说嘛，买这些东西果然是有用的。但是这年头佐料是真的贵啊，都快赶上买的棉花布料了，果然在古代都是富贵人家吃才吃得起。
不过，北境三州可是军事重镇，将士们怎么会只吃这些东西？程怀瑾知道，这边的供应都是来自南方，看来南方那边肯定出了问题。要不是有人贪了，要不是，就是有人要反了。
她压下心底的猜测，四下望了望：“这肉的骨头都去哪里了啊？”
“骨头能做什么用？诺，都在那里堆着呢。”程怀瑾回头，果然都在墙角。她眼珠一转：“赵主厨，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这些东西，可都能派上用场！”
“嗯？”
......
“欸对对对，就用这个肥肉，熬出油，绝对香！”
“这个叫猪油渣，诺，这里有辣椒面，撒上撒上。”
“那些大鱼大肉世子都吃腻了，咱得换个做法。”
“对，那炼出来的油掺到饼子里，留一点留一点，把那骨头洗干净，跟着萝卜白菜一块炖了，这个油放进去。”
“....”程怀瑾端着小板凳，拿着锅铲颐指气使，赵头儿连着几个伙计被指挥的忙东忙西，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让人忍俊不禁。
世子主帐中：
“世子，晚膳送来了。”侍卫端着餐盒放到了桌子上，南玄微他们还站在布防图前面，半分没有过来吃饭的意思。
“世子...先吃饭吧，今晚还要熬夜的。”苏贤有嘴上虽然这么说，根本就没有回头：“实在不行，属下还带了些零嘴...”
要不是这怀远营饭做成这样，他堂堂苏贤苏大人，何至于此。
“嗯？今儿饭菜怎么还挺香的？”鲁牧嗅了嗅味道，一脸好奇地走过去。
“哟，怎么，今儿不是赵头儿做的菜？”碗里撒了辣椒面的猪油渣金黄芳香，色泽诱人，冒尖的大米饭用海碗乘着，还有一大碗炖成牛奶色的骨头汤，青菜萝卜切的细，在汤中漂荡起伏，格外诱人，两张摊得金黄的鸡蛋饼，还有一碗嫩嫩的炖豆腐。
“世子，我还真觉得今儿味道可能不错，我先尝尝。”他大大咧咧坐下，一筷子夹起一大箸猪油渣，椒香酥嫩，他眼睛一下就亮了，又喝了一大口汤，一口饼子一口饭，吃得不亦乎：“世子快来尝尝，真还怪不错的！老赵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趁我不在出去偷师了不成？嗯，还挺香...”
南玄微不是没吃过怀远营的饭，看今天的菜与往日不同，又看到他一贯的怀远营吃饭嘴替鲁牧都吃得这么香甜，半信半疑的坐下，夹起菜尝了一口。
唇齿留香，确实不错。
他筷子微微一顿，苏贤见状，叶吃了一口，两人表情如出一辙，都有微微惊艳之色。
他们不是没吃过山珍海味，只是这在怀远营，属实难得。
“今儿火头军谁掌的勺？”南玄微一尝便知绝对不会是赵头儿。
“回世子，程公子今日在火头军...帮忙。”想着刚才去端餐盘时火头军那阵仗，侍卫思索再算，觉得帮忙勉强合适。
“程怀瑾？”苏贤有些惊讶：“君子远庖厨，程怀瑾他还会这个？他没事去火头军干什么？”
“程公子并未下厨，只是在指导火头军做菜。”
“那也真是稀奇了。”苏贤放下筷子，看向南玄微，果不其然收到了同样的眼神。
“快些吃饭吧，好奇就等会儿去看看。”
苏贤笑一笑，重新拿起了筷子：世子绝对比我好奇。
.........
“哎呀，我跟你们说，这买卖当真做的不亏的，你想想，做点生意就能避免打仗，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吗？？”
程怀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拍拍手，摇摇晃晃的站在火头军帐后面的木桌上，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民国街头宣讲现场。
“可是那群都是狄人啊，那么野蛮，能懂什么交易啊？”
“就是啊，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诓骗我们！”
“把他们放进来，要是有细作怎么办？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
场下乌泱泱围了不少人，个个群情激愤。
他们本身也是今儿吃饭舒坦了，想过来看看赵头儿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没想到，竟然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做出来的。
他们过来时，那赵头儿正和这公子唧唧歪歪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人一个小马扎，就坐在灶门口，也没有一点架子。
他们好奇就过去凑凑，说着说着就从美食说到了马市上了。
他们跟狄人打了这么多年杖，早就对他们恨之入骨，谁想和他们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