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不饿？”
路辜南把纸雕灯装进包装袋里打包好，只等客人来取。
装好后路辜南回头去找宋梁北，就见宋梁北正坐在床边发呆呢。
路辜南问完也没及时得到宋梁北的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宋梁北才摇摇头，“不饿。”
“困不困？”
宋梁北摇摇头，“不困。”
“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
路辜南虽然不知道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但宋梁北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确诊，路辜南怎么会放心。
他要带宋梁北去仔细检查一下。
宋梁北愣了一下，“去医院？”
“嗯，再去检查一下，你耳朵的事情不能耽误。”路辜南眼神坚定的对着宋梁北点点头。
宋梁北的心头一颤，在江城的那个下午，好像没人在乎他生病了，就连他自己，也把这件事情给抛在脑后。
原来，路辜南记得，也只有路辜南在乎。
路辜南对这些病症没什么了解，但感音神经性耳聋听起来就很严重，路辜南不敢耽误时间，他很担心宋梁北的情况。
两天之内，宋梁北第二次踏入医院，也是他今年第二次踏入医院。
路辜南一路挂号陪着宋梁北看医生做检查，整个心也跟着悬起来。
宋梁北坐在医生面前，路辜南就站在他身后，眼睛一瞬不动盯着宋梁北的后脑勺，只怕一眨眼，这人就会出什么事情一般。
宋梁北的医生叫林惟景，很年轻的一个男医生，口罩遮着他的下半张脸，看不见他的样子。
“林医生，他这个情况很严重吗？”
宋梁北沉默着不说话，林惟景还在看刚刚拿到手的X光片和化验报告，路辜南却急得不行。
林惟景没说话，神色认真的盯着那张X光片，路辜南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手心里的汗。
林惟景的手每动一下，路辜南的呼吸也就跟着一滞。
“确实是感音神经性耳聋，这是现在可以确认的。”
林惟景确实是做医生的好料子，就连声音也会给人带来些莫名的安全感，让人觉得你的病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很严重吗？”
路辜南对这个过于专业性的术语没什么概念，但是“耳聋”这两个字就让人难以冷静下来。
林惟景摇摇头，“不算严重，积极配合治疗，还是有希望彻底康复的。”
路辜南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但宋梁北的坏心情并没有得到缓解。
“大概要多久才能治好呢？”沉默了好一会儿，宋梁北才终于开口，说了他进入看诊室后的第一句话。
“这个很难说，暂时没发现你这个病症的诱因，只能先药物治疗来看治疗效果。”
林惟景担心两人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补充到：“目前来看就是不算严重，但确实会影响一部分听力，现在不需要动手术，只需要药物治疗就好。”
“如果药物治疗效果不明显或者耳聋症状加深，那可能就需要动手术或者借助人工耳蜗来恢复听力。”
林惟景的话说的很清楚，路辜南知道宋梁北的病不算严重后确实松了口气，但他很快又开始担心起宋梁北来。
“那现在的情况，他还可以从事一些需要用耳的工作吗？就像古琴修复什么的？”
路辜南替宋梁北问出了他最担心的问题。
林惟景一顿，思考了一下古琴修复到底是怎样的工作流程，随即摇头，“现在来看是不行了，你现在需要认真保护你的耳朵，不要让病情加重，这才是要紧事，这样听力完全恢复还是有可能的。”
“嗯……”
路辜南替宋梁北轻轻回应了一声，听林惟景讲注意事项的时候思绪还有些失控。
他尽最大的努力把思绪给扯回来，可还是再难听进去医生所说的注意事项。
“算了，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给我。”
林惟景把名片递给宋梁北，没再说什么，他知道现在交代什么注意事项，这两人也听不进去。
林惟景看着两个男孩远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作为医生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但却没想到那个陪着来看病的比病人自己还要紧张。
“年轻真好啊！”同样年轻的林医生一边感慨一边伸了个懒腰回到自己的看诊室，准备迎接下一个病人。
路辜南和宋梁北拎着一袋子的药走出医院，被冷风一吹，两人这才双双回过神来。
“哎呀，林医生都说了会治好的！”
路辜南强撑着笑脸拍了拍宋梁北的肩膀，其实他比谁都担心比谁都紧张。
“这样也挺好的，再也不用去江城了。”
宋梁北也艰难的扯出个微笑来，全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寂静无声，只剩互相安慰的对方。
宋梁北的听力虽然受损，可他偏偏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宋梁北想要的是脱离宋爷爷的摆布，可他从来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回到纸雕店后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做他们各自的事情。
路辜南烧了壶热水又晾凉，给宋梁北吃药用。
“饿不饿？”
路辜南把温热的水杯放到宋梁北的手心，语气轻柔的问他。
自从从医院出来后，路辜南对宋梁北的态度简直是和平常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生怕宋梁北磕着碰着。
“不饿。”宋梁北摇摇头，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却还是没有饿的感觉。
只是路辜南突然这么关心他，让他有点不太适应。
“不饿也得吃东西，林医生说了，你这种情况还要注意饮食。”
看着路辜南在自己面前忙来忙去的背影，宋梁北突然觉得小小的心脏被装的满满当当，好像也没什么是难以接受的了。
他还有路辜南。
“那我想吃馄饨。”宋梁北对着突然看过来的路辜南眨了眨眼。
“行！”路辜南的表情终于好看了些，“你想吃什么馅的？”
路辜南掏出手机打开某外卖APP，准备给宋梁北点外卖。
“都行。”
“那就吃清淡一点的吧。”
说完路辜南修长的手指飞快扫过手机屏幕，点餐下单付钱一气呵成，只等馄饨送过来了。
生病这件事对于两个少年来说，也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毕竟目前来看这个病对宋梁北的生活影响不算大，只是两人很难不去想以后会不会对宋梁北的正常生活产生影响。
“对了，昨天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生病的？”
外卖很快就送到了店里，路辜南一边拆外卖包装一边问宋梁北。
路辜南知道一定和宋爷爷有关，只是路辜南不敢深想，只好直接问宋梁北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刚到宋家，爷爷就说要看看我有没有退步。”
宋梁北每年去江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宋爷爷经常督促远在淮城的宋梁北去学习古琴相关的知识。
每次宋梁北刚到江城宋家，宋爷爷就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些测试，来考察宋梁北的自学成果。
以前的测试宋梁北很顺利的就能通过，这次却遇到了一些意外。
这次宋梁北刚到了临江别墅，宋爷爷便摆出一副玉琴，随手弹了几个音给宋梁北听。
“能听出来这琴哪里出问题了吗？”
宋爷爷神色严肃的盯着宋梁北，往常宋梁北一定早早就能给出答案。
最好的古琴修复师，单凭自己听到的琴音变化就能差不多确认古琴出现了哪些问题，但这一次宋梁北没有及时给出答案，他很不满意。
宋爷爷不满意的神色逐渐转变为探究，“你听力是不是出问题了？”
同样的疑问不久前路辜南也问过他，但全然不同的语气让宋梁北心里十分不舒服。
哪怕宋梁北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爷爷，可这一刻他就是想逃。
“我们去医院看看！”
宋爷爷直愣愣的起身，手上帮助行走的拐杖恨不得摔在宋梁北的身上。
“爷爷……”宋梁北不想去。
“给你妈打电话，让她和你一起去医院！”
可宋爷爷完全不在乎宋梁北愿不愿意去医院，他必须要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宋梁北不能立马听出来玉琴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想去医院！”
沉默良久，宋梁北终于爆发，他讨厌这样来自上位者压迫的家庭氛围，这也是他在宋爸爸去世这么多年后依旧不愿踏足江城的原因。
“必须去！”宋爷爷油盐不进，直接自己给宋梁北妈妈打电话。
宋梁北瘫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成拳，极力压制着自己的不满与难过。
宋妈妈从公司匆忙赶回来，和宋爷爷比起来，她对宋梁北的关心还算是多一点，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对于宋梁北来说，这一点点的关心和没有没有任何的区别。
宋梁北被宋妈妈带去医院做了个全套的检查，检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宋妈妈也只是深深的看了宋梁北一眼，随后转过身去给宋爷爷打电话。
“妈妈公司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先回临江别墅吧，和你爷爷好好说，别吵架。”
宋妈妈叮嘱了宋梁北一番，甚至没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让他别和宋爷爷吵架。
“知道了。”
宋梁北已经抓不到自己的灵魂了，孤单的灵魂飘向何处他也不知道。
只是愣愣的接过检查结果，坐上了去临江别墅的出租车。
宋梁北打开了临江别墅宋家的大门，入眼满地狼藉，原本在茶几和沙发上的东西此时都四散在地上，没人敢来收拾。
宋爷爷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的动作，却没人敢走近他，仿佛他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冷的能冻死人。
“爷爷……”宋梁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逃离江城，如果有人能将他带走就好了，无论去哪里他都愿意。
“宋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孩子，真是给你爸给我丢脸！”
宋爷爷毫不客气的指着宋梁北破口大骂，飞过来的抱枕边擦过宋梁北的脸颊，他没躲开。
吵闹过后是难以平复的心情，一夜没睡的宋梁北，迎来了可以带他逃离江城的路辜南。
如同那日清晨撕开黑暗的破晓，他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拉他离开江城的救命稻草。